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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的假面迷藏

南城温灼

俩人在车站等大巴士,人很多,看来有很多人是特地从其他城区过来游玩庙会的。

温灼把玩着手中纪梵扔给她的花,一束小巧玲珑的纯白满天星,泛黄的旧报纸包装,慵懒清新的气质让人安定。

褶花细细碎碎的拥在一起,几乎掩住包装内淡青的枝梗。夜色中隐约萦蕴着卖花人精心喷洒在上面的香水。

纪梵有些冷,紧紧抱住自己蹲在阿灼旁边,吸吸鼻子,“阿灼,我最喜欢栀子花,我之前住在…”

他顿了顿,接着说,“家附近一条路边,种着很多栀子花,跟着邻居阿姨去摘,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栀子花,很安静的长在那里。”

“一片浓郁的翠绿,乳白色的花朵,很好闻的味道。给人感觉就像,就像……”纪梵很努力地想描述出那种感受。

阿灼揪下一点碎花,在指尖缓缓摩捻,微笑接上,“像盛夏街边静默角落落下的一大片阴影。”

纪梵瞅着她不做声,终是无声默认。

阿灼知道的,人们总是喜欢在极致的矛盾中寻找平衡点,要的是一个叫做恰如其分的东西。任何出现在生命中的人与物,不会因为合适,而是因为恰被需要,才显得如此合理不被质疑。

阿灼和纪梵都是如此矛盾的人,可被归为同类,却不会相容。

她常苦恼,她和纪梵之间究竟是合适还是需要?她于他是合适?抑或是他于她是需要?苦了脸,绞尽脑汁,也得不出答案。

须不知,合适与需要,从古至今都是个伪命题。

纪梵低笑,“阿灼,你知道吗,我一直把栀子花叫做蜘蛛花,那时听得模糊,也从来没问,我在花丛中看见蜘蛛爬过,就想肯定是因为有蜘蛛才叫这个名字的,竟从没怀疑过自己。后来知道了,也不是很惊讶。”

阿灼揣测着,“这是一种心理暗示吧,心里有了一个细微的想法,潜意识中会朝着这想法靠近。被你看见的蜘蛛刚好印证了这个你以为的花名。”

“或许吧。”纪梵结束这个话题。

他忽的靠近阿灼,戳戳她,带着一种十分不想承认的口气问她,“阿灼,其实你是左撇子吧。”

阿灼微愣,她从没在别人面前用过左手,尤其和别人一起吃饭时,筷子总要打架。“你怎么知道的。”

“啊!我就知道,”纪梵一脸痛心疾首,“你是白痴吗,这种小事随便观察观察不就知道了。”

“你捡东西,挠脸,以及现在蹂躏这朵小白花不都是下意识地用左手吗?”

阿灼囧默,把这朵小白莲,啊不,小白花塞进花束里,索性当没听见。觉得好笑,“我怎么觉得你很有怨念的样子。”

“你知道有多少名人是左撇子吗!”纪梵数手指头,一脸气鼓鼓,“牛顿,爱因斯坦,达芬奇,米开朗琪罗,拉斐尔,门采尔……”

“你一个毫无艺术细胞的人怎么能是左撇子呢。”纪梵碎碎念。阿灼磨牙,她确实没一丝艺术天分,唱歌跑调到外星球,跳舞自动广播体操化,乐器就更别提了,猴子耍的都比她好。

阿灼深深叹气,问他,“所以呢,纪梵,你究竟想说什么呀?”

纪梵耍赖,“这只手应该是我的呀,是我的呀。”

她有时真的无法跟上纪梵的脑回路,这人怎么时时刻刻都能发神经呢,难不成这也是一种天赋?

“……”,阿灼右手护住左手,凉凉开口,“那可真是不好意思,这手长在我身上呢。”

大巴士缓缓驶来,人群喧闹起来挤向大巴,阿灼微微敛起眉来。

纪梵牵住她的左手,一脸理所当然,嘀咕着,“你这么笨都是左撇子,我得沾沾运气。车来了,走!回家。”

阿灼失笑,牵手的不自在霎时消失,纪梵大概真没把她当成一个女孩子。

纪梵转头望她,他整个人在黑夜中松散下来,掌心温度暖燥,晃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眼睛微阖,弧度恰好,他狭促开口,“阿灼,这下你不会再被挤成肉饼了。”

阿灼也笑了。成不成肉饼不好说,起码不会走散了。

阿灼回到家,温顾西正在客厅,一口水将咽未咽。“阿灼,你才回来吗,你送东西从早送到晚?”

阿灼呵呵笑,“顾西,我今天拐了好大一个弯才回来的。”

温顾西打个哈欠,酒窝浅浅,“说什么呢,你又迷路了?”

阿灼糯糯开口,“是跟着兔子梦游仙境去了。”把花插进玻璃瓶中摆好。

温顾西本就是渴醒起来喝水的,喝饱了睡意又袭来,顺口回她,“好吧,爱丽丝,早点洗洗睡吧。”

这学期结束前,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辛泽礼把傅优打了,二是辛泽礼被傅优打了。

诺大的礼堂,黑压压的人群,终于到了最后展演的时候。辛泽礼探着脑袋在后台往前面瞅,场面把孩子给镇住了,腿软了,手抖了,咬着幕布哭唧唧,“嗷,梵美人,我紧张的想上厕所。”

纪梵回一记白眼,“出息!”

温灼捏了捏台本,心里也是有些发慌。

“好了,我们先去更衣室换衣服吧。”温顾西说。

辛泽礼扮演的是李尔王,温顾西扮演的是麦克白,纪梵是哈姆雷特,三人金发华服,披风高靴,手执利剑,脸上妆容精致,恍惚间已是剧中人。

“傅优,你丫的女装也太……”辛泽礼盯着摆足姿态款款走来的傅优,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亚麻色的长卷发编成古典的发式,华丽的刺绣连衣裙,双排镶金的彩饰圆扣从领口延伸至腰部,腰间紧系着闪耀着光泽的金色腰带。

妆容典雅端庄,却压不住傅优本身的妩艳容色,他神情淡薄荒凉,“唰”的甩开扇子,自上而下露出脸,双臂交叠,姿态放松,一转眼已然是坚韧优雅的考狄利娅。

哦,傅优反串角色考狄利娅。

辛泽礼围着傅优打转转,啧啧有声,“怎么能这么像女生呢,傅优,你要是在泰国,那绝对是人妖之王啊!”

傅优一扇子狠狠敲在他头上,“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辛泽礼星星眼,想到什么似的笑得极其猥琐,“你们知道吧,市中心的Rose Heaven每年在圣诞节会举办假面舞会。”

温顾西,“啊,又叫做单身狗的盛宴,他们这天主推的活动就是男女生自由组合,最后有一个环节是选出当天的人气女王,获得者可拿到奖金一万元。”

纪梵义正言辞,“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去捧捧场。什么钱不钱的不重要,关键是胜负欲。”

阿灼默默吐槽,这几个人真是穷的不择手段了。大院里,长辈对他们管的严格,在零花钱方面更是如是,生怕他们有了钱就胡作非为了,良好秉承着金钱是万恶之源的根正苗红思想。

三人跟饿狼似的盯着傅优,还冒着绿光呢。

被看得炸了毛,傅优躲在阿灼身后,可怜兮兮,“阿灼,你可得保护我,他们这群臭男人都想伤害我。”探出头,吼一句,“想让老子出卖色相,没门!”

众人呵呵,你也是个臭男人。

阿灼举手提问,“为什么没有假面王子的投票呢?不然的话……”

这几个少年,哪一个都是极为好看的呀。

傅优笑开了,“阿灼,会说话就多说点。咱们纪少要是去了,那必须是头牌啊。”

阿灼忽略纪梵发来的眼神射杀,尴尬地摸摸鼻子,她可真没这个意思,纯属好奇。

前面主持人纯正甜美的嗓音响起,“下面有请跨年级组合为我们带来戏剧---莎士比亚的悲剧四重奏,大家掌声欢迎!”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幕布缓缓拉开,角色依次上场,是人声赞叹,是灯光流转,追光灯来回穿梭,此明彼暗,光影交错。

舞台上与观众席时间流逝仿佛不同,阿灼看不清台下人的脸,只觉得他们一动不动,台上人却已在片刻演绎悲欢。

到了最后一个片段,也是全局矛盾爆发的集中点。

哈姆雷特(纪梵)挥剑刺向麦克白(温顾西),神情冷峻,带着同样要走向灭亡的悲悯开口,“以不义开始的事情,终将以鲜血巩固罪恶。”

麦克白倒地身亡,他仍紧握着手中的剑,那把裹挟这欲望与罪孽的剑,沾染先国王之血,以亡身祭奠,终结绵延的悔恨心惊。

三女巫冷眼相看,讥讽开口,“我们以虚妄华景诱惑,灭亡的却是真身实体,愚蠢的人呵!”

考狄利娅伏身跪在李尔王尸旁(辛泽礼),悲声大哭。

哈姆雷特,“我亲爱的朋友,考狄利娅,我已替你报了杀父之仇,这罪人将在地狱永生徘徊。”

艰难站起身,她走到哈姆雷特面前,擦干眼泪,徐徐绽出一抹浅淡的笑容,满是自嘲意味,“朋友,我们是如此可悲,自以为拼尽全力,这结局却无法扭转。”

“我知道你杀了舅父,以慰先王之灵,你那脆弱的母亲自觉无颜。你在唾弃你母亲的同时可曾透露你那隐秘又卑劣的心思?”

阿灼垂了眸,这台词?好像不是剧本上的。

傅优脸色平静,是控诉的决绝,是泣血的癫狂。厉声呵斥,“你与那麦克白有何不同!他妒恶的明目张胆,而你却要藏匿在所谓正义王子的外壳之下包裹祸心!”

“你杀了他,与杀了自己有何不同。”

温顾西和辛泽礼都已经听出不对劲,两人现在都已经是“死亡”状态,总不能诈尸阻止傅优吧。

辛泽礼悄悄睁开眼,压低声音,“丫的,傅优你怎么改台词!”

“世界就是这样瞬息万变,你认定的却不是你以为的,你以为的却又不是你确定的。”是回答或是自省。

辛泽礼,“……”。内心狂吼,这小子是戏精上身吗!

哈姆雷特始终沉默,台下已有细碎刺耳的讨论声。

阿灼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往上涌,沸腾的快要炸裂开,可掌心却是一片冰凉。

她看向纪梵,只盼望他将这些出格的台词当做玩笑,而不是自我代入,只可惜事与愿违。

纪梵一动不动,宛如雕塑,从阿灼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脸隐没在光晕之中,额前黑发安静服帖,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傅优眸光掠动,是毫不掩饰的快意,仿佛是恶作剧成功露出顽劣笑容的熊孩子。可望的更深,触及眼底,却是一片荒凉。

这一刻,阿灼觉得十分头痛,她对这突来的少年知之甚少,又素来猜不透他人的的心思。

只觉得怒意无处释放,又因此刻什么也做不了而感到无力。

纪梵开了口,声音低哑,带着含混的隐忍,“考狄利娅,你又何必迁怒于我,造就悲剧的是人的天性,难不成要让我为罪恶欢呼而鄙夷正义吗。”

考狄利娅收起满身锋芒,跌坐在地,哀声说,“可怜的朋友,你知道的,这并非我本意。失去了最敬爱的亲人,还怎么孤苦的在世界上活着呢?我要追随我的父亲。”

她捡起李尔王身旁的利剑,自刎倒地。

纪梵说出最后一句台词,“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脆弱。”

善与恶,怀疑与坚定,谎言与真相,哈姆雷特的一生终结于无数的纠结与矛盾中。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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