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轻时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叩叩叩”陆晨曦办公室的一忽然被敲响了

“进！”陆晨曦头也没抬，草草地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怎么了？”

“陆院长。”来人是一个小护士：“我刚才在骨科门诊看见傅院长了，挂了赵医生的号，您要不要去看看？”

陆晨曦立刻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骨科？傅老师怎么了？”

护士摇摇头：“不太清楚，就看到傅院长坐在门诊脸色不太好，去查了一下才知道傅院长挂了赵医生的号。”

陆晨曦站起身：“我知道了，我去看看。”

陆晨曦和庄恕去敲了骨科赵医生的门：“赵医生，傅老师是挂了您的号吗？”

赵医生从电脑前抬起头：“是啊，傅院长刚刚过来说腰疼，我让他去拍了个片子，现在应该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傅博文就被一个人扶进来了，看样子是疗养院里的工作人员。傅博文见到陆晨曦愣住了：“晨曦？你怎么来了？”

陆晨曦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傅博文，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有些责怪地说：“傅老师，您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啊？”

傅博文摆摆手：“我没事，就是年轻的时候天天站在手术台上，现在老了腰不行了，没什么大事。“正说着，护士送来了片子

赵医生把片子挂在插片墙上，表情逐渐严峻起来，庄恕见赵医生脸色不对，也凑过来看了看，也变成跟赵医生一样的表情。两人对视一眼，庄恕迅速收起了片子，不让傅博文和陆晨曦看到。片刻，赵医生恢复笑容，笑着说：“傅院长，有点发炎，咱要住几天院消消炎可以不？”

傅博文也没多想，毕竟上了年纪，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好，住就住吧，麻烦你们了。”

陆晨曦这种马大哈就更没多想了，亲昵地挽着傅博文的手把傅博文安顿好，庄恕看着陆晨曦开心的样子，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安顿好傅博文，庄恕拉着陆晨曦去到骨科的办公室，令她惊讶的是，办公室里不仅有骨科的赵医生和梁主任，还有肿瘤科的荣主任。庄恕把片子递给陆晨曦，陆晨曦看了一眼就怔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庄恕：“这是……傅老师的片子？”

面对着陆晨曦不可置信的眼神，庄恕点了点头：“对，这是傅老师的片子，肺癌晚期，骨转移。”

陆晨曦已经忘了自己是一位医生，无助地面对着众人：“那怎么办？”

赵医生率先发声：“这件事傅院长很快就会知道了，哪怕他没有看到片子没有看到任何的检查报告，但是我们给的药他肯定是能看出来的。”

荣主任点点头表示认可：“傅院长现在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只能用化疗维持生命。”

陆晨曦看向庄恕，眼中满是泪花：“庄恕，你救救傅老师，你想想办法啊！”

庄恕把陆晨曦扣进怀里：“晨曦，你冷静一点，你是医生，是一位胸外科医生，你应该明白肺癌晚期意味着什么，我们没有人能逆转这个结局。哪怕你我，还是在这间办公室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各行各业各科室最优秀的人才，可是也只能对傅老师的病情无可奈何。我知道你想救傅老师，我也一样想救他，可是就算我们俩甚至把戴维请来，那也没有用啊，再继续手术，先不说傅老师的身体能不能承受手术，就说傅老师接受了手术，也延长不了多少时间，只是再增加痛苦罢了，你是医生，你也应该明白。”陆晨曦不语，只是双肩剧烈抖动着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办公室里的人皆是一惊，陆晨曦迅速脱离出庄恕的怀里，抹干了脸上的泪水。荣主任去打开了门，令众人没想到的是门外站的竟然是傅博文，傅博文走进来什么也没说，径直走过去抱住陆晨曦，像哄孩子一般：“好了，晨曦不哭了，没事的没事的，尽力了就好。”

陆晨曦刚刚忍住的眼泪顿时就汹涌地冒了出来，哽咽地说：“傅老师，您都知道了，是我不好，我没办法救您，要是我经常去看望您一下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傅博文驮着背，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看到陆晨曦哭的模样满是担忧：“晨曦，不怪你，你是老师最棒的学生，是老师最喜欢的孩子。人固有一死，你们能做的，只不过是解决患者的痛苦，而不是能做的延长每一个人的寿命，这不是老师很早之前就告诉你的吗？你不小了，有些事情还是要成熟一点，不能再动不动发小孩子脾气了，知道吗？”

陆晨曦终于慢慢停止了哭泣，渐渐安静下来。庄恕搂着陆晨曦在沙发上坐下，傅博文看了看自己的检查结果，释然道：“什么也不用了，手术不用了，化疗也免了，反正都是些增加痛苦的东西，我是医生我知道，这些东西用处不大，只是增加痛苦罢了，不如让我安安静静地走完一生算了。”

陆晨曦也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眶微红地看着傅博文：“老师，您想好了就好，我尊重您的选择，前半生您保护我，现在我来保护您。”

“好！好！”傅博文点点头，却没有说出再多的话

陆晨曦把傅博文送回病房，然后回了一趟办公室，找出钥匙把最底下的柜子打开，然后珍重地从里面捧出来一个盒子。一个简简单单的礼盒，可能因为久不见天日，已经附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陆晨曦轻轻掸去面上的灰尘，打开盒子，只见一件白大褂静静地躺在盒子里。陆晨曦拿起来，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抚摸上那些细细的褶子。良久，她有仔仔细细地把白大褂叠了起来，院徽朝上，珍重地用双手捧在胸前，向外走去

穿过那一条长长的走廊，阳光照射在手中的白大褂上，有着几分说不出的美感。身后，人渐渐多了起来，一言不发，跟着陆晨曦闯过走廊，走过住院楼，一路上经过产科，儿科，外科，急诊科，像是经历了一个人的一生。陆晨曦在胸外住院部的门口站定，傅博文正坐在护士站跟好几个主任聊天，面上带着些笑意。荣主任抬起头便看到了陆晨曦捧着白大褂站在门口，笑容顿时就顿住了，随即轻笑着摇了摇头

陆晨曦捧着白大褂走到傅博文身旁站定，身旁的主任们看到她手中那一袭一尘不染的白大褂都愣住了，傅博文更是一脸不可置信：“晨曦，这是？”

陆晨曦微红着眼眶把白大褂递给傅博文：“老师，这是您的白大褂，我一直给您收着呢，洗干净了，也熨好了，现在终于等到您了。”

傅博文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件他曾经拿命去守护去珍惜的白大褂，顿时老泪纵横，那是他生命的全部啊！他这一生，没干什么别的事，就是守护着他身上的白大褂，只是后来，连他唯一想要守护的东西也没有守护好，还是让自己的虚荣心玷污了它

傅博文闭上眼睛，左手抚上院徽，似是在回忆着他的人生。半晌，傅博文睁开眼睛，攥起右拳放在太阳穴前，陆晨曦顿时会意，也举起右拳放在太阳穴边，其他人也随之效仿，傅博文的声音带着众医护人员的声音在胸外的病区徘徊

“健康所系”

“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候”

“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

“热爱祖国”

“忠于人民”

“恪守医德”说着说着，一行行泪水从医护人员的眼中流下，声音渐渐哽咽起来

“尊师守纪”

“刻苦钻研”

“孜孜不倦”

“精益求精”

“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

“助健康之完美”

“维护医学的圣洁与荣誉”

“救死扶伤”

“不辞艰辛”

“执着追求”

“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说完这一席话，全场医护人员已是泣不成声，傅博文摩挲着手中的白大褂，对在场的人说

“我们是医生，我们不能放弃每一个生命。”

“但我们不是超人，不能拯救世界。”

“我们也不是神，无法预知结果。”

“在生命科学中，只有尽力没有完美。”

“医学充满了不确定，我们无法做到像法律一样有据可循，哪怕手术做的再完美，治疗的再严谨，也会有很多种可能。”

“冰冷的是手术刀，可是滚烫的是人心。”

“医生在救人的时候有最高优先权，这也是医生的权利与责任，这不仅仅只是教科书上的一句话，也是你们必须铭记在心中，落实到行动上的一句话。”

“如果一个人，把个人升迁，权力斗争放在人命之上，她就不配做一名医生。“

“这身白大褂是我的信仰，是我的命，你们也是一样。”

“选择医学可能是偶然，但一旦你选择了，就必须用一生的忠诚和热情去对待它。”

“其实医生无大小之分，只要能治病救人，都是好大夫。”

陆晨曦哽咽着声音出声：“今天的话大家都记住了吗？“

医护人员点点头：“记住了。”

“记住了没有？”陆晨曦又大吼一声

医护人员纷纷抬起头，让泪水肆意流淌，红着眼眶吼：“记住了！”

“很好！”陆晨曦大声说着：“你们作为一名学生的职责已经尽到了，你们现在该做的，是尽一名医生的责任！今天傅院长的话，我要求你们必须铭记在心里，落实到行动上！”说完，便让众人散了

陆晨曦把傅博文送回病房，那么多年的师生情，陆晨曦还是很了解傅博文的，她知道傅博文肯定像静静，把傅博文送回病房，便离开了

傅博文看着手中的白大褂，颤抖着抖开，盖住自己的脸，泣不成声

也许他不是一个好人

但他绝对是一位好医生

他用了一生

去捍卫了生命

守护了生命的圣洁、荣誉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