严冬

程亦轩将程亦何带上车，一言不发，也没有发动引擎，等了几分钟，然后道：“小姨和姨夫跟我说，不告诉你他们去了哪儿，但是，我想，你应该是能猜到的，”说道这儿，他看了一眼程亦何藏在衣服里的手枪，继续道：“而且，你长大了，你也有权利知道……”

程亦何已经猜到了他们在哪儿，这个时候，她的内心极度平静，就好像她的心已经不在她的身体里了一样，没有心，反而更不会慌乱，

她道：“我要去找他们。”

程亦轩道：“好。”

程亦何下了车，没有问程亦轩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她知道哥哥还有其他的事情。

程亦何越走越快，没过一分钟，便跑了起来。

到处都是拥挤着要出城的人，程亦何逆着人潮而上，在突然间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在密密麻麻的人海中，她看到了无数像她一样，逆着人潮而上的人，虽然与向下的人潮相比，这点人实在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整个大局来说，这些最初的火苗存在，才会有将来的熊熊大火。她很遗憾自己没有能出生得再早一些，但也不悔自己生在这乱世之中。相反她很庆幸，或许就是生在了这个时代，才有可能见证这个世界的蜕变与升华。

这个时代，必定是一个不屈的时代；这个时代的人，一定是一群不屈的人。

这个时代，是一座丰碑。

再往前，程亦何耳中的坦克大炮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几乎要将她的耳膜震碎，奔跑的人们带起来的风掠起的灰尘，几乎要扬她满头满脸……

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是阿爹和阿娘。

两个人手中握着的勃朗宁1911手枪，和自己身上的那把一模一样。

原来，阿娘也是会打枪的……

她看到了那个名叫坦克的庞然大物，随后一排齐整的大炮从前面闯了出来，它轰鸣一声，一发弹药飞出，十几人在轰鸣声中丧命。大炮轰鸣过后，便是装备精良的士兵的步枪的“突突”声，枪林弹雨之中，程亦何借着墙体的掩护，慢慢往前，慢慢往前……等到她距离自己的阿爹阿娘只有短短几米的时候，她亲眼看到，她的阿娘中弹，正中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

亓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把将程亦何拖走，程亦何没有反应，那里就只剩下十几个人了……最后留在那里的，必死无疑。她被亓晏带到了天津分部事先便准备好的防弹基地。

在里面，她只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亓晏的母亲。

她在哭。无声无息地哭。

亓晏一回去，便看到自己的阿娘就那么坐在那儿，什么话也不说，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却始终没有声。

亓晏将程亦何带着坐在一旁，然后坐在他的阿娘对面，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娘，我阿爹呢？他去哪儿了？”

亓母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眨了眨眼睛，却并没有抬起头，强忍着话音中的哽咽，道：“他出去了。这次，”她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回……不回来了……”

地下没有一丝风，程亦何却感觉冷的要命，明明就是快要立夏的时节，却依旧像严冬那般，

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