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知情】

——云楼宫，后园莲亭

“三弟，我真知道错了，你理理我好不好？”

“好哪吒，我发誓不会再有下次了！”

“媳妇儿、媳妇儿，你打我两巴掌、骂我两句也行啊，别不说话……”

杨戬从真君神殿追到云楼宫，好话说了一箩筐，怎料哪吒根本不愿搭理他;

“哪吒……”

“显圣真君日理万机，就不要和我这个闲人纠缠不清了，您喜欢自己和自己打着玩，咱也管不了你，真君请便吧。”

看得出来，哪吒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嘴角低压着，双目泛着冷意;

“好哪吒，王母娘娘已经怀疑我了，为了消除她对我的怀疑，我只有这一个办法……”

“将自己的神力倾注到一个凡人身上——这就是你说的唯一的办法？自己打自己很好玩是吗？杨戬！真有你的！”

瞧着眼前之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哪吒心头火气更盛;

“哪吒，我有分寸的，顶多就是疼了点儿，休息几天就好了。”

“那是你自己的事儿，不必向我解释，以后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哪吒端起手边的茶杯冷冷的看向杨戬，沉声到:

“显圣真君莫不是连端茶送客的道理都忘了？我这里庙小，容不下您这尊真神！”

“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走了，吃住都赖在云楼宫，我住我媳妇儿家，于情于理都是说的过去的。”

杨戬默默舔了舔后槽牙，从背后抱住哪吒，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杨戬！你不要一次次的挑战我的底线！”

手中的茶杯一点点化作粉砾，随风飘散;

正趴在屋里习读经典的晏安莫名觉得一阵寒风吹过，脊背发凉……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又惹到阿爹了，自求多福吧。”

晏安咋咋舌，同情的看了看屋外。

“媳妇儿，你的底线不该是我吗？不过没关系，就算不是，我也会慢慢让他变成是。”

“老子上辈子是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偏偏遇到了你！”

“这说明我们姻缘天定，你生生世世都是我杨戬的人！”

某人扬了扬下巴，得意的笑了起来;

“姻缘？孽缘还差不多！”

“孽缘也是缘，只要我们肯努力，孽缘也能变成姻缘。”

杨戬勾着哪吒的小腰，将人紧紧箍在怀里，表情略有几分欠揍……

“爷可不想跟你有姻缘！明儿个爷就学着凡人，也在云楼宫外摆个比武招亲的擂台，文斗武斗都成，赢了爷就嫁，聘礼都不用他出！”

“不成！”

杨戬眸色暗了暗，坚决否定到;

“怎么？显圣真君也有怕的时候？”

“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你我大婚不宜见血，可我又怕自己忍不住将来的人一刀砍了，到时难免惹人非议，我脸皮厚些倒是无妨，可你向来面薄，我怕你生气。”

“真君的脸皮确实很厚！”

哪吒冷哼一声，撇开头，懒得再理会杨戬。

“冤家，不生气了吧？乖，笑一笑。”

“把你的脏手拿开！再敢动手动脚，信不信爷帮你剁了它？”

哪吒白了杨戬一眼，狠狠拍掉了杨戬戳在自己脸颊上的爪子;

“那可不成，剁了它，我拿什么抱你啊？”

杨戬抿唇轻笑一声，眼底的宠溺满溢着，看的哪吒一阵脸红。

“你……你要点脸好不好？本……本殿下还没原谅你呢！”

“不碍的，我原谅你就好了。”

“……什么？我又没做错事情，何需你的原谅？”

哪吒疑惑的皱起眉头，眼尾勾着一抹娇气，虽是指责的语气，却格外诱人;

“之前你和沉香自作主张，险些伤到自己的那件事，就算和今天这件事抵了，我原谅你的莽撞，你也不许再为我受伤的事情生气，好不好？”

“凭什么？沉香那件事我本来就没错，不需要你的原谅！可你受伤这件事却是刻意而为之，性质不同，抵不消！”

哪吒揪过杨戬的衣领，眼中蕴着浓浓的怒火;

“冤家，你生气还不是因为你心里有我吗？大方承认不就好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认，就是不要不理我……”

“没有！我心里根本没有你！我才不担心……唔嗯……杨……唔……”

小冤家连口是心非的样子都是这般诱人，杨戬不由自主的堵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心里像是被蜜糖包裹住的甜腻;

“咦？阿爹，坏人师伯又在欺负你吗？可为什么你不还手啊？”

晏安手里拿着哪吒布置的功课，蹦跶着小腿跑到后园，抬眼便瞧见自家阿爹被坏人师伯压在亭柱上动弹不得，二人凑的极近，可惜晏安太小，只能隐约看到自家阿爹通红的耳尖;

“没……没什么，我……我们在……在……”

“安儿乖，师伯正在数你阿爹的睫毛，师伯想要看看是你阿爹的睫毛多，还是师伯的睫毛多。”

“当然是阿爹的睫毛多啦，阿爹的眼睛比师伯大！”

晏安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笑着说到。

果然这种时候还是杨戬脸皮厚，哪吒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杨戬却三言两语将事情遮掩了过去，说起谎来真是脸不红、气不喘。

“安儿真聪明，师伯也是这么认为的。”

杨戬鼓励性的揉了揉晏安的脑袋，夸奖到;

“安儿是阿爹生的，当然和阿爹一样聪明啦，师伯真笨！”

晏安嫌弃的瞪了杨戬一眼，三两步扑到哪吒怀里:“阿爹，抱抱。”

“功课做完了？是不是认真写的啊？”

哪吒宠溺一笑，俯身将晏安抱到怀里，之前的尴尬也被他很好的掩饰了过去;

“当然啦，安儿才不会偷懒呢，阿爹答应过安儿如果功课有进步就可以去凡间玩，说话要算数哦。”

“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安儿乖，先回去准备好你的小荷包，阿爹一会儿就带你出去玩。”

“阿爹最好了！”

晏安兴奋的从哪吒怀里跳下来，欢快的向房间奔去。

“二哥，你怎么了？伤势复发了吗？”

哪吒刚刚只顾着和晏安说话，并未在意杨戬的表情，此时看到杨戬一副呆愣的神情站在原地，疑惑不已;

“无碍，只是……我在想晏安刚刚说的话。”

杨戬咽了咽喉咙，神情复杂的看着哪吒;

“安儿自小被我宠着，有些惯坏了，还请二哥不要在意，回头我会好好说说他的。”

哪吒咧嘴一笑，以为杨戬是为那句“坏人师伯”生气呢。

“安儿告诉我说——他是你生的。”

杨戬神色不变，双眸怔怔的盯着哪吒，似乎想要透过他的神情看到事实的真相;

“二哥，你别误会，安儿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自他记事起就一直唤我阿爹，我也就由他去了，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哪吒深沉的双眸闪过一抹厉色，转瞬即逝;

虽只是一瞬的变化，却也清晰的落入杨戬眼中，不由加深了他的怀疑:

“可晏安为何要唤黄天化一声舅舅，却唤我一声师伯？他若与你是师徒，也该唤天化一声师伯才对。”

杨戬向来心思缜密，他之前并未怀疑过晏安的身世，因此对于称呼之间的差异也不曾理会，可童言无忌，此时想来，确有很多不寻常之处。

“之前你告诉过我，晏安是你新收不久的徒弟，可我却在云楼宫外听到你说晏安已经有八百岁的寿龄，你说他母亲是九尾狐族，但九尾狐族极少有火系属性，一般火系九尾狐都是族内的座上宾，若当真私配旁族而出逃，必会引得三界皆知，可我却从未听过此事，换做是你，你不觉得蹊跷吗？”

“二哥应该用天眼看过晏安了吧？他身后确是双狐尾，晏安身子弱，一直被我将养在乾元山，在师父和师祖的软磨硬泡下我才决定收他为徒的，我告诉你的并无不妥之处。”

哪吒强压下心底的惊骇，淡淡一笑，神色自若，完全看不出丝毫破绽;

可哪吒越是不在乎，杨戬就越觉得其中暗含猫腻，晏安的身世必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三弟，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我说过，待沉香之事尘埃落定后，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也包括晏安的身世？”

杨戬微眯着双眼，审视的看着哪吒;

“自然！”

“看来，晏安的身世的确没那么简单！”

“杨戬！你在套我的话！”

哪吒瞪大双眼，暗暗恼火;

“自朝歌那场庆功宴过后，我心中一直有一困惑不曾解开，我只想知道那晚究竟是一场黄粱美梦，还是真的发生了……”

杨戬凑上近前，指尖细细描摹着眼前之人细腻的轮廓，神情似喜悦，又夹杂着几分痛苦;

“你——你记得？！”

“那场梦太过真实，真实的久久挥之不去，每每夜深人静之际都会重新在我脑海里浮现，你的隐忍、欢愉、情动，一点点堆积成蚀骨的思念，我多想让那场梦境变成现实？”

“不可能！一场梦而已，都是假的，别陷太深。”

哪吒避开了杨戬灼热的目光，挣扎的笑了笑，他知道，晏安的事瞒不住了……

“心已经沦陷了，救不出来，索性就不救了。”

就算哪吒不说，他的神情也已经告诉了杨戬答案;

“二哥……”

“疼吗？”

哪吒正要开口，却被杨戬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打断了思路，虽然仅仅只有两个字，可哪吒却明白了他要问的一切;

庆功宴那晚的醉酒乱情、娲皇宫外的长跪不起、灌江口递来的大红请帖、乾元山分娩的九死一生……

——疼吗？

“不疼，都过去了……”

回答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其中还掺杂着几分释然和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