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风弥霜落掩平生

昨天从黄昏一直忙到半夜，今天中午一起来就折腾，下午只吃了一个柑橘，可怜的阿鬼饿得肚皮贴在了后背上。理都没理叶宇飞，他就飞身下厨做饭去了。

阿鬼一开始只会做简单的几道菜，只要能填肚子就行。毕竟监护人兼师父黎离是警察，时不时就要出外办案。虽然陈琳爸妈和他的监护人关系不错，但也不能时时照看，自己也不好意思天天去陈琳家蹭饭。所以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后来他到了高中毕业，再也不想一直将就下去。于是他从陈琳爸妈那里学会了很多菜式，又被陈琳拉去一起报了烹饪培训班，两个人一起会有优惠。

最后结业考试的时候，陈琳以最优的成绩拿到了优秀证书，而阿鬼因为他奇奇怪怪的蛋糕被狠扣了印象分，低空通过的考试。

“没有谁会喜欢一个脑浆蛋糕，天呐，它就是一个人的大脑，让人没有食欲！”烹饪课老师尖声叫到，她长得很像某天使大宝贝。

“我觉得它很酷啊，”阿鬼左看右看都觉得非常有食欲，满意地点点头。

“唔，平心而论，其实树莓酱做的脑浆还是很棒的，”陈琳用叉子切了一块，露出里面红丝绒的蛋糕坯。

“女士，你吃掉了我的脑子。”

“先生，你脑子里都是毒药。”

“那可真不幸，毕竟你知道的，它们一定会在你胃里相互反应，直到把你毒死。”

在现代时，师父因为工作忙的缘故不常做饭，爷俩仅有的几次一起吃饭还都是下馆子。他曾哀叹自己家里的厨房太粗糙，然而民国时期的厨房比21世纪他家的厨房又有多远就差多远。刚开始一个人住的时候就没吃过餐象样的饭菜，直到陈琳来了两个人一块想办法，情况才开始好转。

“我的命比黄连还苦哇！”阿鬼麻着头皮琢磨着今天晚上吃点啥。此刻，他内心纠结，非常的思念陈琳爸妈，思念大学里的食堂大师傅。

因为昨天刚刚采购过的缘故，所以现在他家的厨房食材很充足。看着琳琅满目的鸡、鱼、肉以及各类小菜，他总算找到了点幸福感。厨具是简单了点，不过，看在这么多纯绿色、无公害的食材的面子上，就先凑合着用用吧。

尽管饿得慌，但是多年的饮食习惯摆在那儿。半天没吃饭，他的胃消化不了硬邦邦的米饭，粥又早就吃絮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做个鸡汤米线。

鸡汤有一大锅现成的，黄澄澄的，真正的土鸡呢。只要凉拌米线，加香醋就行了。这难不住阿鬼。读军医大学时，因为出任务受了重伤的师父黎离住院期间老惦记着过桥米线，又嫌外面云南馆子卖的味儿不地道，所以，为了安抚一手把他带大的师父，他曾花了大把的时间跟一个来自蒙自、出生于米线世家的学长系统的学过。

“啊，康师傅啊，我好想念你啊。”

可怜的阿鬼在厨房跟米线较着劲，而叶宇飞却在院子里琢磨着他这个人。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昨天就是因为不了解对方太轻敌，他和许东才着了阿鬼的道。真是人不可貌相，第一次看到他时，他还觉得这年轻人就是个眼高手低名不副实的愣头青，毫无江湖豪杰的气概。但一天接触下来，才看出高手在隐，阿鬼身上那种果断决伐的气度还真不是盖的。经过昨天的相处，他发现阿鬼对自己的戒备心很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抵触情绪。他心里也清楚肯定是昨天他和许东深深的得罪了阿鬼，叶宇飞现在觉得很被动。

据自己所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个救了陈琳的年轻人师从此地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苗疆四鬼”，身手高强，医术高明，养着很厉害的蛊虫，在当地很有威望，对军统尤其是戴笠很排斥，和陈琳关系不错甚至他喜欢陈琳……一想到陈琳，他心里突然有了没来由的烦躁。

就在这时一股浓香扑鼻而来。叶宇飞的肚子很合时宜的“咕咕”叫了两声。这一天光喝水了，他确实很饿。

推开门，只见阿鬼坐在桌旁对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吃食大快朵颐。那碗中汤汤水水的，有青翠欲滴的青菜，有细长的肉丝，更多的是像面又不是面，像细线一样的东西。

美味啊，阿鬼感叹，终于可以吃顿饱的了。没想到最平常不过的青菜猪肉也能做得如此味美，那些细细的米线口感柔韧、弹性十足，更是能让人把舌头都吃下去，嗯，汤也很鲜美、香浓、醇厚。阿鬼在心里感叹：“先人真的好口福啊。用这样的鸡熬的汤才叫一个鲜呢。”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打包带几只在家好好尝尝。

阿鬼已经吃完了一碗，正意犹未尽的想再盛一碗。这个时候看到叶宇飞进来了，他脑筋一转就知道是什么情况。阿鬼不动声色看了叶宇飞一眼，叹了口气，“坐下等着，”起身去厨房拿过一个大碗盛满了鸡汤和米线，放到叶宇飞面前，“吃吧，”他假装着冷漠的声音。

“多谢。”叶宇飞这才拿了筷子斯斯文文的吃了起来。

天色已经不早了，归巢鸟用羽翼饱蘸绛紫，在在竹屋顶上那一方天际的云彩间翻飞渲墨。

两个男人坐在屋子里吃着米线。米线是阿鬼亲手做的，在没有米线机的民国做起来颇为费事，但口感好，有嚼劲，滑爽有劲道，普通人只要加点盐，光吃米线都能吃上一大碗。若是奢侈一些，米线里加入牛肉、猪肉或者鸡肉汤，再配上木耳、蘑菇、韭菜之类的素菜，最后佐以盐、香菜、姜、蒜等作料，吃起来口口香滑，让人越吃越觉得胃口大开。

热火朝天，相对无言。

叶宇飞看沉闷的气氛很尴尬，就引个话头：“我听许东说你有四个师傅？”

阿鬼脸上浮出笑意：“是啊，我是个孤儿，一直跟着四个师傅长大的。”

然后阿鬼告诉他，自己是一个孤儿，从小跟着四个师傅一起长大，而他的师傅可是这里的传奇人物。他六七岁的时候便自己一个人上山采药养活自己，一次上山时遇见了一个摔伤的老人。阿鬼心地善良，便救了老人回家养伤，没想到三天后却又有三个人进了自己的家。

“老鬼，你过得好舒服啊！”

“你们……是什么人？”

“怎么样？”

“嗯！不错……”

“既然可以就别装了，起来吧……”那三个人显然是与受伤的老人认识的，而且还好像有什么约定似的。

后来阿鬼才知道，这四个人可都是相当传奇的人物，而这次也是在试探自己，为的就是想教自己本事。

“我的四个师傅是我最亲的人，他们教会我本领……”阿鬼跟着师父们学了整整十年，后来师傅们突然失踪了，阿鬼心里很失落，但是现在提起来还是满脸的敬重和怀念。突然他感觉不对，这人查户口的？

叶宇飞暗暗责怪自己关心则乱，上辈子也是十几年的老地下工作者了，这辈子居然跟一个年龄小得能自己当儿子的人较劲。阿鬼怕就是不爱和普通人动手掉了身份，要不那天在街上就把他们都杀了。

而这个时候，叶宇飞突然就瞥到了阿鬼不知何时起变得阴沉的脸色。心下不由得叹气，看来许东说得没错，还真是性情古怪又喜怒无常。只是自己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还没问，他站起身，走到阿鬼面前，双手按着少年的肩膀，郑重的问他：“我要谢谢你救了琳……陈琳。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去上海？你怎么知道陈琳被抓了？你为什么要去救陈琳？”

对于叶宇飞的质问三连，阿鬼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一双漂亮的异色大眼睛里充满了探究看着他。过了半晌，他才幽幽的开了口：“你不是军统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宇飞望着阿鬼，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才轻轻开了口：“还请阿鬼兄弟慎言，叶某是老军统，没有其他别的身份。”不是他不坦诚，而是他的真实身份，实在是不能泄露。

“你在说谎，但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没兴趣知道。我去上海是为了偷一样东西，你们执行任务的那天我就到了，而且你们闹出的动静实在是……”突然，仿佛脑海深处的黑暗里，一枚蓝色罂粟花般的光晕闪了一下，一个念头浮出脑海，“至于我为什么救人，我在那个俱乐部曾经远远的看到过陈琳，美艳又大气，所以我对她一见钟情。女人落在日本/鬼/子的手里能有什么下场……相信你也应该明白了，所以我打算把陈琳一块偷出去，这个理由你相信吗？”

听到阿鬼的回答，叶宇飞先是一愣，也不知是震惊阿鬼的回答还是震惊阿鬼差点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沉默了一会儿，他依旧没开口。足足五六分钟之后，他才低沉的开了口：“你……是要偷什么东西？”

“一样足够让龙家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我的东西。从远征军那时候开始，龙家明面上支持政府抗日，暗中和日本人勾勾搭搭，妄图让中日两国军队两败俱伤，然后他们好出手对付日本人，得到‘民族英雄’的称号，从中渔翁得利。那东西是龙家和日本/鬼/子达成合作的敲门砖，至于是什么东西，你就不能知道了，我也不能把它给你，反正这东西对我们这些邪师，至少是对我有用。”阿鬼侧过头看着他，轻轻扬了扬嘴角。他口中的那东西，也是他急需的，能让无法有自己的孩子的他能够拥有后代的东西。

叶宇飞望着阿鬼，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才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南疆真的有好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啊。”

“也不是太多。”阿鬼轻轻地笑了。

“什么？”叶宇飞眯起眼睛，面上微动。

“我是说，这里确实有很多事情，但是你不知道的，其实也不是太多。”阿鬼淡淡地笑了，“不是吗？”

“你把我当作戴先生了吧。”叶宇飞忍不住笑了，瞳孔里闪烁着光芒，那是夕阳倒映在他眼里的光泽，“你太高估我了。”

“你太谦虚了。”阿鬼望着他浅浅一笑，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一关是过去了。全是假话，自然没人相信。可三分假话，混在七分真话中呢？只要叶宇飞心中先入为主地认为他确实是去特高课偷东西，那么即使稍微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他也会不自觉地忽略。其实阿鬼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当初编造的理由日后会招致麻烦，可是除非他说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否则再没有更好的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