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 促膝长谈

陈琳脱险后，因为他们现在离昆明太近了，阿鬼便做主，径自带她去了昆明一家自己熟悉的酒楼压惊。头顶强烈的阳光垂直地照射下来，将周围的空气照得闪闪光，来往轿车车轮扬起的尘埃，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飘浮的金色粉尘，整个世界像是被金粉洗刷过一样，美好梦幻得不真实。酒楼大门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接踵摩肩。昆明是云南的省城，人口密集，建筑恢宏，各种口音混杂在一起，好不热闹。在阿鬼看来，往常如此明媚敞亮的场景，对他而言却显得有些落寂和冷清。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师父刚刚失踪，他站在大门口，孤零零的身影显得更加娇小羸弱，他的眼睛红红的，生平第一次，他觉得如此孤独。每一次都是他一个人坐在包间里的大圆桌边上，拿着一大杯花果酒仰头就喝。但是这一次，他却感觉不到难受了，因为她来了。

老板一见阿鬼，立刻带他们去了他惯常用餐的房间。阿鬼让陈琳先坐下，然后自己拉开一张凳子坐下来：“给我一壶酸梅汤，一份云腿焖小麦瓜，再给我切一盘小刀米酒鸭。再来一锅竹荪汽锅鸡，一份菠萝洋芋饭。还要两碗老奶洋芋，两份青柠菠萝丁。对了，我还要拼四色点心，就是糯香糍粑，玫瑰饼，烤千层破酥包，还有茶花糯香排骨。”

掌柜的问了吃食就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两个人。他一离开，阿鬼就坐到了陈琳身边，搂住了她的腰，拉住了她的手：“你别生气，你千万别生气。”他的下巴抵在了她的肩上。

陈琳对他的撒娇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什么生气？”

“气我考虑不周全，害你被军统抓了呀。” 阿鬼皱着眉头，神情很是黯然，“这帮人真是阴魂不散，居然还跟仇天召搅合到一块去了……你还会回军统吗？如果你要回去，经过今天的事，戴笠会不会认为你通敌了，把你抓进秘密牢房？鬼子撑不久了，接下去国共的恩怨迟早要再算的，皖南事变就是……陕甘宁根据地那里还有国民党的封锁线，就国军那‘消极抗战，积极反攻’的德行，老蒋那‘民主无量，独裁无胆’的性子，还有军统那‘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狠辣手段，你回去了又会有什么好结果呢？我不想你再走一遍当初的老路。可你将来的打算呢？出国，还是……”投共。阿鬼没有把这句话问出来。

其实这是阿鬼最为担心的问题。电视剧里自何琳被戴笠交换回来后便死心塌地的效忠保密局，**便成了何琳一生都在忙碌的事业。可是她这一辈子都搭在了上面，最后却成了战争和政治的殉葬品，真真是死不瞑目。

终其一生的事业毫无成色，却眼见着共产党根基越来越稳固；同样是双手沾满了共产党的鲜血，就连吕鸿儒那个不忠不义只想着发战争财的钱串子都有个好结果，而她却只能万人唾弃，最后还死在曾经的爱人的枪下，真真对应了那个“让我死在你的枪下”的flag。

陈琳微微有些动容，“虽然不中听，却是话糙理不糙的好话。阿鬼，多谢你替我想得这么长远。你放心，我从没想过回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不想再过一遍那样的人生了；就今天那些人你也看到了，军统，戴笠，***他们早已不值得我去效忠；那个政权看似外表光鲜，其实早已经腐烂腐朽了。只是这未来，我却是还没有头绪，多半还要看我自己能不能想通。如今你肯收留我，还对我精心照顾，我已是心满意足。将来的事，还是等将来再说吧。”她看起来似乎有些疲累。

她记得上辈子被军统交换回重庆时已是二统分立，军统风头越来越高，见过权力暗斗的残酷，加上那次失败任务中叶宇飞的“出卖”，让她早已不敢相信身边的任何人。战火和内斗消耗着她所剩无几的生命，而与昔日恋人的彻底决裂让她一再心伤。一个女人的善良与柔情活活被受到的折磨与摧残给磨没了，而那把自己杀人的枪，迟早也会将自己送上绝路。她不止一次想退出，但深陷纷争，争与不争都身不由己，早已无法回头，她只能选择了不择手段地争取。

不疯魔不成活，而她，注定疯魔。

阿鬼点点头，温然道：“你能想得开就好，何况你到底还年轻，这将来的事一时也急不来。你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如今只需保持身心愉悦即可。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腾冲泡温泉。”

陈琳望着窗外，日光从天空倾泻而下，抬头望时，能看到房屋的琉璃碧瓦在日色下闪耀起冰雪洁白的光芒，又念着阿鬼刚才那番话，慢慢叹了口气，“是呀，一时急不来。现在这样也挺好，还是顺其自然吧。重庆气闷，在这里养养身子也好。现在我远离纷争，置身事外，对军统的一切都不关心。只过着自己的日子，过成我自己喜欢，自己舒服的样子。养花养鸟，下厨烹饪，酿酒制茶，钓鱼打拳……我这才知道，原来日子，还可以这么过。”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掌柜的送了菜来，一一将阿鬼点的美味佳肴送了上来。陈琳原本是不讲究吃喝的，无奈身边有个样样要精细的阿鬼，便随了他去，不过这段时间每日熨帖周到的饮食，倒确实让她比原先丰满圆润了些。她向阿鬼指出这个问题时阿鬼高兴的不得了，连说自己有成就感。

“胖一些好，心宽体胖嘛！”阿鬼帮她盛了碗鸡汤，浑不知自己的用词让陈琳受到了会心一击。

……心宽体胖就心宽体胖吧，日子还是得过的。

“多吃些，养胖一点。说来惭愧，我身为男人，这半年竟然一直让自己女人徘徊在饥饿的边缘。”阿鬼吃着鸭子肉，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多么欠打。

“……我欠你的，确实多了。”不必惭愧，每天都快吃成猪了，要不然我绝对不会找你练。

阿鬼抿抿嘴，刚要习惯性说些好听的场面话，不过他嘴里含着食物，吞咽倒是给了他些思考的时间。想法在肚子里转了两圈，最后他道：“如果你真觉得欠了我的，那就记下，到时候若是我有些要求想法你不答应，可以提出来补个空，如何？”

“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自然是好。”陈琳不知他想什么，点头应许道。

阿鬼微笑的吐了吐舌头，低头吃菜，突然他想起了某个遗忘已久的人。

“对了，叶宇飞呢？今天怎么没见他跟你出来？他要是跟你出来应该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他在你家呢，再说我俩现在的这种关系……正好双方都冷静下来思考，”爱不纯粹恨不彻底，她根本无法面对他，“再说镇上的人都知道我是你媳妇，带他出去那些人会怎么在背后议论你？说阿鬼真可怜，救回来的媳妇忘恩负义在外偷汉子给你戴上了绿帽？到时候你的脸面往哪儿搁？”

话虽如此，分隔两地的两人对对方现在在做什么一概不知，但却是不约而同的想着彼此。

没饭吃的叶宇飞在想陈琳没有心，陈琳不是人。

有饭吃但摆着不吃也没有心情吃的陈琳想着不知道叶宇飞现在知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以及如今两个人的关系。

并肩作战时的亲密无间，再到后来的决裂翻脸，然后……陈琳卡住了，然后，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情人，不是敌人，这种爱不纯粹、恨不彻底的感情，究竟，是因何而存在？

“阿鬼，你厌恶战争吗？”陈琳突然问道。

“……当然,不然当年我也不会离开部队，更不会这辈子没有当兵。”阿鬼感慨的说道。

“那么你怎么看待国共之间的内战？”

“陈琳，我没有任何贬低你的意思，但……”阿鬼缓了缓说：“解放战争中，我们就可以发现，作为政治实体，国军长期以来，自然选择的方向，是政治斗争。只有政治斗争的高手，才容易在国军中得到高就。军事才能优秀的将领，很少能够爬上高位。同样，国军内部的政治架构，组织形式等方方面面，也都是为政治斗争进行优化的。或者是，国军擅长的基因，主要在于政治斗争，而非军事战斗。

反观我军，是在长期艰苦的战斗的自然选择中生存下来的。我军的高层，大多拥有经历过自然选择考验的军事才华，或者是非常有助于军事斗争的能力。我军的基因，从高层到士兵、到地方层面，都为了最大限度聚集所有能量打赢军事战争进行了优化。

所以，在解放战争时期，如果实力差距没有悬殊到我军被迅速击垮，那么胜利的，必然是我军。相反，如果国共和谈成功，战争没有发生，未来以政治斗争为主线，很可能获胜的，将是国军一方。可惜，从来都没有如果。

再者说，那个时候国统区经济都全面溃败了，国民党政府内部的贪污腐败却愈发猖獗，中央收的税款，地方上至少要多摊派三倍，中央的财政支出当中也有超过三分之二被各级官吏中饱私囊。一小撮人大发国难财，而其余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口却都陷入了赤贫，有点见识的人都看得出国民党已经没有将来。

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相比他那些亲戚而言，老蒋自己虽然生活还算俭朴，但他的老婆宋美龄和她的一干亲戚，如孔祥熙、宋子良（宋子文自己也挺清廉，但他的弟弟宋子良却靠着巧取豪夺和贪污腐败成为了亿万富翁）等等却都带头贪污，在国统区空前的危机中，孔宋两大家族的资产非但没有缩水，反而进一步膨胀。而老蒋其人一向是对外人狠辣残忍，对亲戚，也包括同乡之类仁慈宽纵，反正关系越近就越宽松优待，家国不分，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老蒋根本不能称为政治家，最多算个政客。老蒋明知他们的所作所为会断送了自己的统治，却始终狠不下心来处理，结果上梁不正下梁歪，底下的各级大小官吏纷纷有样学样，将***政府的统治彻底送上了绝路。

得民心者得天下，在这场持续三年的战争中，共产党人丝毫不懈怠地维护人民的利益。在解放区，中国共产党抽调大批干部组成工作队，奔赴广大农村，广泛发动广大农民群众，进行土地制度改革，实现‘耕者有其田’。经过土改运动，到1948年秋，1亿人口的解放区消灭了封建的生产关系。在共产党统一战线政策的号召下，国统区的爱国民主运动日益高涨，反美反蒋斗争遍及全国60多个大中城市，在国民党统治区形成了以学生为先锋的爱国民主运动反抗国民党政府反动统治的第二条战线，***政府已处于全民包围之中。中国人民选择了中国共产党，历史选择了中国共产党。”

陈琳愣在那，虽然知道结局，但她却知道她作为何琳时即使是死，她亦要效忠党国，效忠常凯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