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随着天下一统，太平盛世的开启，北流涵萱似乎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太医轮番诊脉，却是谁也不敢说话。

龙英殿中，北流云眉头紧锁，冷声道：“涵萱的身子究竟如何？朕要听实话。”

太医们面面相觑，太医令终于开口：“禀皇上，七年前摄政公主吐血就伤了元气，后又未好好调理。七年间南征北战，餐风饮露，征东陵时中暗箭，公主又不肯停战养伤，更是损了身子。且公主忧思太重，气血双亏，如今已是强弓之弩。”

北流云握紧了手，喉咙口发涩：“如何医治？”

太医令一个头磕到底：“臣无能。臣只能尽力延长公主的寿命，可左右不过两月。”

北流云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倒在了椅子上。太医的话很快应验，北流涵萱一天天消瘦下去，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北流云除了上朝理政就一直陪着她，面对三哥忧虑的眼神，北流涵萱自己倒是十分看得开。她的身子自己知道，早在七年前就死了心，活到现在不过是一股执念撑着。如今天下一统，执念消散，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她，时日不多了。

终于，腊月十八这天，北流涵萱一早便觉得身子不似往日沉重，坐在镜子前，一直苍白的脸上竟出现了红晕。这是，回光返照吗？北流涵萱轻笑一声，换上一身红衣，挥退宫婢，独自一人走到了湖心亭。

寒冬腊月，大雪纷纷扬扬，梅花不畏严寒，凌霜傲雪，竞相开放。北流涵萱坐在亭中，闭上眼，鼻翼间满是梅花的清香，她的思绪似乎回到了七年前回到了南诏太子府中，似乎，那年的梅花开得极好……

不知坐了多久，眼皮越来越沉重，寒意从骨子里透出来。耳边响起北流云焦急的呼唤：“涵萱，涵萱，醒醒！”

北流涵萱费力地睁开眼，露出一个笑：“三哥，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北流云小心的扶起她，“外面太冷了，回去吧。”

“不要。”北流涵萱挡开他的手，向前走了两步，“下雪好啊，一场雪，天地间只剩洁白，多少肮脏都被掩盖了。”

北流云见她走到亭边，连忙拉住她，又听她喃喃道：“就是不知这样一场雪，掩不掩盖得了我一身的血腥。到了地下，还能不能见到他？”

“涵萱！”北流云厉喝一声，“回去，这就传太医，你不会有事的！”

“三哥。”北流涵萱打断他，脸上的红晕不知何时褪去，周身无力，只能靠在北流云身上，勉强站住。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响，却莫名的让人安定：“我的心，早就死了，活着也是折磨。今天是个好日子，让我安宁的走吧。”

北流云的手都在发抖，涵萱是真的没了求生的心。他紧紧抱住北流涵萱，一阵风吹来，撩起她几缕发丝。他的妹妹啊，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发间竟有了银丝！这七年，每一天对于她来说都是折磨，如今，去了也好。

北流涵萱倒在北流云怀中，生机一点点消散，呼吸越来越微弱。最后的最后，北流云只能看见她的嘴在动，凑近了，才听见她说：“那年乞巧节，我曾许三愿。一愿兄长得偿所愿；二愿江山海晏河清；三愿……如今看来，这第三愿终是不能实现了。”三愿是什么，北流云没有听清。

北流涵萱轻轻闭上眼：“再来一次，我只愿不必再勾心斗角，能与他携手，看江南烟雨，看大漠戈壁……”

堂堂七尺男儿，这一刻泪流满面。北流云在北流涵萱耳边轻声说：“去吧，愿你来生别再托生在皇家，和南宫润玉做一对平民夫妻，携手一生。”

漫天飞雪送葬，袅袅梅香引魂。北漠宣仁王九年，摄政公主北流涵萱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