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故人

我是一缕游魂，非神明，非鬼魅，非凡人，我存于这三界之外，无记忆和过往，也无希冀和未来。我曾思考自己究竟是何物，枯坐多年，未果；黑暗和孤寂一点一点地将我埋没，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了一声“救救我吧！”

“伟大神明啊，如果你能听到，求求你，救救我吧！”我觉得无奈可笑，神爱世人，但却无法拯救每个人，凡人对于无能为力的事情，总是寄希望于虚无的神明，然而神明真的存在吗？我极力想忽略这个声音，但是这殷切渴望的呼唤搅得我心神不宁，一直在我耳边回荡，仿佛多年以前，我也曾这么强烈地祈祷过。他们信的是心中的神明吧。我撕开即将吞噬包裹我的孤寂，循声而去。

我就是在那时见到他的，貌黑个小，魁梧壮硕，左手持摄魂旗，右手握锁链，哭丧着脸，实在不能称之为好看。后来才知道他姓范名无救，冥府小差役唤他八爷，凡间人称黑无常。

也正是他，结束了我多年来游荡三界的虚无生活，带我去了冥府，引荐给冥君，后来入主孟婆庄，在奈何桥边给黄泉路上的孤魂递上一碗孟婆汤，让他们忘却这一世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放下羁绊和执念，跳入轮回井，开启新的人生。就像凡间的书籍记载的，漫漫黄泉路，趟过忘川，路过三生石，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只是现如今的孟婆汤出了点问题，我焦头烂额，对于当下的窘态，也不知道当初与他那一架是喜还是悲。

他一袭黑袍，足蹬黑边烫金靴，黑色高帽下黒沉的脸，简直与夜色融为一体，也难怪我没瞧见他。我退后半步，面带微笑，回他一揖:“八爷。”心中却叫苦不迭，人说白无常，一见生财，撞到黑无常，财运且不说，霉运应该有几天，我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点。

虽说这黑无常与白无常是亲兄弟，但他俩这性格完全不同，黑无常为人正直，不苟言笑，铁面无私，严谨守礼，白无常则友善多了，嬉皮笑脸，插科打诨。我无姓名，孟婆是我的职位，久而久之，他们也便这样称呼我了，我只比他们高半个官阶，白无常每次都扯着嗓子叫唤:孟婆，快给我碗汤，累死七爷我了！黑无常则必须见礼，搞得我每次都要回礼。我私下跟白无常诉苦，他个没心没肺的，叫我习惯就好。

“八爷来凡间定是有差事，那我就不打扰八爷办差了。”我找了借口准备开溜，虽说我高他半个官阶，但是人资历老啊，而且他只听命于冥君，此番寻我，多半是冥君的意思。就算不是为了正事儿，这个冰块脸看我的眼神也总是过于忧伤和怜悯，看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拜托老哥，你这眼神跟你周身气质完全不符好不咧！

“孟婆且慢，我此番来，乃有要事！”我顿住脚步，转身看他，他眉头紧锁，一字一句地说:“冷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