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允许

二十二

萧景琰白了一眼摇头晃脑走进门的蔺晨，没理他。

“我说陛下，您也不用感谢我帮您瞒下梅长苏，要谢就谢长苏身子虚，眼不明，人还没完全清醒，不然，以他的敏锐，早就察覺出问题了。”

怎么话到了这人嘴里就变了味，真是邪了，自己居然气不起来，萧景琰猜想，小殊这么多年大概就是靠着这货的幽默、智慧、以及恰到好处的蛮不讲理和气死人不偿命的品质撑到现在的吧。他们俩也算旗鼓相当了，哼，小殊也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整治！想到此，萧景琰不由嘴角上扬，“我觉得总是这样躲躲闪闪终究不是办法，与其让他察觉，不如想个办法使他接受。”

蔺晨撇撇嘴，“看看，这就是人性！不是你当初那一点点可怜的愿望了，是谁说，什么都不求，只要他活着！现如今，这人刚有点能活的可能，就开始想要的更多！”

“是，我就想他越来越好！”

“要知道，欲速则不达！他现在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身上的毒依然很强，那丹药可仅仅吃了一颗，你知道的，每吃一次，都生死攸关！不提有没有危险，单那极致的痛苦，就足以让一个正常人颤栗！心无生念自然是情理之中！虽然长苏意志力惊人，也毕竟是肉做的身子，不过他比常人能忍罢了，可总有受不了的时候，没有人受得了……”从戏虐的声调到悲凉的声音，蔺晨开始在心里咒骂自己，怎么又被梅长苏这小子弄得多愁善感呢？没出息。

萧景琰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疼得缩紧了。他低下头，默不作声。

一旁在场的蒙挚、景睿、豫津心中亦是一酸，垂头不语。

“陛下，霓凰郡主和卫峥求见。”列战英躬身禀报。

“宣他们进来。”萧景琰恢复了常态。

“是。”

不大功夫，霓凰与卫峥走了进来倒身下拜。

“参见陛下。”

萧景琰抬手虚扶二人，“免礼，这不是在朝中，无需多礼。”

二人起身，与在场的几人相护见礼。

萧景琰看着霓凰大病初愈的面色，心下担忧，“郡主可大安了？”

“放心吧陛下，如果霓凰郡主有碍，我是不会让她前来的。”一旁的蔺晨跳出来。

“陛下放心，霓凰无碍。”霓凰郡主转向蔺晨亦是大礼参拜：“霓凰叩谢少阁主救得兄长，公子大恩霓凰永世不忘！”

尽管蔺晨不正经惯了，见霓凰如此还是收起戏虐，一边伸手虚扶一边正色道：“郡主言重了，我与长苏是兄弟，此生不言谢！”

“拜见少阁主，卫峥叩谢少阁主救得少帅！”卫峥也对着蔺晨施了大礼。

“哟，少谷主，哦，不对，现如今是卫将军，梅长苏是你的少帅，也是我的兄弟，说到底，咱们是一码事，就不要多礼了，有劳你护送郡主，辛苦了！”蔺晨扶起卫峥。

卫峥答道：“你蔺公子差遣，卫峥敢不从命？”

“好啊，怪不得朕一登基，你就告假，原来是奉了少阁主的令。”

“呦，陛下吃醋了。”蔺晨恢复了嬉笑嘴脸。他敢打趣萧景琰，慌得身为臣子的卫峥再次施礼，却不知怎么解释：“陛下，臣，臣……”

“哎呀，陛下，其实呢，卫峥也是为陛下解忧，恐陛下担心。”本是解围的话，从蔺晨嘴里说出就透出不正经。

“担心？你们不说朕就不担心了？你告诉了朕，难道，朕会不准你？哼！跟着你们少帅学不了好！”

本是责备的语气，听起来仿佛回到十几年前，卫峥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同时又起了酸涩，铁打的将军险些掉下泪来。

“陛下，请陛下允许霓凰照顾陪伴在兄长身边。”霓凰郡主上前施礼道。

“当然，这也是我的心愿。小殊他现在尚未脱离危险，你应该知道生的代价！你要有心里准备。”

“陛下，虽然不能想象出兄长所受的折磨，但霓凰已经下定决心了，此生绝不再离开他！”

“好！”一个“好”字竟带着颤音出口，萧景琰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了，这是他第一次在众多臣子面前表露感情，“他那么骄傲热情的一个人，一夜之间不但家破人亡，还颠覆了过去的一切，自己也命不久已，即使亲朋好友就在眼前，也不得相认！这是怎样的悲凉！他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黑暗和苦难，忍受莫大的委屈和毒发的折磨，九死不悔，依然抱有一颗救国救民的赤子之心，依然护我们每一个人周全！他自己该有多苦，多痛！个中滋味谁又能体会……”萧景琰说不下去了，身子微微颤抖，大颗泪珠滚落。

众人被天子的情感感染着，这何尝不是大家心里的痛！

“陛下保重！陛下！”蒙挚红着双眼率众人跪倒相劝。

萧景琰自己也是一惊，定下神来，悄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转过身面对众人，自嘲一笑，更显悲伤，“朕失态了！都起来吧。好在苍天有眼，让他还有一口气！所以，霓凰，我从心里感谢你对他的这份心，全天下，也只有他才当得起霓凰郡主的这份情意！”

霓凰郡主热泪长流，哽咽着说：“霓凰别无他求，只要他活着，活着就好……”

“郡主的心意自不必说，可长苏他心知自己命不久已，定不愿误了郡主，否则那小子也不会一边忍着心痛一边距你千里之外了！要我说这世上最矫情的人就是他了！他倒下之前连飞流都打了！”蔺晨对着一众人惊讶的目光接着说：“他是怕自己死后，飞流受不了，故意的。可结果呢？是他这个麒麟才子没想到的！小飞流不但不恨他，反而认为自己惹了苏哥哥生气，更加内疚！以致，他昏迷这几个月，那孩子没说过一句话！他就是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他能洞察人心，却总不能洞察亲近的人所想！所以，郡主，无论他说什么你也不要理他，更不要当真！还有啊，他如今可不是半年前英姿勃勃的模样，你看了怕是会受不了，毫无生机不说，眼睛也失明了，每每还要承受酷刑般的病痛！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蔺晨的话犹如一把利剑，直刺霓凰心底，痛得霓凰几乎站立不稳，幸扶了一旁的案几，嘴里挤出几个字：“霓凰知道！”

“这还不是最大问题……”蔺晨继续不管不顾的说着，全然不顾紧锁眉头的皇帝和暗暗拉他袖子的蒙挚以及瞪着他的众人。

“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对自己的身体彻底失去信心了！他放弃了自己！所以，你要狠下心肠、放下心痛，首先你要相信他一定会好起来！目前，所有的医药都已用尽，只有靠他自己的意识认可！而这个只有你能给他，明白吗？”

“霓凰明白！”

“还有啊，陛下，既然郡主到了，您是不是考虑回京了？”蔺晨转向萧景琰。

萧景琰没想到蔺晨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倔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没好气的说：“朕的行程自有安排，不劳少阁主操心！不看着他脱离危险，我是不会回去的！”

蔺晨乐了，没心没肺的笑道：“陛下误会了，我可没有赶你的意思，我是说，至少要让长苏觉得陛下已经起驾回京了。明白吗？”

“蔺公子，这是为何？”蒙挚不解的问道。

蔺晨没回答，笑眯眯的看着萧景琰。

萧景琰点点头，“嗯，我在这儿已经十来天了，霓凰郡主又到了，小殊会认为这不该是对待苏先生的方式。”

“没错，他一定起疑！凭他现在的身子，禁不起过大的情绪冲击。明白了吗，蒙大将军？”

“我没想这么多。”蒙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那好，就让战英护送母后和朕的仪仗回京。”

“对喽，造出声势，好让长苏安心。不过，陛下，你再看他，可要加倍小心。”

“这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