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本是该欢笑年纪的诺安成熟了很多,稚嫩的脸庞上有着不符的沉稳。
诺安和母亲度日,但在那种时代,没有公猫在家的女子,有什么地位啊?
她的母亲为了养活诺安从一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优雅夫人变成买菜婆。
诺母清秀的面容自然吸引了些心怀不轨的猫儿,那些在街头的流氓还好说,遇上路上的好心猫帮助就可以打发走了。
若是遇见纨绔子弟,尤其是有点势力的,那真不好说了。平民百姓不敢招惹他们,诺母被这里摸一下那里捏一下什么的也是常有的。
有些时候过分了,诺母要是反抗他们身后的仆从就会嚷嚷:“一个破鞋,我们家爷能看上你?自作多情!”
这是街上的猫民就会对诺母指指点点,每次这种时候诺母会让诺安躲进他们不远处的家——一个简陋的小茅屋。
女流之辈能干什么,尤其是没有经济能力的。
当初被降罪下来时,诺安家的房子就被充国库了,连金银首饰都没放过。
令诺安最心痛的印象是她的母亲买布看到一位官夫人出街,头上那金碧的凤钗正是诺母与她丈夫的定情信物。
那一刻,诺母仿佛看到了他们曾经的辉煌,若是没有那件事,那个出街的夫人应该是她,曾经的山盟海誓在这片刻间灰飞烟灭。
如今,他们已落没。
如今,属于他们的舞台已落幕。
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啊。
诺安母亲眼里那一瞬即逝的悲哀,被诺安完完全全,清清楚楚的,映入眼眸。
在封建社会的思想下,诺母和诺安没有想过去反抗,因为那样会被世人所指点。
在他们眼里,女子不应该就是在家相夫教子,生孩子,一切大事儿由男人来决定就好。
安安静静的当个花瓶有什么不好的。
包括她们也觉得这一切本该如此。
所以没有男人保护的诺母被他们不耻,没有猫想娶破鞋,甚至险些卖去青楼。
反正是一个破鞋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反正就这么艰苦的熬了几年,诺母去了。
没有独立思想的诺安开始等哥哥,可是她等呀等,等呀等,哥哥确是一次都没等到。
后来这个一站在家门口就站几个小时的小姑娘她不等了,她不是不相信她哥哥不回来,而是不敢相信她哥哥回不来。
诺安没了爹,死了娘,失了哥,身上没有银钱,很快连猫窝都住不起了。
虽说诺安小时候容貌清丽,但到底也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把她卖去青楼都赚不了多少钱。
诺安以前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里会干活儿啊,店家掌柜的没有一个收她,很快诺安就成了流浪儿,过上了看着别人脸色过日子的生活。
她学会了观言察色,如果他们心情不好,就会把她脱到小巷子打。
如果他们心情好了,学几声狗叫,讨好一下,会赏她几个白馍馍。
诺安从来没有如此卑微过,即便如此诺安也没有想过反抗,因为她所受的观念思想和教育就是以夫为天,没有了男人她就什么都不是。
当真可怜又可悲。
一次的偶然,她见到了一本书,很破旧,书皮上有着些许青苔。
诺安翻开书,里面的字很少,但是插图居多,诺安以前识过几个大字,磕磕巴巴地读者书里的内容。
她从书里知道了,原来,猫土上有个叫烟雨城的祥和之地,没有战乱,没有纷争,没有贫穷。
她不知道这本书的作者是谁,书皮上只是印了一朵桃花,她想,作者肯定是为仙人,才能勾勒出这么美好的净土。
书中所描绘的世外桃源般的烟雨城给小小的诺安留下来希望。
她的目标就是让自己活的无忧无虑。
她不知道去反抗,但她知道溅落太低会卑微如尘土。
诺安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足矣。
于是诺安开始漫无目的的流浪,虽然还是过着饱一顿饿三顿的日子,身上也总有新伤口增加,但总归有了希望。
烟雨城就是诺安的救赎。
诺安流浪了几年,然后兜兜转转回到了身宗,被身宗宗主捡去了,当时的诺安觉得这一切讽刺至极。
看着这个亲手毁了自己家的猫伸出的手,诺安毫不犹豫的递出了手。
她受够了这种日子。
由奢入俭难,这话不是白说的,诺安以前过的是衣食锦玉的生活,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怎么会受得了这种日子。
况且,那时的她,是个孩子啊。
现在的她居然要拜自己曾经的仇人为师,啧。
讽刺。
显然身宗宗主没有认出诺安,因为那时候的诺安实在是太小了,也不常出席,有过了这么几年,能认出来的可能性太小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高大男人问她。
“弟子,没有名字。”诺安如是说。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宗主知晓她的身份,这几年的流浪她懂得了很多人情世故,又怎能不知罪臣之女岂能任用?
女性京剧猫在那时候还算是有地位的,以前的诺安觉得自己没有天赋,就听天由命流艰苦浪了几年。
她看着宗主慈爱的笑容只觉得满脸讽刺,这老家伙可能还觉得她在感激她。
“既然没有名字,那么过去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过往云烟罢了,此后,你的过往随云烟而去,今生随白鹤而来。”
当年宗主如是说道。
于是诺安改名鹤归 ,从此,那个经历多折悲惨的诺安死了,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留下的是重新开启生活的鹤归。
说是不恨宗主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这几年的相处下来,宗主也算是尽心尽力地教导她。
鹤归不会去报答宗主,也不会去报复宗主,就当是还了这几年的师恩吧。
鹤归记得,她的过往真正了断的时候,是一年的冬天里,鹤归折了一枝雪梅在屋内烹茶。
她的师傅,也就是宗主,穿着一身厚重的冬衣来到了鹤归屋里。
那一晚的月亮很亮,亮的地上的雪闪闪发光,整个世界一片莹白,像是温润的羊脂玉。
她和她的师傅坐在屋外的小石凳上,雪花飘落在鹤归肩头,呵出的白气与白雪融为一体,手里握着汤婆子,小脸蛋冻得红通通的。
她的师傅把她用雪水烹的热茶放在屋外的茶几上,茶水缓缓倒入玉杯。
鹤归很不明白宗主这么晚来是为了什么,但是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陪着他。
宗主小口抿了抿茶,感叹道:“这茶艺,还是那么精妙啊。”
鹤归礼貌性的道了谢,继续端着汤婆子坐着。
她的师傅保持沉默,她也没有开口,鹤归仔细端详这她的师傅。
她的师傅其实很好看,刀削般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冷硬的面容,星眉剑目,眉入双鬓,小麦色的皮肤有着阳刚之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到是一点也没年老,风采依旧。
一师一徒,一大一小就这么坐着,干瞪着眼儿什么也不干,鹤归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但是她的师傅依旧气定神闲的品茶。
大哥,天冷,去屋里品不好吗?
正当鹤归准备告辞回去的时候,她的师傅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鹤归大惊,连忙去顺师傅的背,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道不明。
忽然,她发现师傅的嘴角多了一丝褐色的血缓缓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