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

荀政平日里就不苟言笑，站在庭上的时候，眼睛里放出的冷光好像能把被告射死，

可今天荀政的表情有些过分严肃了。

秦明暗自纳闷，究竟是什么难办的案子把荀大检察官弄得这般苦大仇深。

“荀老师，快进来吧。”

秦明笑着上前接过荀政手里的菜，想拉他进门却没拉动。

“......怎么了？”

秦明又靠近了些，戳了戳荀政的胳膊。

对方依旧不动，脸色愈发难看。

“荀政？”

秦明终于察觉出了不对，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到荀政的两条大长腿后面还藏着两条细脚伶仃的女人的腿。

这时荀政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微微侧过身，露出了后腰上顶着的半把刀。

秦明认出了这把刀。

难怪林涛把龙番银行方圆十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作案凶器，

敢情这刀是嫌犯的吃饭家伙，只此一把，丢不得。

荀政的肩膀宽大，加上天色昏暗，秦明竟然完全没注意到他身后还跟了一条危险的小尾巴，

可眼下荀政受制于人，他也只能将计就计，让带刺的尾巴进了门。

秦明看了一眼荀政，那一张冷脸下写满了抱歉，

架在鼻梁上的银丝眼镜有些歪斜，显然是经历了一场并不激烈的搏斗，

只可惜文质彬彬的荀检哪里是黑道小妹的对手，当年选修的擒拿术早就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老师。

早知道来秦明家吃个饭会遭此凶险，荀政真后悔没向院里申请一支公务专用配枪，否则也不至于此刻连带着秦明一起身处险境。

再说这位黑道小妹，身形瘦小，从头到脚是紧身的黑色套装。

她的精神状态似乎很不稳定，像极了草原上刚刚死里逃生的黑斑羚，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浑身的毛孔紧张起来。

她的一只手握着刀，另一只手牢牢钳着荀政的脖子，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没杀人...我，我不想杀他的。”

“我们已经知道了。”

荀政冷冷地回了她一句，始终和秦明保持着三米开外的距离。

大概是由于人质过于淡定，而绑匪过于慌张，现场的气氛并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不过，这开门见山的一句话倒是让秦明顿时松了口气，险些从嘴里蹦出一句“赶紧放人，荀大检察官保你不死！”

看到朱珠拿刀的手臂上蜿蜒着两条新结痂的伤口，秦明大致能猜到这兔崽子逃了两天两夜也没被林涛逮住，这会儿怎么就突然转性跑来自首了，

良心发现是一说，更有可能是组织上已经派人来清理了。

“那...我要坐几年牢，你们...你们会枪毙我吗？”

“不会。”荀政摇了摇头，“故意伤害罪和侵犯商业秘密罪加起来也构不成死刑。”

“我凭什么相信你？”

充满无助的情绪和略显稚嫩的语气，让荀政能明显感觉到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他这才意识到身后这个化着烟熏妆，把自己弄得跟黑寡妇一样的女嫌犯其实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荀政无奈，正想开口给小姑娘上一堂法律科普课，没想到对面的秦明已经抢先一步，化身慈祥和善的谈判专家，语重心长地和朱珠聊了起来。

“案发当晚你在现场见过我和荀政？

那天晚上我在做尸检，荀政穿着检察官制服，你知道我们两个的身份所以来找我们。

既然如此，你要相信我作为法医可以证明你确实没有杀人，尸检报告的备份就在桌上，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这位荀检察官，明察秋毫，公平公正。如果不是你的罪名，他绝不会扣在你的头上。

你，你先把刀放下，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话到这儿荀政和秦明对视了一眼，

什么明察秋毫刚正不阿，秦明这张嘴可真是越来越能说了，

可他心里明白，这案子龙番市检察院绝不会让他来公诉的。不过案情已然明了，换做是谁结果都相差不大。

“如果你肯戴罪立功，协助刑警队把你背后的组织挖出来，我可以争取帮你减刑。”

听了这话，朱珠却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用蹩脚的演技装傻充愣。

“组织，什么组织......”

也是，各行有各行的规定，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把话套出来，那才是见鬼了，

何况组织要清理她无非就是想封她的口...

等一下......清理，封口...

荀政的心头倏的爬上一阵寒意，忽然感到有一股熟悉的杀气在向他慢慢靠拢，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分明就来自案发当晚树荫下那个诡秘莫测的人影。

荀政僵直着脊背，用有限的余光瞟向四周：

在哪里！人在哪里？

......

“荀政！窗外有人！”

荀政和朱珠正背对着窗户，秦明话音未落，那黑影就闻声往阴影处撤了一步。

只一步踩出的响动就足够让朱珠判断出了那人影的位置，

抵着荀政的那把刀反手就掷了出去，把纱窗划开一道大口子，可惜没有命中目标。

那人影灵敏地往左一闪，躲过了飞来的小刀，继而从怀里掏出了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对准了朱珠的方向。

只听见沉闷的一声枪响，朱珠松开了掐着荀政脖子的那只手，猛地蹲下身往侧方一个前滚翻，躲过致命一枪。

荀政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屏障一撤，秦明眼看着那子弹就要从荀政的后背穿胸而过，

千钧一发之际，秦明一个箭步冲上前，迎面抱住了那具呆愣在原地的身体，旋转一百八十度，带着两个人的重量往旁边倒去。

......

荀政的头重重地磕到了桌角，好一阵天旋地转后，秦明肩膀上缓缓淌出的殷红才映入眼帘，他胸前的衬衫已经被血染地一片黏糊。

“秦明！”

“...荀政...我没事...擦到了一点...”

擦到一点能血流如注？这出血量分明是穿透伤了。

听到秦明虚弱的声音，荀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没事...

只不过这样的暗自庆幸还没撑过几秒，秦明就伏倒在他的胸口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秦明！秦明！！”

人已经唤不醒了，荀政吓得抄起手机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恨不得能把外科骨科烧伤科创伤科全部叫过来。

环顾四周，朱珠已经不见了，还顺走了桌上的一把水果刀，

荀政一边焦急地等待救护车，一边拨通了林涛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