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蜜饯

冬天的午后，爷爷带着灰色的帽子，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晒太阳，我和堂妹堂弟在门口游戏打闹，阳光撒在爷爷的脸上，爷爷安详得闭上眼睛入睡，到晌午，奶奶喊吃饭的时候，爷爷才杵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进客厅去。

　　因为年纪大了，爷爷看起来很安静，其实他脾气并不好，村里基本上人人皆知他的脾性。爷爷年轻时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生产队队长，带着村民种甘蔗，搞生产，也提携了一些村干部。后来，还在村口破旧的泥土屋教过几年小学，所以家里还留着几盒彩色的粉笔。再后来，村里有了正式的学校，爷爷便改行开了一间诊所，一干就是到老。用中草药医治了许多结石的病人，也收获到了许多的赞誉。

　　爷爷脾气不好，我记得最深的一次，是在我六岁那年，因为大伯超生了，躲到了广东去，乡里的干部伙同村干部，来找爷爷罚超生费，一而再再而三得来，爷爷忍无可忍，对着他们破口大骂，然后拖着年迈的身子，用锄头在村委会的墙上翻开一个大窟窿。当着全村人的面，表达自己对乡村计生专干的蔑视。和爷爷有过节的人，吵起架来，一言不合，爷爷很容易动怒，所以，村里有人喜欢他的直爽，尊重他的身份，也自然有不少讨厌他的人。

　　爷爷在学校附近靠河的路边，开诊所的时候，我和妹妹每天去他门口的沙子地里玩，久久不愿回去，爷爷看出来我们的心思，就从抽屉里拿出两张两角的纸币，给我们兄妹两，每人一张，我们这才高兴得回家去。没人看病的时候，爷爷会喊我和妹妹进店子里来，教我们俩学算数、打算盘玩。玩累了，爷爷就给我两块钱，招呼我去树贵佬的百货店，买一包叫“二合一”的蜜饯给他。“二合一”，是一半杨梅干，一半黄梅干的一种包装食品，在那时候，这已经是店里很贵的食品了。买回来后，爷爷总会分几个给我和妹妹吃。

　　爷爷患有心脑血管病，所以在六十多岁的时候，就把看病的手艺传给了大伯，自己每天坐在门口晒太阳。这次阳光明媚的春天，爷爷在门口招呼我过去，从黑色中山服的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叫我再去买一包“二合一”的蜜饯给他。我拿了钱，赶忙跑出去。也许是牙齿都掉光了，这包“二合一”，他吃了好几天。几天后的一个夜晚，爷爷心脑血管病发作，去世了。房间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包未吃完的蜜饯。我记得那年的春天，下了好多雨，密密麻麻的，下得学校后面的田里长满了水，漫到马路里来了，小孩子都穿着水鞋上学，一个季节的雨，下得村里朦朦胧胧，眼角总是湿润。

　　爷爷也凶过我，我三年级的时候贪玩，期末考试只考六七十分。爷爷训了我，然后给了我一个承诺，对我说:“你要是语文和数学，都能考到九十分以上，爷爷就奖励你五十块钱”。爷爷在我读四年级的那个春天，去世的。在我五年级的小考的时候，我终于考了全班第一，两门功课都达到了90分，可是我再也无法去找爷爷，要那五十元的奖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