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列车停止的轰鸣声,身披厚氅的列车长走下来引导乘客离开,雪花在空中划出轻盈的弧线落在人们脸上,使各人或染笑意,或添悲愁。
二十分钟后,乘务人员已经照例检查好火车的部件,人们也疏散地差不多,只剩三两单薄身影尚在车站等候。
卢卡朝手心哈了口气快速搓着,白色雾气氤氲在脸边。他一边用手上的余温温暖着脸颊,一边张望着那个高挑的身影——“安德鲁！”唇角发自内心的勾起,刚刚温暖片刻的手朝人使劲挥了挥,又开始发凉。列车长快步向等待了他很久的爱人,在看到人被冻得通红的鼻尖时蹩起了眉,从身上扯下大衣盖到他背上。
“诶，安德鲁你不冷吗?”
“有你在,不冷。”银白色的发丝垂下来,安德鲁牵过卢卡冰凉的手,而后者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遮住了脸上飞起的红云。
“明天是你的生日?”当卢卡坐在餐厅里开始切割牛排时,安德鲁突兀地问了一句。卢卡手上动作一停,继而对他绽开了笑容,“是啊。”安德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想去滑雪吗,卢卡?”
“当然！”
“我后面一周都休息,维森夫替班,所以——”“我也在休年假哦,安德鲁。如果想带我去的话,不用担心时间的。”
卢卡朝人歪了歪头,银灰色的眸子中溢满了笑意。
“对了,你觉得这家的牛排怎么样？等……”
浇了红酒的七分熟牛排被迫递出,红酒的醇香与爱人独有的气息交织在起,于舌尖炸裂开来,却使发问者羞红了脸。“挺好的。”已经重新坐回自己座位的安德鲁冷静地拿起一旁餐巾,不着痕迹地抚平了嘴角的笑容。
次日。换上滑雪服的二人在雪道上玩了一上午,直到冰雪飘到发丝上化成小水珠滴入安德鲁透明的虹膜，他才舍得把目光从平时很少有时间陪伴的卢卡身上离开看一眼表。下午,他们把滑雪场旁边的游乐场逛了一遍,到晚上又去了夜市。虽然中间不乏对两个男人侧目而视者,但对于安德鲁来说,霓虹灯亮起的那一刻卢卡笑着对他说的那句“谢谢,玩的很开心”就足以令他心满意足。
他天真地以为,靠近北极的地方也有被冰雪忽略之地。
随着大公意外死亡的消息爆出,这小小的城市忽然被提到了全国面前,大街上的每一个人都在猜忌、人们彼此之间每句话都得小心翼翼。本就不清闲的列车长被接连提拔,虽是好事,可卢卡独自一人吃晚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飘飞的雪花变得僵硬起来——冰也会冻结自己作为保护的外壳。
“安德鲁,实在不行就休息几天吧……”卢卡拽住了要去上早班的列车长,后者无奈地笑了笑,握紧了他的手。
“没关系的,毕竟同等职务的那几个都请假了,如果我再不去就没人管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参加车厢统检了,乖,在家等我。”
卢卡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几番开口也未说出一二。
“好吧,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当然。”
安德鲁最后捏了一下他的手松开,卢卡恍惚的神思也被手心炽热的体温拉回。衣上一羽鹅绒飘飘荡荡落下来,太阳随着时钟滴答渐渐偏西。心神不宁的卢卡还是裹上了围巾和大衣准备去终点站等待,出门时竟未看到眼前石头,被生生绊了一跤。
片刻后他的眼泪使不可控制地滑落下来,银灰色的瞳孔里,迷茫和痛苦快速散开。雪水由发梢滴下,卢卡站起身向熟悉的线路跑去……
“据说重要的人死去时会有预感。”
轰鸣的列车失去了往日风采，脱轨的大家伙之前有多少赞誉，现在看起来就有多么可笑。白烟从首节车厢滚滚冒出，四周的警察正在拉起警戒线的同时疏散着惊慌失措的人们。
“Andrew, where are you？！”
喊声没有任何回应。不，不！如果安德鲁还在,一定会回的……
卢卡发疯一般在残骸堆里挖着铁块和尸体,手指被划出了血,他却仍然不停止绝望的寻找。直到最后一块顶棚被掀起,熟悉的白色发丝才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血水由指尖滴下,与瞳孔散开的列车长的血混在一起。
卢卡颤抖地触碰到人一贯温暖的手——现在却是死的冰冷。就好像为了报答什么一样,他紧紧地握住安德鲁的手放在脸旁,明知道无用却还是尝试温暖它。闭眼,睁眼,泪水再也止不住流淌;望着惨白的天空,再低头看着纯白的冰雪,一点点渗透着鲜红。
就这么失约了啊,列车长……
终点站的等待被永远定格,冰雪沉默地埋葬了他的爱人。喧器的四周仿佛忽然之间寂静无声。世界沉默了,可是连生命最后尝试争取的那一刻,也必须沉默吗?
眩目的阳光无法昭示春天,晴日大雪,灵魂陨落,永久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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