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逢

再次清醒时眼前正立着一位玄衣神君，还未看起来人的相貌，广袖便拂过眼前，手指似要抚上她的眼眸。

　　这境况恍然有些熟悉，白浅却顾不得这股熟悉感，隐隐动了怒。纵是经历即使轮回，也未有几人如此无理，那双手在要触碰到她的眼睛被不客气的打落，“放肆”二字接着便脱口而出。

　　记忆慢慢回笼，白浅才觉出那股熟悉感是为何，所以，这是，成功了！白浅心里涌出一股迫切，然而多年来养气的功夫让她压住了这股情绪，以免露出些不合时宜的喜悦。

　　等到平复好心情，白浅才仔细回想起眼前的人那些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中的爱恨情仇一点点的浮现。

　　对夜华，爱也好恨也罢，从前觉得是轰轰烈烈，现在是看得淡了，那些前尘往事已经成为过去，深究也没有什么意义，过去种种，只当时年少轻狂。何况经历了这么多，风月中的诡计也能猜出个一二，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心里也有了定数。

　　如今回到原点，白浅实在不愿再在夜华的身上耗费精力。不单是因为觉得夜华不值得，更是因为，师父于她，不只是师父了……

　　许是养尊处优太久，许久未曾有人对他这般所谓的不敬，夜华的声音掺着些冷硬：“是了，是我认错人，她不比你气势迫人，也不比你容色倾城。方才，冒犯了。”

　　熟悉的声音讲白浅的记忆扯回，从前是自己当局者迷，可若是将自己抽离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便会发现所谓恩怨情仇不过是个笑话。既然不愿重蹈那剪不断理还乱的覆辙，索性从现在开始便断个干净。

　　既已经有了决断，白浅便不打算同夜华费口舌。略一点头淡淡道：“仙友客道，只是这轻狂孟浪之事，还是少做的好。未必是每个人皆有老身这么个好脾气。”说罢便径直离开。

　　身后的夜华脸色阴沉，眼神中晦暗不明，可，与她无关了。

　　在发现走过了几个七扭八歪的路口依旧在后花园里打转时，白浅耐心逐渐被消磨殆尽。白浅暗自感叹，刚才走的潇洒，谁想到啊，这东海的后花园真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晕头转向。

　　正当她在思索着用破云扇扇出一条通道的可行性时，又见故人来。白浅默默将破云扇收了回去，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维护着一个路痴仅存的尊严。

　　来人大腹便便，步履匆匆，到她身边就俯身便要拜，白浅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然后按在凳子上，动作行云流水。

　　“你身子重，不必行此大礼，左不过是个虚名，不必要折腾自己。我也非是那种小肚鸡肠的神仙。”

　　少辛被她震得一愣，嘴唇微动却只吐出几个颤抖的音节，眼睛上泪光闪烁。

　　白浅轻叹一声，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要说的我都清楚，我未曾怪过你，你能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上，还有了自己的幸福，我很欣慰。”

　　少辛眼里一闪一闪的，蕴着水星，哽咽道：“姑姑，我，我，是我错了，是少辛对不起姑姑。少辛，少辛……”

　　白浅轻轻摇了摇头，打断她：“这纸婚约不过天君是为了将青丘绑在他天族的船上，你当知道我从未想过成婚。”

　　少辛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姑姑是为了姑父，啊不为了上神？”

　　白浅笑而不语，竟也是默认了。

　　一阵沉默后白浅道：“我还有些急事要回青丘，你可有空带个路？这些水路委实有些难认。”

　　方才耽误这么些时间已然是极限，现下是一秒钟也不想停歇，谁说归心似箭也不为过，师父，师父还在等她。

　　少辛疑惑的望向她，向旁边一瞥连忙接话：“姑姑果真还是老样子，迷谷的枝桠可是丢了？姑姑且随我来吧。”

　　话音未落，边看到夜华从一旁的阴影中走出来，手里还牵着一个软软糯糯的小糯米团子，嘴角噙着笑，缓缓道：“夜华不识，姑娘竟是青丘的白浅上神。”糯米团子在一旁兴奋地喊着娘亲。

　　白浅猛得打了个哆嗦，耐着性子回道：“老身不偏不倚，长了夜华君九万岁，这声姑娘实在是当不起啊，夜华君还是依照辈分，唤老身一声姑姑吧。”

　　他似笑非笑：“阿离唤你娘亲，我却要唤你姑姑，唔，浅浅，这是什么道理。”

　　白浅心中猛然涌起一阵烦躁，出口的话也有些不客气：“小天孙如今不过三百岁稚龄，叫错便错了，夜华君也是无知稚儿吗。若是依夜华君的逻辑，我现在可是要遵他央措为父辈吗，你且看他敢不敢应！”

　　夜华的脸阴沉了些许，不过白浅还是低估了夜华，面对此番境况仍是可以端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哦?浅浅久居青丘，怎知阿离只有三百余岁，莫非……”

　　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太子殿下做事也要留三分薄面，何必再次纠缠惹人耻笑。请离吧。”

　　夜华面色含怒，还未来得及发作便被一股轻柔却强硬的力量“请”出了园子。那道声音有些耳熟但夜华确定他从未听过，到底，是谁。一旁的阿离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到，扯着夜华的衣摆怯怯地喊着父君。

　　白浅在刚刚听到那道声音时，便失了神，怔怔地看着一位白衣仙自眼前的崎岖小路踱步而出，向着她走来，嘴角含笑，一如当年。

白浅的心剧烈的跳动着，从心底生出了期盼已久的念想，眼前的景象逐渐被泪水模糊，这一幕早已在心里想象了无数遍，如今亲眼见到，美好的似一场梦境 。

　　她听到自己哑着嗓子唤了声师父，带着几丝哭音，声音既轻且低，似是自言自语，恐破坏这幻觉。

　　墨渊却应了声，走到她的身前，微凉的指尖触上她的脸，为她拂去满脸的水泽，然后拥她入怀，低头埋在她的发间深嗅了一口，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嗓音低沉暗哑，不似刚才那般清冷，而是带着些腻人的情意：“十七，我来了。”

　　白浅的眼里尚含着泪，眼圈红红的，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犹豫着回拥了过去，指尖传来一阵温热，白浅才真正感受到心安。闭上眼睛，泪水滑落，可嘴角却含着笑。真好，师父回来了，终于不只是那一副冰冷的躯壳，冰冷的令人绝望。她感受到强有力的心跳，带着几分急促，那是为她而跳的，真好。手臂紧了又紧，似要将对方嵌在骨血里，永世不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