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剧场如果簌簌变小了四

（八）

　　天光微熹之时，孟簌便已整理完毕，合上了竹室的大门。

　　她身上除了一把叫重夕的剑外别无他物，她不记得自己有这把剑，但这剑与她心意十分合切，据蓝氏中人所言，这本就是她的，所以一直不曾离身。

　　她客居多日，又承救命之恩，临走前必定要前去拜谢。

　　她去寒室时遇见了孟瑶，这人与她同姓，素日对她多有照顾，孟簌抱剑作揖：“孟公子也来拜访泽芜君？”

　　孟瑶每次听见这个称呼都要愣上片刻，他看着还不及他胸口的小姑娘，十分平易近人也还了一礼，这才道：“今日天朗气清，便想来与大哥共奏一曲，既然遇见小友，不妨一起进去。”他眼神在孟簌身上回转一圈，不动声色道：“小友始受重伤，修习剑术也不必太过着急，说来惭愧，我习剑时已是舞象之年了。”

　　“修剑重在心性与坚韧，同早晚关系不大。”她顺嘴说出这话，不自觉有些违和。她明明是个孩子身体，却仿佛自己已经活了很久了，记忆的缺少仿佛一个黑洞，她蹙了眉，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

　　“慢慢来，记忆总会恢复的，不必太过忧心。”孟瑶看穿她所想，目光安慰。

　　孟簌低低应声，想起自己前几日听见的话来。

　　——是江氏宗主和那个自称夷陵老祖的人。

　　“魏无羡，清瑜这样子还要持续多久？什么都不记得。不是说转灵阵法是稳妥的吗，怎么会这样？”

　　“我的阵学乃小师叔亲授，怎么会有问题？变成这样肯定不是因为我。”

　　“什么时候了还推卸责任？你没见蓝老先生和蓝二公子都急疯了？”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迄今为止，她还没有在云深不知处看见另一个失忆的人，江宗主口中的清瑜，蓝氏族人口中的浮鸿君，或许都是指她。

　　但是……

　　蓝曦臣彼时正在煮茶，看见他们进来，眉目舒展欣悦：“阿瑶，簌……孟姑娘，你们来了。”

　　“今日觉得如何？”蓝曦臣递去一杯茶，动作熟稔，优雅流畅。

　　“劳泽芜君挂心，除了记忆尚未恢复，身体已好得差不多了。”她坐得端端正正，脊背绷直，十分严肃。

　　“还是多注意些，仔细调理将养，以免落下病根。”蓝曦臣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闲适安然极了。孟簌捏着茶杯，手指轻轻打着旋儿：“我近日，想起了一些事情。”

　　顶着两人倏忽而至的眼神，她有些紧张：“我似乎……是要去拜师的，是……”

　　“抱山？”

　　“正是，承蒙救命之恩，我很感激，只是拜师之事事不宜迟，待我安顿下来定上门拜访，届时再像诸位致歉。”她语速略快，说完后抬眼看他们，补充道：“我今日前来，便是来辞行的。”

　　“这……”蓝曦臣是如何都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她尚未恢复，如何教他放心让她离开，况且拜师……二十几年前便拜过了。

　　“小友不如多留几日，待的身体再恢复些，教大哥送你再去也未尝不可。”孟瑶温声道。

　　“此事于我极其重要，我能感觉到。”她握住茶杯的手骤然收紧：“还望泽芜君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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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费尽口舌终于劝她再滞留三日，孟簌走后。蓝曦臣看着面前水汽袅袅而起，持壶添茶，问道：“阿瑶觉得簌簌此话如何？”

　　“半真半假。”孟瑶叹息一声：“若是从前的清瑜，我未必能看出什么，可如今的清瑜……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戒心？”

　　“这个时间，应该是小姑姑刚刚去世，她去拜师之时。”蓝曦臣并未多言：“我猜测是那日转灵太过凶猛，现在她两相记忆叠加，才会如此不安。”

　　“三日之后，该如何是好？”孟瑶没有多问，转而道。

　　“这个，还要看忘机他们那边如何了。”

　　（九）

　　魏无羡一个跨步挡在她面前，再次阻断了她的去路。

　　三番两次被人阻拦，孟簌已有些薄怒，她环视一圈，视线越过江澄和孟瑶，停留在不远处的蓝湛身上，道：“诸位这是何意？”

　　“我们没什么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多留几日，好好养伤。”江澄微微皱眉，前两句语气略有严厉，自己发觉之后又柔和了语调，补上一句关心。

　　孟簌此时听不出来这点细微的差别，她只觉得不可理喻：“我三日前便已经告知诸位，我身有要事，必须离开了。”

　　“拜师之事是急不得的，我听说许多世外高人收徒都要设考验，像什么攀悬崖，走迷阵啊，你一不知道高人在哪，二以你现在状态，恐怕也过不了关。”魏无羡改了方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如你多留几天，到时候我们送你去啊？”

　　“多谢好意，不过不必了。”孟簌拒绝得斩钉截铁，推开他就往外走，她举止坚决，众人欲拦不得，孟瑶正要再劝，只见蓝湛伸手一捞，就把经过他身边的小姑娘稳稳捞在怀里。

　　“……”猝不及防下，孟簌被如此的简单粗暴震惊到直接失声。

　　蓝湛将她打横抱抱起，侧身撞开竹室的大门，孟簌在他怀里不停挣扎，却被压制得死死。

　魏无羡目瞪口呆之后想到，这下心怀不轨之名可就坐实了，他拦住想要上前的江澄：“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自然是没有的，江澄于是停下。孟瑶看着有些担心：“清瑜性子一直倔强，这样恐怕……”

　　话音未落，刀剑破空之声倏忽响起，三人连忙进去，见孟簌拿着重夕，脸色苍白，而蓝湛右肩赫然有一道一寸长的血痕。

　　“不会吧蓝湛，你这么没用啊？”魏无羡惊异道。

　　蓝湛看着孟簌，加重语气回了句“闭嘴”。

　　魏无羡此时也反应过来，拧眉想要过去查看孟簌的情况，却止于重夕剑锋外三步。

　　“唉，簌簌、小师叔，你能不能信我一次，我们真的没有恶意的，要是我们想害你早就害了，何必又要救你呢？”魏无羡委屈着一张脸，努力解释。

　　“既无恶意，为何不放我离开？”孟簌质问道：“不要再有担心我的说辞了，我与诸位素不相识，谈何担心！”

　　“素不相识就不能担心了吗？再说，你都失忆了，你怎么知道你之前不认识我们啊？”魏无羡辩驳道。

　　“我不认识你们。”她的回答同样坚决：“我要离开，请诸位放行。”

　　这一次，却是蓝湛率先让开道路，垂眸不语。

　　魏无羡瞬间便懂了他的意思，朝着江澄挤眉弄眼，也让开路，哀叹道：“好心不识驴肝肺哦，也罢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走吧。”

　　怎么突然这般容易？孟簌迟疑走过，一路上都凝神戒备小心翼翼，要到大门时加快步伐，握住重夕的手始终收紧。

　　她必须离开这里。

　　“……泽芜君？”孟簌看见站在山门口的蓝曦臣，他闭目静立，听见她的声音时才睁开了眼睛，凝视着她。

　　“簌簌。”他浅笑道。

　　然后孟簌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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