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和手腕厚厚的纱布,提醒我这是未完成的死亡旅行。
我躺在病床上,木然的盯着电视上的本地新闻。
“孩子,你醒了?你爸妈让你醒来给他们打个电话。”临床的老爷爷热情的对我打招呼。
“我没有电话。”我平静的回答。
爷爷将他的手机放在我床头,“快打吧,他们也挺关心你的,只是好像比较忙。”
我道了声谢,扫了扫新闻下方的字幕,默默的打开短信进行编辑,然后将发送完毕的短信删除。
我躺在床上假寐,谢绝了隔壁大爷发出的聊天邀请。心里难得平静,似乎有一朵恶之花正在心底慢慢抽芽。
本地新闻即将播报完毕的时候,母亲来了。
“希望,若不是为了你,我早就和你爸离婚了。我受的那么多委屈都是为了你啊。”
“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孩子的,但是成年人有太多的无奈。如果我陪伴你,我拿什么来养活你?希望,你只要记住,妈妈是爱你的。”母亲坐在我身旁絮絮叨叨。
“妈妈,我知道。”我睁开眼木然的看着她。
“你醒啦?想吃什么?”母亲殷切的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
对话戛然而止,谁也没开口说自杀的原因。
仿佛那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妈妈,我的生日是1.15,鞋穿34的,衣服裤子都是s。我想要一部手机还有mp3。”看着她愧疚的眼神,我开了口。
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眼神。
母亲点了点头,表示都记住了,眼里重新燃起些许温暖。
“打扰一下,我们是实事新闻的记者。接到群众投稿这里有因为校园暴力自杀的学生,请问您们谁是受害者。”一个记者模样的人敲了敲病房门。
我和母亲对望了一眼,默不作声,母亲将我受伤的手轻轻的藏在被子下。
记者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请问,你是为什么住院啊?”她提着话筒问我。
“贫血。”母亲挡在镜头前,抢答到。
似乎这个答案并不让人满意。记者仍然将目标对准我,“那你能说说你叫什么,在哪个学校吗?同学之间的关系都很好吗?”
“对不起,无可奉告。”母亲护仔的把我挡在身后,反而做贼心虚。
“我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答案,你们请回吧。”我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平静的说道。
记者看了看床头的病例单,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最后一言不发的离开。
隔了一会,医生检查完我的指标,通知母亲我可以出院了。
在母亲去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我又见到了那个记者。
她一脸笃定的对我说:“你叫冉希望,就读于实验中学初一6班,你的班主任叫唐诗,市级优秀教师。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在你们学校的贴吧,可有很多你的照片。”
“也许你继续下去,还会发现另外的秘密,你可以找他们要你的收视率。”我看着她,微微一笑。
“你应该站出来,你的忍让会造就下一个受害者。”她试着用责任感说服我。
“有句话叫枪打出头鸟,很抱歉,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采访。”我用没受伤的左手笨拙的穿上鞋,打算出去找找母亲。
“你是害怕我们不会保护你吗?”记者追上我发问。
“不,是你们小瞧了黑暗。”
记者没有再追上来,估计是在琢磨我这句话的含义。
几天后,我在本地新闻上看到了这样的重磅新闻,标题为“这样的教育界能给孩子未来吗?”
甚至还插播了一段略带搞笑的举报电话:
“你好,请问是教育局吗?我想举报xx学校。”
“好的,请留下你的姓名和电话。我现在替你转接专门负责的部门。”
“你好,我是xx,我要举报xx学校强制性乱收费。”
“我就是xx学校的校长!!!”
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我决定放弃在家休养,回到学校。
“希望,你可千万不要说你是割腕。这个世界是受害者有罪论,你一定要忍,不要让他们带有色眼镜看你。”母亲对我回学校的请求很不放心,“你记住,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妈妈,我有姑姑吗?”我避开她的话题。
“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哦?我经常听到父亲打电话叫妹妹,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我无辜的睁大双眼。
母亲脸色铁青,一眼不发的回到卧室去。
我满意的欣赏着她的反应,在她转身离去之后,卸下了童真。
嗯,又能满意的听到争吵了。应该,可以如愿的让他们离婚了吧。
如今我活了下来,自然不会让你们好过。
我为自己剪了个齐刘海,穿上火红的风衣,嘟着笑返回学校。
一到学校,果然有媒体找上了我,班主任一脸紧张的在镜头外看着我。
我环视了一圈,不是曾经采访我的媒体,教委的工作人员也站在人群之中。
电光火石间,我听到冉冉的声音:“螳臂当车,别太天真。”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被这么优秀的老师,逼到自杀?”我看着班主任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那你们拍张合照吧,亲密一点的。”教委的人建议道。
于是我拍了这辈子最恶心的一张合照。
后来新闻的风向标变了,前段时间的闹剧统统消失,媒体道歉承认听信谣言没有真凭实据,教育部也承诺规范管理。
似乎没有一个人因此受到惩罚,至少我身边是。
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赌徒最终选择对了答案。
回家如愿听到了争吵:
“为什么不让我碰你的手机,你就是有鬼!”
“你一天到晚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你不是想要离婚吗?好,我们明天就去离。”
“离婚成全你们这对野鸳鸯,你做梦。为了希望,我是死都不会跟你离婚的。”
“呵,要不是为了希望,我才不会跟你呆在一个屋里。”
我带上耳机听着mp3,嘴角扯了扯。
为了我吗?可我,想你们离婚啊。
我掏出手机,发送了一则短信:英英阿姨,我和我爸都很想你。
风波平静后就是期末考试。
我胡乱的写了写,就开始在草稿本上乱画。
我画了一个12岁齐刘海的女孩,在她身旁落笔:冉冉。
我给班主任解释,手疼,写字太难受。
班主任的脸色苍白了几分,虚假的笑道:“是我没考虑好,你病还没好,就不应该让你考试。”
我也用同样的理由应付母亲,同样得到了没关系的答案。
我推开卧室门准备进屋,像是无意间随口而说:
“妈妈,你是因为切除了子宫所以才没再生一个吗?毕竟你说过,跟我没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