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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新还珠同人之永忆燕琪飞

那是十全十美相识的第六个深秋,香山万树迎风,枫叶重重叠叠的层林尽染在一片红霞中,盛动京华。

小燕子第一次爬到山顶,就被大自然的开阔震撼了,那时她的脑海里还没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种诗句,只能感叹这里真美,自己渺小到无人知道她是谁,她的人生大概就要在这种渺小中随风而去了。

可是上天不让她平凡的过这一生,她的名字传遍了天涯海角,人们把她当作登上天梯的希望,期待着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可以因她而不同,口口相传中她被塑造的神乎其神,但小燕子的世界只有十全十美这些人,她单纯的爱着他们,将他们一环扣一环的紧紧连接在一起,只要她存在,十全十美便觉得即使相聚很难,等着他们的也是无限欢乐,而她现在无声无息躺在那里,让他们每个人都在惶惶不安的害怕失去…是一种日子虽能过下去,但心底永远空了一块的失去。

所以遥隔千里万里的班杰明、柳红会莫名看着天空河流发呆。

不会骑马的金锁克服恐惧,抓紧了柳青的衣襟,漏夜狂奔入宫。

尔泰和塞娅不想耽误一秒生机,宁愿在屋外冻的瑟瑟发抖,相互搓手取暖,等着常寿配制出人生的解药。

尔康守着哭昏过去的紫薇,对着月色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箫剑和晴儿不得不坚强起来,强忍着悲伤控制局面,应对着外来的一切善意和敌意。

而永琪伴着鲜血跌落,他们夺的走他的剪刀,却给不了他生的意志,从天黑到天亮,日落到日出…他不愿醒来,想要窒息在自己的睡梦中。

可他还是皇上,也是父亲,并没有颓废的权利。

现实逼着他清醒。

睁眼,是床边微驼的背影。

箫剑听见动静,转头凝视他:“你终于醒了。”

永琪直直盯着他怀中安静的襁褓,缄默不语,失去记忆般的,不知身在何处。

“看看你的女儿。”箫剑将婴孩熟睡的容颜面向他。

永琪心如刀绞,头扭向另一边,无声的抗拒。

箫剑并不介意,怜爱的看着念慈:“我是来告诉你,我要把念慈带走,抚养她长大,我不会告诉她爹娘是谁,她就不用知道自己和亲娘一样,是个孤儿。”

永琪双眼一闭,枕头沾湿。

“你口口声声有多爱小燕子,我看不过如此。”箫剑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起身,往门外走。

永琪终于开口:“把女儿给我。”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如鹅毛落雪,轻哑的让人怀疑自己的耳朵。

箫剑还是听见了,回身将念慈送到他怀里。

永琪坐起身,低下头吻了女儿的脸颊,爱抚着她的轮廓良久,在亲情和爱情中来回撕扯,最终战胜不了自己,想到女儿独自在深宫中处境艰难,狠了狠心:“你把她带走吧。”

箫剑没有接手,静静看着他:“你中毒的时候,小燕子拼命的去找解药,从来没有放弃,才换回你一条命…有时候想想也真奇怪,女人平常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比男人刚强,遇到事却往往比男人能扛。”

“我不想死,”永琪的手包裹住念慈的小拳头,棉花般柔软:“我只是没法活下去。”

箫剑目视着他的动作,透视着他的心:“外面都说荣昌皇帝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改革弊政,那些朝廷新秀视你为王朝的未来,不惜一己之身,抛家舍业,奔赴异地,即便千难万阻,也立志要做出一番成绩,可如果你为了小燕子自戕之事传遍朝野,他们该如何自处呢?”

永琪神色动容,却仍是沉默。

“这就是我一直不想让小燕子嫁给你的原因,你身上的责任太重,背负的目光太多,小燕子只能委曲求全,可她义无反顾的奔向你,我总是担心她会被逼着离开这个容不下她的世界,终于还是发生了,”箫剑瞥见他发间隐约有了银迹,心中酸痛不已:“永琪,直到你醒来前我还在怨你,可这样看着你,我突然为我妹妹庆幸…有个人光芒万丈,却害怕黑夜,只有她能让这个人夜如白昼,然后他们两个人就都不害怕了,即便死了也是温暖的。”

永琪清泪翻滚,想到他的小燕子芳魂渐远,唯恐相见无期,还是想要追过去,就算勉强活下来,早晚还是要被思念折磨至死。

“箫剑,告诉我该怎么办。”

箫剑松了一口气:“振作起来吧,你都不活了,小燕子还有一丝生的希望吗?”

晨曦微露,黎明渐近。

御药房的气氛紧张,每一种配方,每一剂药量,磨末,熬煮,热漓…事无巨细,常寿都亲自经手。

他已经在这个屋子里整整待了三年,没日没夜的研究凝香丸配方,下巴长出了青青的胡渣,眼睛熬的通红,可他的心仍然提在嗓子眼,困倦,失望,希望,好像都不存在了。

又到了最后一步。

他手抖的厉害,汗顺着脸颊淌下来。

旁站着的小徒弟瞥了瞥窗外站了一夜的两个人影儿,屏气凝神:“师傅,这次能成功吗?”

常寿拿着药匙,仍旧迟迟。

“为师四年的心血就在这一勺了,成功了,我救了皇上皇后,也成就了自己,不成功……”

世界一片黑暗。

他答应过班杰明这臭小子保护好还珠格格,坤宁宫那样惊天动地,尔泰和塞娅着急忙慌的跑过来,他唯有认真配药,这是回部的绝密,香妃入宫不久即病逝,回部不是没有怨言,不肯泄露一丝,成百上千的组列,密密麻麻的颗粒,他数不尽的心血全在这里,失败过无数次…

这次,会不会有奇迹呢?

紫薇在坤宁宫偏殿里满脸泪痕的醒来,带着浓浓的哭腔喊:“尔康!尔康!”

金锁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小姐,我在这儿。”

两人相看泪眼,紧紧拥抱在一起。

“小姐,我不相信,躺在那的是我们的小燕子吗?老天爷为什么这么狠心啊,要把她夺走!”

金锁一说,紫薇更是控制不住的抽泣。

尔康和柳青彻夜未眠,正在外面说话,明月彩霞贴心的端来早餐,听见里面动静,几人一齐进了去。

明月彩霞看见此情此景,又跟着落泪了,好像这是块不能碰的伤疤,连想一下都会疼。

明月哽咽着说:“格格,金锁,先吃点饭,别累坏了身子。”

“我吃不下,”紫薇的眼睛已经红肿不堪,抹了眼泪下床:“我去看小燕子。”

这天宫中的清晨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各宫各院依旧忙碌着习以为常的工作,可拨开那遮天蔽日的林木,处处可见暗流涌动。

欣荣一大早又往坤宁宫赶,路过御花园,便听见几个宫女窃窃私语。

“皇后娘娘多好的一个人啊,真是红颜薄命…”一宫女很是惋惜。

“唉,流了那么多血,指定活不过来了,”另一宫女压低了声音:“可上头怎么都不准备丧事,一点动静都没有!”

“万岁爷不开口,谁敢提这茬!听说万岁爷也要…”

“嘘!不要命了!”年长的宫女警觉的让她们噤声:“宫里的事可诡灵着呢,有的都下葬了还能活过来,万岁爷洪福齐天,罩着娘娘,说不定会没事的。”

宫女们不再多言,各自散去。

欣荣脑中又出现永琪拿着剪刀往胸口扎的画面,现在想起她仍怕的震颤——他是怎样的痛彻心扉,可以如此的决绝!

他轻生的时候…可曾有一瞬间想过她,想过绵忆吗?

真的有人会因为爱一个人,爱到命都不要吗?

她该怎么挽留他呢?

她心神不定的走到坤宁宫门口,呆呆站了很久,那里面多少悲欢离合,爱恨情愁都与她无关,她的出现只能被人认为不合时宜。

她突然有点羡慕小燕子的轰轰烈烈,能够牵动这么多人的心,死去的小燕子甚至比活着的小燕子更可怕。

连她也可耻的开始祈祷。

晴儿靠在小燕子床边打盹,紫薇过来轻轻拍醒她:“晴儿,吃点饭,去休息会儿吧,我和金锁在这儿守着。”

晴儿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嘤咛了一声:“哪睡得下?还不知道永琪怎么样呢。”说罢站起来去洗把脸。

紫薇遂接替她坐在床边,看到小燕子毫无生气的一动不动,又垂起泪来,她茫然的问无所不能的丈夫。

“尔康,你说这次我们能挺过去吗?”

“会的,”尔康弯腰环住她削瘦的肩:“含香喝了鹤顶红都活了过来,麦尔丹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挺过来了,你中刀、永琪中毒都是绝处逢生,多少大风大浪我们都经过了,这次也不会例外。”

紫薇听了几乎发笑:“为什么我们这群人的命运如此坎坷,我们追求自由的代价太惨痛了,我好像快受不住了…”她声音渐渐暗了下去:“尔康,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小燕子,你替我想想办法,让她回来吧。”

尔康难过的看着这样的紫薇:“你知道燕子为什么要筑巢吗?因为她不管飞多远都要有一个地方落脚的,她不舍得单飞,也不习惯自己一个人,总要回来的。”

紫薇死死抓住尔康的肩臂,好像把所有的希望都贯注到了他身上:“你要保证啊。”

尔康声音好听且有力量:“我跟你保证,小燕子一定会回来,她会闯祸,还会给我们惹很多很多的麻烦,我们就为她收拾一辈子的烂摊子。”

紫薇埋进他的胸膛里:“如果真的这样,我愿意折我一半的寿给她。”

尔康没有说话,他想的是紫薇给小燕子一半,他再分给紫薇一半就好了,他不舍得全部给她,那样紫薇太孤独了,这样说的话,未免太小孩子了,可他想的那么认真。

即使这个世界再残忍,他们也愿意保持这一点点幻想。

永琪和箫剑走了进来。

晴儿对箫剑抱以热烈的目光,箫剑做到了,他劝动了永琪。

紫薇、尔康、柳青、金锁都站了起来,明月彩霞停下了手里的活,四大才子也聚到门口,所有人都在看着永琪。

彩霞干站着心慌,拿出小燕子所有珍藏的东西来回擦着。

永琪走过去,拿起她手上擦拭的焕然一新的狐狸假面,轻轻抚摸着,恍惚间小燕子好似从床上跑过来,夺走面具对他笑语如珠———

那是有一天夜里小燕子嘴馋,特别想吃驴打滚,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那天困极了,只说道:“什么驴打滚,我派人给你买回来。”

小燕子不高兴:“就是豆面糕啊,喂,是你女儿想吃唉,没情调,我要你陪我去买。”

他翻了个身,小声敷衍:“好好好,明天陪你去买。”

小燕子拖长了音,晃动着他的衣服:“庙会晚上才热闹呢,我就要现在去嘛,我都闻到豆面糕的香味了,又脆又甜又粘,永琪…永琪…”

真是拿她没办法。

他披了件衣服起来,点她的额头:“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馋嘴猫,只好想办法出去了。”

两人鬼鬼祟祟的,支开了守夜的宫人,偷了两件太监服,无厘头的出了圆明园。

护国寺在西城西四牌楼之北,几乎快到紫禁城了,小凳子小卓子驾着马车,兜兜转转,到了都已经亥时了,这里仍然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热闹非凡,街道两旁皆掌着红灯笼,店铺鳞次栉比,商家云集,古玩字画店、绫罗绸缎店、花鸟鱼虫店一家挨着一家,人们有散食的,有赶着吃饭的,路边有唱小曲儿的,说相声的,颇有几分江南灯会的感觉。

永燕换好了衣服,下了马车,小卓子和小凳子在后面兴致勃勃的跟着。

小燕子觉得自己已为人妇,尤其是快当额娘了,一开始举动很是矜持,小鸟依人的乖乖靠着永琪走。

永琪知道她一会儿就要原形毕露了,小声嘱咐:“你可老实点,别被人给认出来了。”

“知道知道,说了几百遍了!”小燕子没空搭理他,从山门到大殿,一溜儿都是小吃摊,她眼睛忙着寻摸记忆中那家梁记驴打滚店。

永琪看到道路两旁都摆着盛开的茉莉,煞是好看,便停到一家欲买,老板热情的介绍:“西寺最出名的就是鲜花和木苗了,春日以果木为胜,夏日以茉莉为胜,秋日以桂菊为胜,冬日以水仙为胜,这叫生香不断四时花,公子,买两盆回家放着?”

永琪见他这没剩几盆了,索性全要了,让小凳子小桌子搬回马车上,又看见街边几幅古画,不由观赏起来,老板看他这派头就有戏,极力游说起来。

小燕子就知道永琪是个冤大头,他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就是对吃的不感兴趣,生怕照他这样买下去,黄花菜都凉了,催促着:“永琪,快走啊,糖耳朵、豌豆黄、卤煮丸子还在前面等着我呢,晚了就买不到了。”

永琪当即放下一锭银子:“这两幅包起来,我一会儿让人来拿。”

“得嘞!”老板眼都快笑没了。

小燕子想起小时候逛庙会,都是可怜吧唧的抠搜两个铜板,买个饽饽吃就很幸福了,哪像永琪这样买东西根本不考虑价钱,不由说道:“你都不知道讲讲价啊?”

“不是你说要急着走吗?”

“刚才我不急着走,你也没还价啊。”

永琪早忘了大逃亡时的算计生活,回归本色,随意的说:“浪费这个时间干什么。”

小燕子语噎,只能感叹一句有钱真好。

街头还有很多一男一女的搭配,想是天色晚了,举止便放纵了些,要么是男人财大气粗的给女人买各色衣饰,女人在旁娇滴滴的夸赞,要么是男人挑着女人的下巴窃窃私语,旁若无人…总之,这个点还带夫人出来的,永琪是头一份儿。

是以迎面走来的男人总是先上下打量貌美如花的小燕子,而后心照不宣的给永琪递一个“兄弟同道中人”的眼神,甚至有个男人老远就瞅上了小燕子,刚和他们擦肩而过,就甩了一句“这小娘们儿真他妈漂亮”。

永琪气炸了,要找人干架,被小燕子笑着拦住:“这里本来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跟他们白生气!注意隐蔽!注意隐蔽!”

可是——

当小燕子看到一柔弱无骨的女人朝永琪抛媚眼,甚至趁旁边男人不注意,将香气飘飘的手绢往永琪脸上一打,并且矫揉造作的频频回头,就站不住了,要冲上去理论。

永琪拉了她往前走,头疼:“行行行,此地不宜久留,咱赶紧买了赶紧走。”

谁知到了梁记,东西都卖尽了,老板正准备收摊,家伙什儿都整整齐齐放好了,小燕子傻了眼,好话说尽,也做不出来了。

“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跑出来,还没吃到,怎么这么倒霉!”小燕子捶胸跺脚,不住的叹气。

永琪看她那懊恼的样子,心里好笑,指着前面:“还有好多好吃的呢,我们往前走走,既然出来了,让你吃个够。”

小燕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意兴阑珊,被动的让永琪牵着走。

“吃这个好了,正好我觉得饿了,”这是家百年老面店,夜里都红火得不得了,永琪对比之前十全十美面馆的客流,感叹道:“瞧人家这生意!”

里面坐满了,老板招呼他们坐了外面。

永琪要了两碗招牌炸酱面,吃了一口,眉开眼笑:“果然好吃啊。”

“少爷,你什么没吃过,一碗炸酱面就高兴成这样啊。”小燕子虽然还想着她的驴打滚,但也吃的津津有味。

永琪从她碗里叨了一块肉丁放进嘴里:“嘁,那看本少爷跟谁一块吃了。”

两人吃的差不多了,永琪去结账,出来一看小燕子不见了,顿时一身冷汗。

突然有人在后拍了拍他的肩。

他一回头——

一个媚悄的狐狸美人只露着流光的妙目和嫣红的嘴唇,在红绸包裹的两排灯笼下,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微微歪头笑着:“五郎,我来京城找你了。”

她是学那日所看话本之中与公子哥京城偶遇的姐姐,永琪噗嗤一笑,心怦怦而跳,一千次一万次的为她心动,拦腰扯进怀里,继续着没羞没臊的剧情:“美人儿,你可算找我来了,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你看这良宵苦短,怎能虚度?不如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小燕子转了个圈挣开他,欲拒还迎:“那你来追我呀。”

她跑了起来———

永琪的手在空中抓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她残忍的消失不见…身形一歪,模糊了双眼,有人扶住了他,抬眼是箫剑关切的面孔。

他将面具还给彩霞,走向小燕子,她还是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般天真的睡着,他与她额头相抵,默默温存。

众人看到这幕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永琪直起腰来,是和命运对抗的姿态,眉目清华,微笑着问大家:“都吃早饭了吗?再陪我吃点吧,吃好我们去找尔泰塞娅。”

柳青激动的接口:“没吃没吃,大家一起吃,我们不能再垮一个人了!”

众人急忙都打起精神来入座,喝粥的喝粥,吃菜的吃菜。

那些青春燃烧的日子。

他们不能接受任何一个人离去。

尔泰塞娅亦是刚用了早膳,又出来御药房院里等。

塞娅毫无怨言的等了一夜,鼻尖通红,哈欠连连,尔泰看的心疼:“塞娅,你去睡会儿吧,我自己在这儿就行。”

“我一点都不困!”塞娅晃了晃头,玩笑道:“这个小燕子就知道折腾我,看她醒了我怎么收拾她!”

尔泰知道金娇玉贵的她为“情敌”这么守一夜不容易,她现在浑身都闪着光,突然紧紧拥住她:“塞娅,你曾问过我,是不是喜欢小燕子…”

“你说那是过去的事了,”塞娅并非不酸楚,为这个心结她已难过了好久,一直解不开,这个节骨眼她怕尔泰说出什么对小燕子真情流露的话来:“我开始想不明白,现在想明白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她终是越过自己的极限,说了软话。

“过去的事是过不去的,”尔泰诚挚无比:“我昨天在这站了一晚上,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我大概喜欢的不是小燕子,而是…人间的温暖。”

“什么意思?”

“小燕子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却活的有滋有味,肯帮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闯围场,紫薇呢,在种种误会下仍然愿意相信小燕子,甚至要放弃自己的梦想成全她,她们俩的到来,改变了皇上和我哥,也改变了我和班杰明,我们的关系踏过了礼法,真正是情同手足了,漱芳斋的一家人,还有箫剑晴儿,柳青柳红,含香麦尔丹,我们本是毫无关联的一群人,现在成为了血脉相连的亲人,我们用最热忱的心,毫无保留的对待彼此,相互理解,相互支持…我喜欢的就是这种温暖,”尔泰握了她的手放在心口,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塞娅,很高兴你加入我们了。”

塞娅听的入神,正看见十全十美等人众志成城而来,他们脸上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坚定…她忽然热泪盈眶,感受到了那种温暖的力量。

众人汇聚在一起,站了满院子,天荒地老,他们一起等。

这是一个漫长到煎熬的过程。

流水落花,长风送雁,百川归海…时间不停的在逝去。

众人围坐在药气弥漫的院中,两两相依,只有永琪独坐在最前头,他取出贴身香囊里小燕子为他雕刻的小金箭,在手指间无意识的来回转动着,沉醉在数不清的回忆中,忽而发笑,忽而忧伤,忽而平静…这是他一个人的狂欢。

尔康被海兰察叫了出去,回来神情肃穆,弯腰轻声唤道:“皇上…”

永琪仍支头出神看着手中金箭。

“永琪…永琪…”尔康不得已换了称呼,稍稍推了推他。

“嗯?”

永琪这才抬眼,他纯洁如同迷路的天使。

尔康心疼的皱了皱眉,对紫薇用口型说了个“帕子”,紫薇便递了过去,尔康拿过给永琪,永琪没有接手,疑问看他。

尔康指指他的脸。

永琪头一起,才发现泪水已经将手掌打湿了,他接过帕子,粗粗的擦着手。

尔康边道:“履亲王、质郡王、仪郡王、成郡王带着福晋请求入宫探病侍疾。”

永琪手上动作未停,望着药房紧闭的大门,眉目间由哀伤缓缓转为冷淡,吩咐道:“紫薇,晴儿,麻烦你们陪着几个福晋去看小燕子,就让她们远远看一眼,别让她们多停留,”而后闭眼后躺在椅子上:“尔康,让几个王爷去养心殿。”

尔康、紫薇、晴儿便出门各自相迎。

尔康与四位王爷会合后,即往养心殿走,永珹殷勤的问着:“听说昨晚动静不小,皇上怎么样了?”

尔康叹了一口气:“唉,皇后难产大出血,皇上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早上去了趟太医院,身子还是不爽,又回养心殿躺着了。”

永瑆颇为担忧,感慨道:“谁碰见这事不闹心,何况皇兄皇嫂感情那么好,皇嫂那怎么说?”

“说不准呢,”尔康又道:“几位王爷一会儿好好劝劝皇上。”

永璇笑哼了一声:“尔康,在皇上眼里,你们福家兄弟比我们这几个亲兄弟还亲呢,我们劝起来有限,还是少不了你们福家兄弟出力啊!”

其他几位王爷闻言都有些不悦。

尔康脸色尴尬,正要说两句,永瑢却十分厚道的接了嘴:“八弟,彻夜陪着皇兄的也是福家兄弟,尔康是咱们的姐夫,都是一家人,这时候你就别说酸话了,皇兄的身体最要紧。”

永璇欲反驳,被永瑆拉了一下,终究未说出口。

待诸王爷进了内殿,看到永琪半卧在床,颓废不堪,只是勉强提着精神,撑着一口气,都吃了一惊,不解短短一夜,他为何就消磨成了这样子,于是争先恐后的嘘寒问暖一番。

永珹面上不住的唉声叹气:“五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还年轻,可不能就此垮了,让外面人笑话。”

永琪重咳了两声,呛得脸色愈白。

永珹身为兄长,却总不及永琪长脸,多年来心里虽认命不如他,但难免有点嫉妒,第一次见他以这种虚弱的面貌示人,除了兄弟间的那点惺惺相惜,一种强者的得意进攻心态不自觉占了上风。

“你从小温良恭俭让,样样都出不了错,不怪皇阿玛偏爱,但四哥多句嘴,女人这事上你就是想不开,非要一条道走到黑,你迟早栽在这上头…”

永璇听了甚合心意,细思永琪原来如此不堪一击,脸上闪过一抹讽刺的微笑。

永瑆见永珹说话越了分寸,忘了君臣之分,急着帮他找补:“皇兄,四哥是担心你,皇嫂吉人自有天相,会救过来的,你要保重身体啊。”

永琪不接茬,神情仿佛什么都不在意:“最近朕确实没心情理政,几位兄弟多操点心,”他目光转向永璇:“八弟,那晚京西健扑营与百姓争粮,百姓们闹到了宫门口,多亏你处置得力,否则老佛爷寿终都不得安宁,近来八旗将士作风松散,各营地屡生事端,你和四哥多去走走,整顿一下旗务。”

永璇平复着激越的心情,推辞着:“臣弟不敢擅专。”

“你和四哥商量着来,有问题多向阿桂这些有经验的将领请教,不必事事向朕禀告,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列个条陈报上来,朕好些了再看,”永琪疲倦的躺下:“朕睡一会儿,不虚留你们了。”

尔康遂送诸王爷出门,待尔康折返回去,永珹忍不住叹一句:“唉,这还能中用吗!”

诸王爷面面相觑,各有所思。

尔康快走到殿门口,看见太后抱着念慈,欣荣牵着绵忆进去看永琪,便在门外等着。

永琪躺睁着眼发呆,手里还是牢牢攥着小金箭。

太后小心翼翼的坐到床边,轻晃着念慈:“哀家刚去了坤宁宫把念慈抱了过来,这段时间就让哀家照顾吧,她精神头正好,你要不要看看?”

永琪每次看到女儿,就充斥着小燕子离开他的巨大恐慌,他摇摇头,只是说道:“有额娘照顾,儿子放心。”

太后见他对念慈都提不起兴趣,顿感不妙,无计可施的看向欣荣。

欣荣瞧见永琪凄苦之色,千言万语堵在口中,说不出的难过,她自知劝不了永琪,推了推绵忆:“绵忆,去跟你皇阿玛说说话。”

绵忆磨蹭走过去,面对着眼前毫无笑脸的阿玛,哪知道说什么,转而去逗念慈,挠念慈的小手痒痒,念慈半张着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绵忆笑着叫:“妹妹,吐泡泡。”

太后忙为念慈擦着嘴:“妹妹刚吃了奶,和你玩呢。”

永琪动了动,忍不住偷瞄念慈。

念慈突然哇的哭了起来,太后哄着:“不哭不哭,找阿玛是不是?让阿玛抱。”

永琪顺势起身将念慈接过去,怕金箭硌着她,就将金箭放在床边,念慈哭的他手足无措,他慌张的说:“乖,阿玛抱,不哭了啊…”

绵忆摸索到床边的小金箭,好奇的举起来看。

永琪瞥见,一把夺过去,厉声大喊:“别碰!”

绵忆愣住,顿时也委屈的大哭起来。

太后将绵忆揽到怀里,不满道:“你疯了吗?他还是个孩子,你会吓到他的!”

欣荣上前抱起绵忆,心疼的擦着他的泪,愤慨的盯着永琪,既然他这么宝贝那个金箭,怎么一抱女儿就可以丢下,而绵忆碰一下都不许!

她们母子,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

永琪耳边满是哭声,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反应,看着绵忆一阵愧疚,想哄两句却张不开嘴,太后和欣荣恨恨不已,念慈哭的更厉害,不愿待在他的怀抱中…就这样放任一切毁灭吧…

小燕子美丽,圣洁,仁慈,勇敢…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是为她而生,她是来拯救他的灵魂的,她在的时刻,他没有空隙去想生命的意义,而她不在,他总是感到无尽的空虚。

没有了她,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他不喜欢这个自己。

太后和欣荣带着孩子失望而去,尔康进去,也不问发生了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咱们还去御药房等。”

这个时刻,他只需要默默的,真心的陪伴。

日落西山,十数坚挺的倒影从一处移到另一处,直至迎来月光。

夜悄然而至。

“呼——”常寿长长吐了一口气,沾水净了净手,出了门。

众人拂了拂身上的尘露,满是沉甸甸的期冀。

常寿抬起手,大拇指与食指间立着一颗小丸药,带着医者的惯有冷静:“皇上,臣已经配好了,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药,凝香丸只能救急,但是救不了命,要是气息不在了…”

永琪笃定:“她悬着一口气呢。”

常寿点了点头,却无法乐观,小燕子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苏醒了,这一口气何在,他无法预测。

入了坤宁宫,小燕子双眼仍是紧紧阖着,好像只有长长浓密的睫毛随风而动…常太医看惯了生离死别,也止不住心堵了一会儿,他先是放到了她的人中处,已然冰凉,心下恻然。

而后把脉,他耳听六路,专心屏气听着脉搏是否有跳动。

一片死寂。

罢了罢了,凝香丸也没用了。

他几乎都要收手放弃,忽然眼前一亮,震惊了他的五脏六腑。

一下,停止,再一下,减慢……好生微弱。

可是——居然有!

他敢称自己是医学界的泰斗,一向不把太医院那些老朽放眼里,他们只会拿着冷冰冰的医书,唉声叹气的下定论,抛却身份,对于眼前这个病例,谁都要说没救了。

连他之前也这样认为。

怎知生命如此神奇,生命如此不息。

常寿不由得看了永琪一眼,他居然知道她还悬着一口气。

或许有些事,是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他们这群人身上仿佛总会发生奇迹。

常寿给小燕子灌进了凝香丸,又用针灸为她打通血脉,不知过了多久,方松了口气说道:“恭喜你们,她有救了。”

众人犹自不敢相信。

常寿笑着起身,要去配药:“估计去阎罗殿大闹了一圈,阎王老爷拿她没办法,又给放回来了!”

永琪的眼睛如同耀眼的火把,蹭的一下燃起来,照亮了整个星空。

背后是十全十美响彻的欢呼声。

小燕子还在轻度昏迷中,已经可以吞咽汤药,紫薇帮着永琪一勺一勺喂给她,她脸上终于恢复了些气色,只是醒来还要再观望两天,十全十美连夜大起大落,都有点体力难支,永琪让他们各回各家休息,独自守着。

他撑头躺在小燕子旁边,手指一点一点数着她的睫毛,低喃细语:“上次我这样昏睡的时候,好像一直能听见你的声音,虽然听不清你说了什么…你会说什么呢?后来问你,你也不告诉我,但我知道你一定是要我回来,我听你的话回来了,那时候你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么煎熬?”他贴上她的脸,合眸:“小燕子,我知道你也一定会听我的话回来的,尽管老天这么折磨我们,可他最后总是拿我们没辙,因为有你,我相信人的意志可以胜过天…天若有情天亦老,他迟早会明白我们的。”

隔了一日,八福晋又得一珍贵补药,再度入宫进献给小燕子,凝芝自请跟着一起去了。

紫薇出门接过药,福身过了礼:“多谢八弟妹,皇兄在里面呢。”言下之意是她们不方便探望。

凝芝愣望着内殿,想起上次皇后有小产之症时皇上何等痛苦,这次只怕更甚,担心之色溢于言表:“皇上还好吗?”

八福晋着意看了她一眼。

紫薇也看出她异常的关心,不动声色:“都是自家人,也不瞒你们,皇兄不太好,对什么事都没精神,就看着皇嫂发呆,皇嫂生死未卜,她要是…”说着隐有泪光:“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八福晋见紫薇这状态,心道恐怕皇后生机不大,跟着拭泪:“紫薇姐姐还是要多劝劝皇兄,好歹还有小格格。”

凝芝上前重重握了紫薇的手,深深看着她的眼睛:“请格格费心,劝皇上保重龙体。”

紫薇攥紧了拳中之物,坚定点了点头。

两人出来坤宁宫走着,路上远远瞧见欣荣的仪仗,她雍容华贵的坐在金椅上,周围数十宫人跟着,竖着七凤明黄曲柄盖,举着凤旗、凤扇、金香炉、香盒等等簇拥而去。

八福晋一阵艳羡,驻足良久:“瞧瞧皇贵妃多风光啊,皇后的仪驾比这还要风光。”

凝芝不以为然:“我看皇贵妃也可怜的很。”

“有什么可怜的,皇后一去,她就熬出头了,别看皇上现在要死要活的,时间长了就淡了,”八福晋不屑的一笑:“真是矢志不移,大阿哥哪来的?”

凝芝不欲争辩,世上本就没几个人懂皇上,她只为他一叹。

八福晋边走边感慨道:“不过,皇上确实不同于其他皇子,当年索绰罗家受先帝重用,女儿嫁给了最得宠的五阿哥,咱们家是比不上,人人都以为他家女儿问鼎皇后宝座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知道碰上了克星,丢人丢大了…这样想想,如果换了咱们家,也好不到哪去,你看嘉太妃有心荐你进宫,皇上都没什么动静,现在选秀的路也堵死了,换成了什么女官,咱们家要想出个皇妃还有熬头呢,更不要提皇后了,但是——”她话音一转,昂首挺胸了起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凝芝,说不定咱们家的好风水就要来了。”

凝芝佯作不解:“表姐,这话怎么说?”

八福晋神秘莫测的笑了笑,掩饰道:“没什么,我就是听八爷说皇上为皇后伤心过度,卧床不起,刚才你也看到了,紫薇怕是还遮掩了三分,皇后凶多吉少了…往后宫里不定什么光景儿呢。”

凝芝心里三思又三思,还是忍不住提点:“皇上虽然痴情,但他不是一个耽于女色的人,这样的人做什么做不好,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

八福晋愣了愣,想问她话中之意,又怕问深了被她察觉出什么,思前想后也没问出口,只当她是因为属意皇上不自觉维护的话。

坤宁宫正堂的气氛异常肃穆,永琪脑中反复浮现紫薇递来纸条上写的八个大字“八王谋反,后**宫”,字字触目惊心,宣告着他们兄弟已成剑拔弩张的敌人,再无情谊可言。

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他所谓的亲兄弟却视为害他的良机,逼着他狠心,这个皇位,还要毁多少人?

永琪已全无颓然之色,周身朗正,稳坐抬头:“说吧。”

海兰察率先上禀:“皇上,臣刚刚收到探子回报,仪郡王府的幕僚张文远谗言后日太白金星出现于天空正南方的午位,这是要变天,唐玄武门之变就是这样的天象,起事一定能成,再加上他岳祖父蒙阿图早从云南派来的两个副将撺掇,八王便下定决心要谋反了,后日要以侍疾的名义入宫,先诬蔑我等弑君篡位,斩杀我等,再逼皇上写下传位诏书,然后…”他不好说出口。

“杀了朕?”永琪冷笑。

海兰察俯首更深:“皇上天纵英明,仪郡王走错了路。”

尔康紧接着道:“上次皇上让履亲王和仪郡王整顿旗务,仪郡王果然打着这个名义调兵遣将,将京西健扑营和密云大营的五千精锐调到了宣武门,美其名曰要加强防守,履亲王也没提出什么异议。”

海兰察担忧道:“京西健扑营因争粮一事撤了原统领,新统领岑铭是八王举荐的,密云大营原左参领因贪污军款被杀,皇上饶恕了他的儿子们,更施恩让其长子齐格继承父职,这两人都是京畿戍卫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仪郡王既然要谋反,必定要拉拢他们,臣查到他二人私下也与仪郡王有来往,不可不防,”他大胆揣测:“皇上只说让整顿旗务,可没说能调兵换防,他二人竟然都不上报一句,现在看来,他二人不是装傻就是已经被收买了,请皇上决断。”

永琪点点头:“这事让尔康去操心,你和康安只管好御林军,应对后日的宫变。”

海兰察心道皇上果然沉得住气,不由更加敬佩,和福康安齐声回:“遵旨!”

永琪站了起来,在御案间走动,冥思片刻,问道:“九门提督一职可是隆安在任?”

皇上怎会不知,这是故意点他,福康安急忙表态:“臣一家誓死听候皇上差遣!”

永琪和善一笑:“朕当然信得过你们。”

海兰察出了门,看到明月在回廊处张望,因诸事要做,时间紧张,唯恐耽搁了,瞄了几眼,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福康安也看到了,体贴的说:“后天祸福难料,去见见吧。”

海兰察径直走了过去,明月绽开笑颜,将手中的护膝送给他:“天气冷了,你值班时穿上这个,暖和暖和,不要嫌麻烦,身体要紧。”

海兰察将护膝揣进怀里,心也暖了:“这几天照顾娘娘,都没有好好休息吧?”

明月只觉他今日别样温柔,受宠若惊:“还好,我会照顾自己的,倒是你粗心惯了,还穿的这么薄…”

海兰察只是笑,被她的关心打动,突然冲动的握了她的手,郑重嘱咐:“明月,你要待在娘娘身边,不要乱跑,知道吗?”

明月心跳加速,征愣的看着他。

海兰察深深望着她充满爱意的眼神,第一次抱了她:“等娘娘醒了,我要求她一件事。”

殿中只余尔康一人,永琪放松了点,长叹不止:“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比外敌入侵更可怕的就是子孙内讧,让人寒心,永璇是朕的亲弟弟啊,到头来他还是要走这一步!”

“这把龙椅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仪郡王心高气傲,抵抗不了这个诱惑,再加上他身边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宾客,起意,筹谋,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永琪眼神决绝,负手而立:“事关祖宗基业,朕不得不慎重,傅六叔总管内务府大臣,康安掌管着御林军,隆安掌管着京城九门,富察一家手握兵权,若他们倒戈相向或者拥兵自立,朕的江山就岌岌可危了。”

他其实还是不信富察家,尔康一阵心惊,不曾想对十全十美一片赤诚的永琪,疑心这么重,又觉他这样考虑是对的,十分矛盾:“富察家与皇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忠心正统,万万不敢背叛皇上。”

“话虽这样说,但事有万一,权力使人变得贪婪,永璇未必就不会权谋,朕既要用人也要防人,”永琪回屋取了尚方宝剑:“尔康,朕授你把天子剑,一旦发现谁人有不臣之心,即刻诛杀,不必请旨。”

尔康接过那把金光闪闪的尚方宝剑,只觉得这剑太沉重,领命后,久久沉默,别人反了,他有权诛杀,那么,如果他反了呢?永琪竟一点也不担心吗?

永琪仿佛看出他所思:“尔康,你是不是觉得我疑心过重,那是因为我没有退路,一旦永璇得手,他不会放过小燕子,额娘,念慈,还有十全十美的任何一个人,我不能让你们有事!我现在相信的只有咱们十全十美!”

尔康涌起强烈的感动:“可你说了,事有万一,你不怕太冒险了吗?”

永琪对他抱以信任的微笑,拍拍他的肩笑:“咱们以前赌皇阿玛的仁慈,我这次就赌我们的友情。”

尔康几乎要热泪盈眶,为臣或为友,有这一句话,从如今的永琪口中说出,显得无比珍贵!

任他人五花马,千金裘,他福尔康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他们十几年的兄弟感情自然经得起考验。

永琪身心俱疲,扶着头道:“其实,如果永璇仁德爱民,我把皇位让给他有何不可,然后我就带着小燕子远走高飞,我根本不愿过这样的生活,兄弟阋墙,君臣猜忌,妃嫔争宠…我累的很,天天周旋这些,我怕我会变成一个没有真心的人。”

尔康在朝堂上的很多瞬间都觉得看不透他,就像他刚才对朝夕相处的富察家都半信半疑,却给了自己绝对的信任,又像他昨日装出大限将至的模样,今日又换了副运筹帷幄的面孔…永琪虽然讨厌算计人心,可他认真起来,仍能把讨厌的事做的很好,这是他的本事,他是天生的优秀聪慧,乾隆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放心把江山交给他。

尔康知道,小燕子和十全十美是他内心最后一块净土,只要他们还在,永琪就还是那个永琪。

他不需多言:“我们陪着你呢,永远陪着。”

“谢谢你,尔康,” 永琪和他紧紧握拳,气吞山河:“这江山我既然敢接,就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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