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小燕子上药的丫鬟惊呼一声:“呀!这肩上都发紫了,姑娘忍着点。”
小燕子思绪翻飞,根本没有理会伤口,满脑子都是永琪和晏莹眉目传情的样子,她越是这样想,越自动脑补了更多画面,气的牙痒痒,拍拍头,不由诧异,她为何变得如此小气?以前对于晏唯那些风流债,她从来都是完美的正室风范,进退有度,现在这是怎么了?
“姑娘,姑娘,”丫鬟在她眼前晃了晃:“五阿哥在门口等着呢,这药已经上好了,您扣上衣服,我去请他进来?”
“不要!”小燕子条件反射,同时揉揉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丫鬟退出去,还没等说话,永琪便跨门而入。
“怎么样了?还疼吗……”
小燕子惊喊了一声,衣服褪在香肩下,映入永琪眼睑的是裸露在外的一片冰肌玉骨,他下意识忘了避嫌转身。
“你……你懂不懂礼貌!”
小燕子脸红的快要滴血,慌忙背过身系上扣子。
永琪不好意思的手碰下鼻子,眼神十分纯真:“我只是关心你的伤,看上去很严重啊。”
小燕子站起来,大叫:“你看到了???”
“我又没捂眼。”
“你你你你你……”小燕子结巴了半天:“你怎么能不说一声,就随便进我的房间?传出去我怎么做人嘛。”
永琪坐到床边挨着她:“这府里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也许在人家眼中我们早就……”
小燕子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许说,不许说!”她猛然大悟:“我算明白了,你就是故意的!让我除了你以外谁也嫁不成!”
“就算你敢嫁,我看谁敢娶?”永琪凑近她,得意坏笑:“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了。”
“不就是五百年嘛,孙悟空最后还不是出来了?”小燕子推开他:“你可不要以为吃定了我,就放心去和别的女人谈情说爱了,你坦白说吧,你预备娶几个女人?我能排到第几?那位晏小姐又能排到第几?”
永琪不知为何心情大好,开始逗她:“嗯,你排第一,晏小姐暂时排不上。”
小燕子瞪大眼睛:“曼依呢?给你写情书那个!”
永琪脑子一片空白:“她什么时候给我写情书了?”
小燕子牙齿作响:“美人如花隔云端……”
“哦……她呀!”永琪才想起他和尔泰的双簧,意味深长道:“现在可不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了,是美人芳心握手间……”
“她俘获你的芳心了,是不是?”小燕子几乎跳起来:“好啊!我就说我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得到你的情有独钟,原来都是骗我的!”
看她一激动,左动右动,永琪急喊:“你别碰了肩膀!”
小燕子离他八丈远:“多谢五阿哥关心,疼不疼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
永琪反而笑了:“你肩上疼,我心疼,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你……”小燕子说不过他,心里更气:“让你心疼的人多了,北京一个曼依小姐,杭州一个晏莹小姐,还不定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小姐呢!”
“敢这样和我生气的只有一个方小姐,”永琪走到她身边:“你看你,还真跟我怄起气来了,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什么情书,什么美人如花隔云端,全是我杜撰的,其实……那是晏以璋的公信,当时我是在向你暗示我的情意,我想牢牢握在手间的是你的芳心,你明白了吗?”
小燕子愣在那,一股巨大强烈的欣喜正团团包裹着她。
永琪点了点她的额头:“傻瓜。”
“那……晏莹呢?她好像很仰慕你,”小燕子一眼看到他腰间多出来的东西:“呵,这一定是她送给你的荷包,还绣着鸳鸯呢!”
永琪急忙摘下来,这才仔细看了一眼:“这不是……鸭子吗?”
小燕子凑过去:“啊?这是鸳鸯吧?有这么花里胡哨的鸭子吗?”
“有啊,我见过,比这个漂亮多了,好大个儿呢。”
小燕子夺过来,左看右看:“真的吗?不对吧……”
永琪看她十分认真的区别着,可爱至极,终于憋不住笑了,小燕子才明白被他牵着走了,一时更恼怒:“管它是鸳鸯还是鸭子,重点这是晏莹送给你的,你还特意把它带在身上!”
“是她给我系的,她毕竟是个千金小姐,我要是不收,就太伤她自尊了,”永琪看着荷包,感到有些棘手:“找个机会我会跟她说清楚。”
小燕子说不清内心的忧虑:“你之前明明就对她很好嘛,人家说不定早已芳心暗许,哪儿说的清楚!”
“之前是为了筹粮,我对晏莹只是略表亲近,但那之中更带着客气试探,她不会不明白,现在我有了你,除了必要的碰面,绝不会再有任何叫她误会的举动。”
永琪说的真诚,小燕子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了,其实她哪有资格要求永琪,她不过是太没有安全感,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小燕子……”永琪缠绵的叫她的名字,深深看着她的眼睛:“我以前是觉得三妻四妾没什么,可自从遇到了你,我便只想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知道你还是不信我,如果能拿刀子剜出我的心,我真想让你看看。”
“我哪是不信你,我是不信我自己,”小燕子如梦般叹气:“你虽然就在我身边,可我总觉得你会突然不见,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而你是我的一个美梦,我怕会有梦醒那一天。”
“凭你敢不顾一切的为父申冤,就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可以做出来的,你做一件事就要倾尽全力,坚持到底,这正是我喜欢你的地方,”永琪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动听:“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名‘小燕子’吗?那是因为燕子可以筑巢,我想你给我一个家,一个有你的家,燕子也有翅膀,可以随时飞走,所以你还有自由,不要觉得我多么了不起,其实我只是一只困在皇宫里可怜的金丝雀罢了,好不容易遇到了你这只飞到皇宫的小燕子,我怎么舍得放手呢?我们是平等的,不,你比我更潇洒,我才应该担惊受怕。”
小燕子听到他如此落寞的语气,心强烈的抽痛:“永琪……你娘呢?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过她?”
“我亲生的娘早就去世了,我记不清她的样子,”永琪苦笑:“我倒是有一位皇额娘,不过她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皇阿玛对我是很重视,可我们是父子,更是君臣,拥有一份纯粹的父子之情太难了……人人敬我怕我,谁能像你一样挡在我前面,命都不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再也不像那个高傲的五阿哥,小燕子越来越发现,她最经不起他偶尔的脆弱,他也只在她面前显露,每当这时候,她都想化作一团炽烈的火焰温暖他。
“永琪……永琪……”她紧紧搂住他的腰:“如果我能控制自己不喜欢你,我真的想控制,你知道吗?我以前发过誓,等到秀女大选的时候我就装病,我绝对不嫁入皇家,可是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对吗?我家偏偏出了事,我偏偏走了一趟皇宫,你偏偏要到杭州,保护我,爱惜我,让我不再孤单,我遇到你才知道什么叫爱,爱会让我充满希望,爱会没有道理的吃醋嫉妒,爱会改变我整个人,原来我都白活了。”
永琪居然滑落一滴眼泪,毫无预兆,无声无息。
上天太眷顾他,赐给了他权力荣华,又赐给他一个爱人,可他明白,上天又是何等刻薄?得到的一切总要付出代价,无论如何,他愿意为了这份爱粉身碎骨。
两颗年轻真挚的心紧紧贴在一起,他们曾经相去万余里,一朝相聚,便永不会分开,即使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未来的重重考验正是因为这强大的爱情被逼的节节败退。
夜晚来临,永琪陪小燕子吃了饭,尔泰过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搞得小燕子都不好意思了,三人玩笑一阵,永琪和小燕子又去书房待了好大一会儿,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回到屋里,她刚刚睡下,林师傅便敲门而入。
“我给你熬了排骨汤,你趁热喝了吧。”
她语气还是淡淡的,小燕子却有些受宠若惊,排骨软软的,汤汁浓郁,上面撒着一层翠绿的葱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最爱喝的排骨汤,母亲最拿手的排骨汤。
小燕子接过来,眼眶一热。
“伤怎么样了?福少爷那一掌并不轻。”
小燕子道:“还是有点疼,不过我不会耽误明天练功的。”
林师傅却摇摇头道:“这一阵子你挺勤奋的,趁这时候,歇两天吧。”
小燕子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激动的差点蹦起来,连林师傅冷酷的模样也变得那么可爱。
“师父,你知道吗?其实你挺慈祥的,你忍住不笑的样子,还有点……有点像我娘。”
林师傅缓缓抬起头,爱怜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娘呢?”
“我爹娘都去世了,”小燕子静默了片刻,又抬起头微微一笑,指指自己的心口:“不过他们永远在这里。”
林师傅也沉默了一会儿,良久,又问道:“他们有没有留给你什么纪念的东西?”
“没有……我们原来的家再也进不去了……”
小燕子心里的伤口又呼之欲出,她不愿再提,林师傅也不再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肩便出去了。
小燕子看着她刚强的背影,忽然有些感动,沉痛的思念滚滚而来。
迎春楼。
柳依依倚着窗,面容憔悴的望着外面的花红柳绿,触手可及的春意盎然,却独独不属于她。
外面丫鬟条儿正说着她安排好的说辞。
“三公子,我们家姑娘这几日病了,一直不见好,嘱咐您这几日别再来看她了。”
晏唯透过门窗,看不见里面柳依依的身影,好像里面没人似的,他皱眉,笑了一下,高声道:“好,那我走了。”
柳依依落下一滴泪,死咬着嘴唇忍着。
晏唯正要下楼,却看到一身长衫的小燕子走进来。
他猝然心一痛,想躲开她,然后擦身而过,又忍不住再多看她一眼。
小燕子今日休息,便来看柳依依,她熟悉的上楼,一个花花公子撞了她一下,花花公子正要骂人,一抬头,眼神暧昧,因为他阅女无数,太明白女人就是女人,扮成男装也掩盖不了。
何况是这样美丽夺目的女人。
“这位兄弟,真对不起,撞疼你了没有?”
小燕子一看便知这是个纨绔子弟,瞪了他一眼,摆摆手:“没有。”
说罢径直上楼。
“哎——”花花公子拦住她:“小兄弟,我一定要给你赔礼道歉,走,咱们去楼上,喝上几杯!”
小燕子拳头痒痒了:“我不需要你道歉,你赶快让开。”
“我不让。”花花公子有恃无恐的盯着她。
“让开!”
“就不让!”
小燕子很想往他眼上砸上一拳,可是人来人往,闹大了对她没有好处,一时间无计可施。
“乌托,你大白天的不去衙门当职,跑这干什么?”
是晏唯略带怒气的声音。
被叫做“乌托”的花花公子立刻迎上去:“三公子,幸会幸会,这不是衙门无聊,来消遣一下嘛,你是来找柳姑娘的吧,自从你老兄包了柳姑娘,我等只有望穿秋水了。”
晏唯无心跟他多话,不动声色挡在小燕子身前:“这是我一个朋友,你别为难她,快回去衙门,小心令尊去查哨。”
乌托见煮熟的鸭子飞了,心里那叫一个气,面上只得作罢,悻悻的告辞回去了。
晏唯不再看小燕子一眼,不再多说一句,决绝的往前走。
“晏唯,我有话跟你说!”
小燕子疾步追上去,晏唯不自觉停下了脚步,背僵直的挺着,也不回头:“说吧。”
小燕子拉他到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依依?”
晏唯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是。”
“那你会娶她吗?”
晏唯不接话,反问道:“你很关心吗?”
“依依是我的好朋友呀,我当然关心她的归宿了,请你回答我。”
晏唯冷笑了一下,有些自嘲的味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告诉你,不会。”
小燕子生气的对他喊:“不娶她你就不要再来招惹她,我告诉你,她在你们眼中是不屑一顾的青楼女子,对我来说却是最珍贵的朋友,你要是敢玩弄她,我就是变成鬼也要缠着你!”
晏唯看着她生气的面庞,如此生动明艳,又仍旧那样纯真,他快要疯了!
“我倒宁愿你变成鬼……”晏唯痛苦的眼神根本掩饰不住,他欲言又止,最后神情变得有些狠绝,长叹一声:“一步错,就步步错下去吧!”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见到她就忘了一切,不能再优柔寡断。
晏唯不再看她,抬脚快步走了。
小燕子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清楚他算是什么态度,想叫住他又没有立场再说什么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上楼见到柳依依时,她仍然半闭着眼,倚着窗,赤着足,头发散乱,白衣飘飘,屋里安静极了,与屋外的热闹喧嚣,一道门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你来了。”她干哑着喉咙。
小燕子连忙奔过去:“依依,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
“从我八岁被卖到迎春楼,就注定了一辈子遭人欺负,”柳依依麻木的说着,她撑起一丝微笑:“小慈,你说的都对,我不该痴心妄想,你瞧,我做到了,我不再见他。”
小燕子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可是怎么办呢,长痛不如短痛。
她慌忙给柳依依一个温暖的怀抱:“依依,不要伤心,你还有我,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是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柳依依躺在她怀里:“可是小慈,你不能陪我一辈子啊,你总要走的,你会去北京,北京有五阿哥,有紫薇,他们是那样高贵,那样美好……”
“我要想办法把你赎出来,你跟我一起去北京好不好?”小燕子握着她的手:“等你自由了,就可以找一个真正可以托付的男人,恩恩爱爱,多好啊……”
柳依依苍白的笑了:“小慈啊,你这么善良,可怎么报仇啊,”她站起身来,环视屋子:“我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小慈,我们虽然成了朋友,可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你冰清玉洁,是个男人都会把你当成宝贝珍惜,我啊……就这么过吧,过一天算一天。”
小燕子担心的说道:“依依,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子,你别吓我好不好?”
“放心吧,我没事,”柳依依吸了口气,提了提精神,故作轻松道:“好了,你原谅我了,还是值得的。”
小燕子笑笑,却高兴不起来,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纵容,放弃,原谅……她知道,依依心里有一个大伤口,再也无法愈合了。
今日晏府张灯结彩,处处红带飘香,客人络绎不绝的进府。
永琪压轴出现,众人恭恭敬敬的向他请安行礼。
他阔步走到晏唯跟前,招手,下人送上一幅他亲手写的鎏金四字“前程似锦”。
这四字落笔苍劲,一看便是大家所为,又是皇子亲笔手书,分量极重,晏以璋觉得脸上十分有光。
晏唯道谢后,令下人换下正堂牌匾,由此幅取而代之。
众人顺势潮水般的恭喜祝贺。
永琪便落座正中,两旁晏以璋、晏唯各坐一边,晏成以及其他晏氏子弟、重官陪坐,女眷在侧桌。
“莹儿,来,”晏以璋别出心裁的唤女儿过来:“给五阿哥斟酒。”
晏莹应声而来,周围自动空出一个座位给她,她从容的敬酒取乐,不着痕迹的夸赞着弟弟,气氛恰到好处。
酒过三巡,一官员道:“晏大人有这样一位贴心聪明的女儿,真是好福气啊,咱们私下里都说晏小姐是咱们杭州城第一美人,赞不绝口呢!”
另一官员接道:“以前啊,还有位方小姐,跟晏小姐齐名呢,说她们是‘杭州双姝’。”
“方小姐,是原来方巡抚家的小姐吗?这又是怎么说的?那方巡抚向来不爱设宴款客,他女儿养在深闺,谁也没见过啊。”
永琪知道他们开始要在小燕子身上做文章了,按捺住怒气,手中一樽薄酒却微微颤抖。
“嗨,谁说不是呢?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可惜那方巡抚夫妇造孽,这位方小姐就跟着遭殃,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这官员作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说道:“庄大人,方之航的案子不是您办的吗?”
“是,”庄有恭捋了捋胡子:“当时那方之航的女儿不在府里,还没有捉拿归案,我们一直在全城搜捕,是不是已经香消玉殒还不好定论。”
“佟大人,这罪臣之女抓住了必定就地正法,怎么能拿她和晏小姐相提并论呢?”
晏以璋见永琪的脸铁青,露出满意的微笑,打蛇打七寸,棋逢对手,怎么能有软肋呢?
五阿哥,你只能占下风了。
他见火候差不多了,向晏莹使了个眼色,晏莹便道:“各位叔叔伯伯,今天是三弟的生辰,还说那些事干什么,岂不晦气?咱们还是看戏吧,瞧,这出戏正精彩呢。”
晏唯默默喝着闷酒,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