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对峙

第十九章 对峙

命运真的是世间最奇怪的东西，想把握的总是阴差阳错挽留不住，而不想见的，却也总是不可避免的终要面对。

桔梗神情漠然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依旧是纯黑色的交领格衣，脖颈间挂着质地细腻的翡翠念珠。后者用同样的眼神打量着她，面容间是掩盖不住的忌惮。她原本以为会看到满面皱纹的苍老妇人，但椿的的确确维持着当年的美艳，就连神情都是昔时的倨傲和阴狠。

就好像时间从未在她们之间流逝过。

黑巫女显然也认出了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愕，但这股惊愕仅仅是针对自己的外貌，而不是复活本身。很快椿的神情放松下来，变成若有所思的讽刺。

“五十年，我以为故人都死绝了。”她说着扬起眉毛。

“死绝了，又半人不鬼活过来。”

桔梗皱起眉头，“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她说着，将目光放在椿雪白的头发，和泛起青色鬼气的光滑面容上。

“椿，你为了保住青春，将魂魄出卖给妖怪了吧。”

“青春，还有美貌。”

椿冷笑一声，白色长发丝绸般垂在脸颊两侧。

“又想摆出那副清高的样子…你不也维持着那时的样貌，出现在我眼前吗，你这已死之人还想对我说教吗？”

桔梗闭上双眼。

“你自己要对自己做什么，我根本不在乎，只是……”

“你为得到四魂之玉，与奈落勾结诅咒戈薇……下手如此狠毒，想必也不仅仅是替奈落做事。”她的声音变得严肃。

“这是你与我之间的怨恨……却要为这种小事去谋害无辜之人，你未免太卑劣了。”

•

“小事……”椿重复到。

“我与你不仅仅是怨恨吧？”

她说着眯起眼睛，脸颊响起皮肉破裂的黏腻脆响，黑巫女原本光滑白皙的右脸，浮现出大片暗蓝色的网格，像是被烧伤后的动物鳞片。

“你抢走本该属于的我的东西，还毁了我最珍视的美貌……不过你也好不到那里去，”椿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

“你可真是死的够惨，真可惜，那些爪子居然没划在你脸上……”

桔梗只是很冷淡地转过身。

“是你自作自受。”

•

椿像是被她满不在乎的态度彻底激怒。

“是我用式神杀你，那又如何？”她说道。

“当年的宫市子应该是我才对！！！！我才是应该是当年被选中的那个人！”她说着上前一步，像是积压多年的怨愤在一瞬间爆发而出。

“我可是出身正统名门的嫡传弟子，这么多年为了修行，放弃成家和成为领主的机会，一生云游四方！！可你呢？！！你不过是个从山野里出来的田舍巫！身为天选巫女却沉湎男女情爱，为了区区一个半妖就甘心隐退的村妇罢了……四魂之玉怎么会交给你这样的家伙！！”

桔梗没有丝毫生气，直直地看着她。

“放弃一切……你所谓的放弃，究竟是为了他人，还是仅仅为了你自己？”她问道。

“那些给予你力量的人，你又给了他们什么？”

“五十年前你背弃师门，成为诅咒他人的黑巫女，他是你的授业恩师，被你所作所为气到吐血。如今你又毁了他的神社，放走门派全力镇压的恶鬼……”

“你未免太忘恩负义了。”

椿脸上没有丝毫愧疚，良久她才冷冷干笑了两声。

“他是自找的，当年的圣大人本该是我！！”

她说着死死盯着对面的巫女，脸上是浓郁的狰狞。

“是他擅自替我放弃了守护资格，让我终生都排你之下，你成为守玉巫女，我却要用一生去看护这座阴森森的鬼塔。这样的师父也没什么好珍重的！！”

桔梗很低地叹了口气。

“你何苦怨恨他这么多年。”

“是你自己的贪念和野心被师父看破缺陷，他救你，却又招致你的怨恨……”

椿轻蔑地“哼”了一声。

“你的转世不也什么都要了吗？当年的圣大人，现如今变成一个围着男人转的废物，果然如你所愿。”

•

“她与我从来无关。”

桔梗说着在原地停驻好一会儿，然后她转过身，朝着出口方向缓步离开。

“我不会带走四魂之玉，也不会干涉你和戈薇的战斗。”她说着转过头。

“你的执念并不是我，那就让真正的守玉之人去对付你。”

椿眼底露出讶异，旋即变成满满的不屑。

“不怕我杀了她。”

“无所谓。”桔梗说道。

“戈薇选择成为巫女的那刻，就必须有生死对战的觉悟。况且若她真的被你这样的人咒倒，也没有活着的理由，就当是给她练手好了。”

椿的眉头顿时皱成一团。

“你不是她的对手，”桔梗转过脸，冷冷清清地看着她。

“戈薇远比她自己想象的都要强大。四魂之玉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胜算……”

“你已经输了，从你想成为玉的主人的那刻起，灵魂就注定了被奴役的结局。”

•

少司命踩了一脚油门，车在半空中加速，车载显示器上是输入坐标后的地图。牡丹坐副驾驶上，显然她是第一次体验现代化交通工具，趴在车上不住地打量地面和天空的风景。戈薇喝了一点装在水杯中的热米汤，勉强恢复力气。犬夜叉从始至终陪在身边，用毯子裹住她全身。

饶是少司命依旧看男孩不爽，火气终究还是消了下去。

“有几件事我得告诉你们。”她在一片寂静中说道。

“刚才是你为我挡了两箭，不过最开始是奈落要我偷袭你，顺带毁了你的刀，我没答应他才下了杀心……”

“所以这件事咱俩算扯平。”她说着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着犬夜叉。

“为此我顺带也提醒你，这次战斗绝对不同往日……奈落毁不掉刀子，但一定会告知椿铁碎牙的威力，黑巫女也绝对有那个本事让你没法用刀参与战斗。”

“你想好没有妖刀的前提下，自己该怎么战斗吗？”

犬夜叉明显变得有些意外，但旋即恢复了元气满满的神态。

“那又怎样，本大爷用手也能撕了她。”

但道士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

“如果她用戈薇做人质，在你要全力以赴的时候狠狠伤害她呢？别忘了，她现在半条命还握在椿手里，那时你又该怎么办？”

少司命毫不留情泼了瓢冷水。

“如果你永远都是这么一副靠蛮力硬拼生砍的架套，很容易被人抓到弱点。”

车里陷入冰冷的寂静，少司命转动方向盘，随着路虎绕过山梁，天边浮现出微小的冰蓝色光点，在夜色中像是照亮屋舍的烛火。

“戈薇这边，我也有话要告诉你。”

“不管怎么说，我都算半个奈落方的人，我不会帮他，自然也不会帮你。送你们来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此后战斗无论输赢，我都绝不出手。而且……”她长出了口气。

“我刚刚收到通知，桔梗已经离开了，她不会插手整件事，所以从头到尾，这都是你和椿之间的战斗。”

她看着戈薇突然变得慌乱无措的眼神。

“椿是当年和桔梗齐名的巫女，有五十年的资历，又吸收了鬼的力量，实力远在你之上。你要清楚这一次没有任何人会帮你，战斗非赢即死。”她说着转过头。

“你有拼尽全力背水一战的觉悟吗？”

车外是光幕流转的幽蓝色结界，戈薇没有丝毫犹豫，半个身体探出车窗，朝着光罩猛地射了一箭。结界顿时成块塌落消散，露出被压抑在内部的磅礴鬼力。戈薇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的神情，两只手攥成一团，方才拉弓再度牵动肌腱，中指指尖破裂出血，顺着手腕淌落出鲜红的血点。

“我有。”她说道。

少司命笑了笑，但还未等她说什么。车子整个晃荡了一下，突然摇摇晃晃朝着地面缓冲着飞了下来。少司命半空踩刹车，一只手拍着转换按钮。

“乖了个亲娘动啊喂飞行汽油烧光了！！”

•

枫村 村北

枫换了身寻常妇人穿的粗布短衣，用方布包了头面，看上去与村中上年纪的老妇没有任何两样。村郊大树下的泥地被掏出直径一尺的深坑，只能容纳小孩出入。枫蹲坐在边上，目光不时掠过远处的森林。过了大约两个时辰，满身泥巴的七宝和小狼从洞里钻出来，狐妖手里捧着略显破旧的陶罐，里面装满了略显干硬的陈土，没有丝毫寻常泥巴的草木生香，反而异常阴寒，带着浓郁的僵死气息。

七宝将土罐用布包起来交给幼狼，妖兽蜷缩着身体，显然对陶罐中的东西极为不喜，但最终还是用嘴叼起包裹，朝着森林深处迅速跑了过去。

•

多宝塔

椿明显有些气急，刚要驳斥两句，没等她开口，头顶突然传来清越的颤动声。两人同时感知到来自上空的庞大能量，顶层结界随着箭羽攻击骤然崩塌消散。黑巫女回过头，摆放在神龛上的墨玉随着力量逼近，隐隐透出微弱的闪光，居然有了被净化的趋势。

开什么玩笑，那个女人明明是个不入流的山伏神子而已！！

更让她吃惊的是，这股力量的主人落地后依旧再以惊人的速度朝这边赶过来，这股气息……

“犬夜叉？！”椿下意识喊了出来。

“他不是已经戈薇射中了吗……怎么还能过来！！”

桔梗：“……？！”

•

巫女的淡漠面容终于在那刻露出明显的松动。

戈薇……箭？！！

“你说什么……”

是要犬夜叉，被戈薇的箭射中吗！

•

一支箭顺着椿的鬓角擦过去，带着近乎实体的磅礴杀气，将头发烧焦大片。就在那瞬间，黑巫女后背陡然烧起刺骨的惊悚和阴冷，桔梗全身炸出无形无色、却如城墙般厚重的杀气，将整间屋子压的水泄不通。奈落的傀儡身首异处散落在地上，皮毛和硬皮被力量波及，像是溶解在酸浆中的糖块，一点一点消融分解。

椿被这股气压惊的透不过气，盘踞在角落处的式神蹿回椿后腰，朝着巫女嘶嘶吐着芯子。

桔梗一脚踏在残存的皮毛上，木屐烧出淡青色的烟气。

椿下意识退了一步，还没反应过来，桔梗伸手一把扯过她的头发，直勾勾将她拉至脸前。那只手看起来白皙修长，却像铁钳般将她头颅牢牢压制住，无法动弹分毫。

“你给我听好了。”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凶狠。

“你对戈薇出手我可以不管，但再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对付犬夜叉。”桔梗压低声线。

“我就一定杀了你！”

•

头发几乎从头皮上整个撕下来，火烧火燎的疼。

“是奈落的主意又不是我的。”她咬牙切齿说了一句，抱住头发硬生生挣开。桔梗手心攥了满把雪白断发，她对此毫不在意，随手将头发丢弃在地上，像是扔一团毫不起眼的垃圾。黑巫女眼看着她离开，眼底终于露出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贱人……

她恼恨至极地想着。

你，还有你的转世，谁都别想好过！！！

•

镇守之森

犬夜叉背着戈薇在森林间急速奔跑，女孩软绵绵靠在他身上，脑袋枕靠着自己的后肩。双脚的脚尖不停渗出鲜血，零零星星撒了一路。

“快赶路吧。”眼看着男孩要停下来包扎伤口，女孩抬起头。

“她说过体内还有残留着淤毒，排出来恢复的会更好。”

犬夜叉旋即不再停留，朝着不远处的神社迅速前行。两人一时无话，又过了好一会儿。

“对不起，戈薇。”男孩声音很低，又很清晰地说道。

“我总伤你心，还总是让你陷入麻烦。现在又因为我，把你害成这样……”

戈薇只是将额头窝在男孩肩口。

“又不是你做的，没关系，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她犹豫了一下。

“我都听到了，家人的事情，还有巫女的事情，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会不会……”

“如果我的将来也会……”

•

“没关系，”犬夜叉打断她的话。

“道士说会用法器保护他们的，他们以后永远不会有事……至于我嘛。”

“鬼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而且……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我是半妖命硬的很，不怕什么霉运。”他说着偏过头。

“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