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肇端

　　翁敏鸣用手挡在额头上，向太阳的方向望去，巨大的阴影挡住了大部分天空，只剩下少量微光擦着阴影的边缘照射到地上。

　　直升机的螺旋桨卷起漫天黄沙，旁边穿着橙色反光服装的工作人员手持两根发光的荧光棒指挥着降落。

　　平建华刚从直升机上下来，翁敏鸣就握过他的右手。

　　“老平，好久不见！”翁敏鸣握着手，另一只手将平建华勾过来拥抱在了一起。

　　“老翁，两年没见了，你还是老样子。”平建华另一只手也握住了他的手，“难得见面一次，咱俩得好好叙叙旧。”

　　“走，我们边走边聊。”翁敏鸣将左手伸开，指向不远处的一栋建筑。

　　“好。”

　　“线下第一次见面，你可别嫌你这老朋友话多啊。”翁敏鸣笑着拍拍平建华的肩膀。

　　“怎么会呢，之前每天都盼着跟你唠嗑唠嗑呢。”平建华神秘地说，“不过那两个月也不算白过了，我发现了不少东西，倒是找回点年轻的时候的感觉了。不过好久都没接触过这些玩意了，多少有点生疏了。”

　　“那你可得多给我讲讲。”翁敏鸣走到了建筑的右侧，通过一条隐藏的楼梯道走向二楼。

　　“下面怎么这么热闹，该不会是我的欢迎会吧。”

　　翁敏鸣大笑了几声：“等会你就知道了。”

　　二楼呈一个圆形，而圆形的中空是玻璃，只不过玻璃并未以透光的形式出现，像是被一片黑幕遮挡住了。

　　翁敏鸣站在一旁，令跟随着的工作人员退下。

　　平建华跳上沙发，从皮夹克外套的兜里抓出一盒纸烟，娴熟地叼一根在嘴上，然后再递给翁敏鸣。

　　翁敏鸣原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我原本已经戒了，今天见到了老朋友，就破一次戒吧。”翁敏鸣接过烟，“我劝你啊，还是少抽点吧，这玩意伤身体。”

　　“得了吧，想抽就想抽呗。”平建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我跟你说啊，那两个月我住在太平洋那边，刚进去那小姑娘就把我的烟全收了，说是为了我的健康着想。两个月哦，过得像坐牢一样，差点就让我给戒了。”

　　“话到这了，你就别怪我提一嘴，让你考虑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翁敏鸣笑着说，“如果你答应了，太平洋那块可就是你管了，你想抽烟就抽烟，人家小姑娘也管不着你。”

　　平建华在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思考了许久。

　　“虽然这个权利十分诱人，但是你知道的，我这人就是懒，我还是想沉下心来专心搞科研。”

　　翁敏鸣摇摇头，说：“你实在不想我们倒也不会为难你。

　　“不过说来也是，这职位怪累人的，倒是适合那些年轻气盛的青年人来干。我都半只脚踏入棺材了，早就该享福喽。”

　　“做个高中物理老师多好，我还要跑这么大老远过来，何苦呢？”平建华自说自话道。

　　翁敏鸣想到了些什么，突然哈哈大笑。

　　他边笑边指着平建华，说道：“这性子，小平倒是随了你！”

　　“什么？我那叛逆的孙子？”平建华猛地一拍大腿，“那小子除了遗传了我优秀的基因以外，就没一点随我的。我现在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我亲生的了。哦！再除开咱爷孙俩都是搞物理的。你要是再分细一点，他是搞天体物理的，那可真是没一点随我的了。

　　“不知道我家那臭小子在他小的时候都给他灌输了些什么思想，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还没开窍。他啊，什么都好，脑子也不笨，细心又聪敏，本该是个干科研的好料子。”平建华用夹着烟的两根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可是啊，这干科研的，有个聪明的脑子可不够，最重要的是突破、创新、想象力还有敢于挑战权威的精神。他小的时候，我让他看书，他就光接受新知识，就是没见他问一个为什么，我当时没太注意这些问题，才导致了他现在太过于循规蹈矩和墨守成规了。物理学的大厦是在不断假设、推翻、重建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搞科研的都应该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去研究，不能太死板，一旦完全接受了旧的东西，不发现新东西，是很难获得什么成就的。他现在有步入这个极端的可能，而且他也因为一些事一直对我怀恨于心，也不听我劝，估计啊，他都忘了他有这么个爷爷喽。”

　　“诶哟，你别说。小平前阵子还说想见你呢！”翁敏鸣已经笑不拢嘴了。

　　“亏那小子还会想起我。我都不盼他孝顺我，别这么叛逆就行了，整天给我添麻烦。”平建华将燃尽的烟按在烟灰缸里，反复摩擦了几下。

　　“你也别这么想，小平的思想在同龄人里算罕有，但却算不上是件坏事，只是现实点罢了，只要加以引导，还是能矫正他的思想的。”翁敏鸣拍了拍平建华，“来，我给你看点东西。”

　　翁敏鸣的手在桌子底下摸索着，摸着了一个按钮，按下去后，地板的玻璃瞬间变透明了。

　　平建华透过玻璃向下望，下面的人却专心地听着，似乎感觉不到上面的动静。

　　“这里装的是单面镜，下面的人看着就是在照镜子。”翁敏鸣按下桌子下的另一个按钮，房间周围的扬声器就开始传播一楼的声音。

　　“来吧，让我们一起来看看组织里的新血液。”翁敏鸣示意平建华坐下。

　　平建华轻轻地坐下，开始认真地聆听。

在平建华的眼里，楼下的人像走马灯似的过完了全程，耳朵也捕捉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其中一个人的讲话让他饶有兴致地放慢下大脑思考的速度仔细倾听。

　　“那个人真有意思，别人的演讲里都带着自己论文的东西，他的演讲里没有一丁点关于实验和研究，几乎全是假说，但是十分详细，差点让我信以为真。”平建华不禁赞叹道，“我曾经也预言过类似的有关于其他维度的东西。”

　　“能说得如此详细，他的理论基础在他心目中一定是无坚不摧的。任何程度的失误，都无法让他在台上如此自信地演讲。对于他说的理论，我十分感兴趣。”

四维的东西，哪来的实验和理论呢？不过倒是符合自己心中所想，平建华想着，不禁拿起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记下一些细节。

　　“真是后生可畏啊。”平建华指了指台上的那人，“他叫什么名字？”

　　“陈道安。”

　　“陈道安啊，我记住了。”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平建华的视野里。

　　平建华刚刚回过神来，刚想说出口，就被翁敏鸣先说了出来。

　　“那个是小平。”

　　这时，平建华陷入了沉默。

　　陈道安转身下台，向出口走去。

　　平若宪捏紧了手中的数码相机，在原地踌躇了一会。

　　望着陈道安即将消失在后台的背影，他有点犹豫。

　　最后，在平建华和梁昱文的注视下，他坚定地向陈道安的方向走去。

　　腿已迈开一段距离，身体却被一只细长的手挡住的去路。

　　不知在哪里藏了这么一个人，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耍了个花样转圈着出现在平若宪的面前。

　　“你好，我的名字是……”

　　平若宪可没时间理会他，想换个方向摆脱他。

　　谁知，那人闪了一下又挡在了他的面前。

　　“打断别人的自我介绍可一点也不礼貌。”

　　平若宪望向出口的方向，陈道安早已消失不见。

　　他有点恼火，不耐烦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年轻人，别着急嘛。”那人挥挥手，“我的名字是……”

　　雷纳尔多•米内罗！

　　还没等他说出口，平建华和梁昱文就同时想起来了。

　　平若宪上下打量着这个瘦弱得风都可以把他刮跑的人，虽然他跟自己差不多高，但是稍稍的驼背让他在平若宪的面前显得卑微。他的双手不停地在摩擦着，像只苍蝇。

　　不只是外表，他的卑微像是与生俱来的，似乎生于骨髓。

　　不过打扮得绅士的衣装与得体的语言将他身上很大一部分的卑微掩盖掉了。

　　“这是我的名片，我相信你会需要的。”说完，雷纳尔多转了个身又不见了，像是突然消失的一样。

　　平若宪接过名片，不在意地放入插兜里。

　　小食会的人都散了，平若宪回头望去，只有梁昱文与平若宪两人。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许久，梁昱文终于开口了。

　　“我送你回去吧。”

　　在路上，平若宪时不时观察梁昱文的神情，严肃的面孔对比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回到房间里，他下意识地看向陈道安的房间，那里只有紧闭着的冷冰冰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