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

林墨站在窗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彻底听不到了，大概是某个清晨，又或者是什么一觉醒来的时候。

她的世界变得出奇的寂静。

老年林墨…

老年林墨（沙哑）啊…

十聋九哑。

放弃罢。

其实她这辈子活的很奇怪，前小半辈子充满希望干劲，活的艰苦努力。

后大半辈子起，从遇见那个男人开始，她就没有好过。

虽然在此之前也没有多么舒服，但总之嫁过去才是那一切噩梦的开端。

角落里抽屉里是男人的照片。

高大宽阔，挺拔俊美。

老年林墨我、恨你？

老年林墨越想、越气…睡觉

她因为不听不见，音调控制不住，尤其怪异，她移动着笨拙的身体。先上左腿，再努努力蹬右腿，爬上床。整理整理丝绸睡衣，抱着多出来的一个枕头，蜷缩一个角落。步入老年后迟钝的脑子让她无法思考太多就迅速坠入了梦乡。

梦境一闪而过，回到那个盛夏，所有的一切都蒙上唯美特效，路边的树都挂着杏子。

阳光穿过树影打在她白皙的脸颊，她的袖口微微挽起，手里握着钱，沿着街找着甜豆花铺。

母亲为她取名为墨，意味着希望她腹中藏墨水。她也不负所望认认真真，扎扎实实在学校读书，一只名列前茅，刚刚大考完，自觉不错，满心欢喜。一路跑回家又跑出来，胃口跟着打开，远远处她就看见一个小摊子。

林墨（抬手）老板！给我来一碗。

她欢天喜地的坐下捧起来咕咚咕咚，根本停不下来，甜腻不失清爽的口感炸开在口腔。

无意中抬头望向远处，有个邋遢的流浪汉捂着肚子，一副很饿的样子。

于是林墨站起身，歪着头端详了一会，看了看桌子上那碗甜豆花。

最终还是叹口气，端起来，走向流浪汉。

林墨你饿吗…这碗我喝了半碗，你别嫌弃，很甜的…

流浪汉很痛苦的样子，脸色苍白捂着腰，听到她的声音后缓缓抬头，灰蒙蒙的脸，他愣住一刻。

林墨乖乖嘞，你老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吗？

她摸了摸，明明很光洁嘛。

光影恍惚…

无限漩涡…

那一年她站在大榜旁边，在一片欢呼中猩红了眼睛，浑身都在颤抖。

怎么可能没录上？

这不可能！她最差也不会落榜。

她的心砰砰跳，奔跑在乡间小路上，穿过几个村子，跑到老师那间茅草房，顺着虚掩着的门缝，屋里传出快乐的交谈声：

“她的成绩已经被你顶替了。”

“爸爸，这不会被发现吧。”

“不，林墨的家庭我最了解，她连复读一年的钱都没有。”

林墨抬起的手就这样停在空中。

好像什么湿了枕头，湿润冰冷，弄得皮肤刺痛，却怎样也不愿意醒。

“这是商家的聘礼。”

“孩子，商家少爷一眼就相中你。”

“你母亲的病只有商家的钱能救。”

一句句催促，一点点逼迫。

不知怎的她就盘上了头发，戴上了金簪子，坐进了花轿被抬到了商家，她很漂亮，十里八乡都出来看。

商允希（伸手）你好，我叫商允希。

他说。

林墨（局促）你好，我叫林墨。

她一抬头，惊了一下，原来商允希是那个流浪汉。

再后来，她偷着想要复读，每天偷跑出去蹭课，被商母打断了腿。

接了骨，躺在炕上望着天花板。

不知怎的眼泪就流下来。

门被推开，发出吱呀声，她一个翻身，不顾疼痛，用手肘撑着炕，激动的望着门口。

那时候她渴望着商允希帮她，理解她，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可他摇摇晃晃面色潮红，眼神恍惚，就扑了过来。

那一晚，他的气息紊乱不堪，最终还是强迫了她。

于是林墨眼中最后一点光也渐渐泯灭了。

她怀孕了，终于和独立自由告别，一日一日沦为了深宅大院的女人。所谓的丈夫总不回家，家里只有她和那个恐怖的女人。

商老太太你看的这是什么？！

商老太太把书丢在地上，亲自拿起葛藤的粗鞭子沾着凉盐水甩在她身上，林墨嘴唇都咬破就是不肯跪下。

商老太太别以为允希看上你了对你好，你就可以不守妇道！

林墨呵呵…

林墨死死盯着商老太太，脖颈侧被打的青紫青紫，她嘴角勾起阴冷一笑。

林墨（一步步逼近）他对我好？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对我好？我恨死他了！我恨死你们了！我恨死这个地方了！我一刻都不愿意待下去！

商老太太（嘴发抖）你…你真的是找死。

商老太太愤怒的教人把她的脖子拴上铁链，关在牛棚里。

十月份，那天下了最后一场雨，商允希不回来，没有人看望她，她发了严重的高烧。

足足烧了两天，醒来时躺在火炕上，只能看见郎中动着的嘴皮子，她几乎听不见了。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残了。

于是那个时候

她对生活最后的期望也埋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