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墓园门口有个保安亭，宋林停车，亭子里走出来了一个中年女人，面容刚硬，鹿晗放下车窗。

鹿晗“岑姨，是我。”

女人走了过来，宋林这才看见女人衣袖空荡荡的，她看到鹿晗，脸上咧开笑容。

岑姨“嗯，来了啊。”

说完，摆摆手示意宋林把车停在一旁，宋林点了点头，打开车门，鹿晗抱着花，慢慢地下了车。

岑姨“他们又打你了？”

宋林远远听见女人问鹿晗，刹车，熄火，下车，看了眼腕表，近中午了，拿起手机，给边伯贤发了个短信。

下午有什么行程吗？

对着车玻璃，整了整发型和妆容。

“叮”

有，三点尚西来人谈方案，七点有个饭局。

嗯，知道了，三点前我会到公司的。

抬脚走向鹿晗，那个女人眼神揶揄。

岑姨“过去吧，她过来了。”

鹿晗脸色微红，阳光照着他，宋林心脏漏了一拍。

伸手轻扶住他，对女人点了点头，进了墓园，鹿晗父亲的墓地在一处偏僻的角落，周围长了几棵高大的树，墓碑上刻着——鹿简之夫韩西。字迹有些旧了，鹿简两字，被划得模糊。

那块石头上的男人，眉眼之间和鹿晗有七分相似，眸眼温涟，像江南的烟雨，带着似水的柔情。

宋林将花束放在墓碑前，鹿晗走到碑前，伸手擦着碑上的灰尘，宋林拉过他的手，掏出随身携带的湿纸巾，擦了擦他手上的灰尘，转身，擦着鹿晗没擦过的地方。

表面微湿的墓碑，不再灰蒙蒙的，男人的笑容愈发温柔，石碑上的划痕凹凸不平，杂乱不规整。

宋林直身，站在鹿晗身旁，为他挡了些许晌午刺目的阳光。

宋林“是你划的？”

鹿晗“嗯。”

空气再一次静默。

鹿晗“我父亲死的时候，我五岁，我母亲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悲痛，甚至将她的不愉快全部发泄在我身上，其他几个父亲，更不用说了，本着我无依无靠，越发肆无忌惮。”

鹿晗“我为这个死了的男人悲，更为自己悲。”

宋林轻轻揽住他的肩膀，鹿晗再次蹲坐在墓碑前，宋林转身，看见了被鹿晗称为岑姨的女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向后退了几步，和岑姨并肩。

岑姨“这些年，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母亲一次都没有来过，第一次见鹿晗的时候，他才这么小的一个人。”

女人伸手，在自己腰上比量了一下。

岑姨“当时天下着那么大的雨，墓园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就敲着保安亭的窗户，一边哭一边敲，我连丈夫都没有，更别提孩子了。”

岑姨“他长得温软可爱，我也没多想鬼神之说，忙让他进屋，他哭的打颤，说他父亲的墓碑被树砸住了。我忙打伞跟他走过去，这才看到偏僻的位置里一颗新栽的树被雨冲刷得露出了根，歪斜，树冠砸在了他爸爸的墓碑上。”

女人顿了顿，声音略略沙哑，坚毅的面部线条也染上了淡淡的悲伤。

岑姨“后来，他来得频繁，这样小的孩子，我也怕他出事，于是每次都跟在不远处看着他，我俩渐渐熟起来，他在家过得不好，爹不疼娘不爱的。”

宋林看着从远处走来的男孩，心疼得紧，他用这般艰难的方式活着。

岑姨“姑娘，好好待他，他不该再受委屈了。”

宋林点了点头，伸手扶住了鹿晗的小臂，慢慢地走向了墓园门口。

 上了车，鹿晗向着不远处的岑姨摆了摆手，她点点头，宋林把车调了个头驶向了市中心。

副驾驶上的鹿晗，正一脸平静地看着路旁倒退的树，窗外不复夏日的浓碧绿荫，萧瑟的秋风，卷起干枯的落叶。

宋林清咳一声，稳了稳心神。

宋林“有女朋友了吗？”

鹿晗闻言摇了摇头。

宋林“那有喜欢的人了吗？”

鹿晗有些迟疑，脸愈发转向窗户，却是点了点头。

宋林“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鹿晗转过头，凝眸看向了宋林。

宋林“不管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鹿晗，我喜欢你。”

正遇上红灯，宋林停下车，转头对上鹿晗的眸子。

宋林“和我在一起吧，虽然我给不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但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

绿灯亮了起来，后面的车一个劲儿地按喇叭，宋林只定定地望向鹿晗，鹿晗愣了许久，勾唇，红着脸点了点头。

宋林的心顿时回到了胸膛，弯了弯嘴角，轻踩油门，冲了出去。

宋林“送你回家？我过会也必须得回公司了。”

宋林转过一个弯道，转头轻声问。

鹿晗“我回学校，我在宿舍住。”

正说着，边伯贤打来了电话。

宋林“喂？”

宋林接起，打开了免提。

边伯贤“宋总，尚西把会议提前了，两点左右就会赶到公司。”

宋林“好，我知道了，鹿晗，去哪儿所学校？”

鹿晗“燕北。”

鹿晗回答，没有多说什么。

边伯贤“宋总？您身边有男人？不是张先生？”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宋林有些疲倦，揉了揉眉心，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宋林“嗯，我男朋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终是挂断了电话，宋林有些语塞，转头对鹿晗轻笑。

宋林“别在意，他就这样。”

正是中午下课的时间，燕北门口人来人往，宋林停下车，不甚在意周围投来的目光和人们的窃窃私语。

宋林开门下车，周围传来一阵惊羡的呼声，走向副驾驶一侧，扶着鹿晗慢慢下了车。

苏秀“鹿晗？”

不远处的人群里突然传来询问声，鹿晗侧目寻去，人群里走出一个样貌清秀的男孩，手里抱着几本书。

鹿晗“苏秀。”

鹿晗认出了来人，宋林扶着鹿晗向前走了几步，苏秀看着鹿晗走路不利索的样子，忙跑过来搀扶着他。

苏秀“又怎么回事？每次回家都要受点伤。”

鹿晗“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鹿晗“宋小......宋林，你有事就先回公司吧，我让苏秀陪我回去就好了。”

少年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有些透明，樱花般的唇抿起令人心动的弧度。宋林低头看了眼腕表，正午的阳光撒在表面的钻石上灼灼灿灿。

宋林“确实不早了，翘了一中午班，那我可真走了？”

宋林轻笑着望向鹿晗，伸手捏了捏鹿晗的脸颊。

宋林“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保证随叫随到，苏秀同学，麻烦你了。”

宋林冲苏秀礼貌地笑了一下，转身上了车，很快就到了公司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