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捞人

约瑟夫坐在高位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食指微微屈起，轻轻敲打着桌面，他的嘴角微微弯起，如果不看那双眼，这定然是一副完美的画面。

可惜，一双带着嘲讽之意的眼将这本该让人赏心悦目的一幕完全破坏。

底下的人个个噤若寒蝉，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先说个话，约瑟夫便是一声轻笑

约瑟夫你们方才那股‘我为王，众生皆尘土’的气势到哪里去了？

城主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行至大厅中央，“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城主地下的人有眼不识泰山，言语上冲撞了德拉索恩斯侯爵，还请侯爵打人念在他们不知您的身份上饶他们一命。但，您所说之人杀了我们好些个贵族子弟，按理他逃不了制裁，望您勿要为难。

约瑟夫嗯，那些个没眼色的人我可以不计较，不过……

食指关节与桌面相撞的声音规律极了，甚至还有些悦耳，但配上这不轻不重的声调，偏偏叫人生出一股压迫感

约瑟夫伊索·卡尔我是一定会带回去的。

城主您这是要置王法与不顾吗？！

约瑟夫城主大人，我竟不知，您还知晓‘王法’二字。

约瑟夫起身，双手背于身后，从高位上走下，来到城主身边，低头俯视满脸正义之道的城主，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

约瑟夫您谈起王法，那我就好好跟你说说王法。

约瑟夫《国法》第一百二十四条，若无特殊原因，禁止于街道上策马。

约瑟夫《国法》第一百六十条，禁止强迫女性。

约瑟夫《国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禁止无故伤人性命。

约瑟夫这些王法，好像令郎带着那些官宦子弟触犯了多少次吧？您是一城之主，应该知道他们犯下的罪刑可以说是死不足惜。但您也仅仅是个城主，如此包庇，是把那些个王法吃进腹中又给排出去了么？

约瑟夫再说一条，《国法》第五百二十条，精神有疾病者，伤人、杀人，皆不必入牢狱，但需日日有人看守，不得再犯。

约瑟夫那伊索·卡尔是我的病人，一时没看好他是我的过失，我愿意承担相关方面的处罚，但他，您可是没资格将人关着的。

城主动动嘴唇，还想辩驳什么，却见约瑟夫将脸上的嘲讽收起，一脸惋惜

约瑟夫城主大人，子不教，父之过，令郎犯的那些事中，好些个足以将您从这城主的位置上拉下来，你说，是为那不争气的儿子报仇然后丢了权利划算呢，还是放了伊索·卡尔让我欠你一个人情划算呢？

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后者划算。

可城主心有不甘，别过头恨恨道

城主死了儿子的可不止我一个，侯爵大人，这人可不是我同意了就能放的。

约瑟夫呵——那么，在坐的各位是怎么想的？

其余人相互交换了几个眼神，最后齐齐从座位上起身跪地：“侯爵大人所言极是，犬子不懂事，罪当万死！”

儿子又不止一个，犯不着为了一个人就赔了全家。

约瑟夫怎可能不懂他们的心思，心中冷笑，对他们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很是不耻。

但不耻归不耻，能把伊索捞出来，便是极好的。

地牢之中，约瑟夫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伊索，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半天前和自己的共等日出的那个少年，衣服破破烂烂的都是血迹，更别提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光是看着便让人心疼得不行。

约瑟夫动用私刑，城主大人好生威风。

城主一僵，低头避开约瑟夫审视的目光

城主都是属下们想为主子报仇，并非我授意。

将伊索打横抱起，约瑟夫冷笑一声

约瑟夫城主大人，认一个无恶不作的罪人为主子，你那些属下，很有问题啊。

此刻他也只是能嘴上威胁一番而已，伊索的情况看上去不是很好，他在城中租了马车往欧利蒂斯赶去，路上顾着伊索的伤不宜过于颠簸，速度便慢了许多，到达欧利蒂斯时已是夜晚。

将伊索送到艾米丽家中，约瑟夫将镇上的那两匹马归还后前去看望伊索。

打开昨夜自己休息的那间房，艾米丽在为伊索敷药，旁边捣药的是一位长相甜美的女孩，约瑟夫记得，方才这女孩被换做艾玛。

艾玛抹了把眼泪，捣药声大得像是在捣谁的骨头一般。

见约瑟夫进来，艾米丽轻叹一声

艾米丽劳烦您跑这一趟了，之前都是奈布给伊索收尾，这次他不在，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好您有法子。

约瑟夫摆摆手，坐到伊索枕边的空处，压低了声音

约瑟夫他情况怎么样？

艾米丽还能怎么样，就这样了。身上被划了好几刀，虽都不致命，却必定是流了许多血，都没个人给他包扎。后来又被人鞭打……

艾米丽转头，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声音中都带了些哽咽

艾米丽这孩子又没什么求生的欲望，谁知道会不会就醒不过来了。

“咚——”

“咔嚓——”

约瑟夫转头，发现艾玛竟将手中的药罐子捣碎了，心中微惊，就听到她一边哭一边说

艾玛那城主有病！不就因为他妻子生前帮他抗过了一次夺位之人的暗杀么，就这么护着那个兔崽子，我们镇上还有人帮他发明了一套机关让那些想抢他位置的人忌惮得不行呢，怎么就不记着点我们的好！那混账儿子不晓得感恩就算了，怎的他个老子也和没脑子一般，是非不分，白眼狼一个！

艾米丽揉揉艾玛的头，拿下她手中的东西

艾米丽别气，这是伊索的药，有气也不能撒在这，那城主除了对菲利普纵容了些也没什么过，没准人家是记恨我们当初给他送机关送得慢了，害的他妻子没了呢。

约瑟夫醉心于山水与催眠术的研究，虽有着侯爵之位，却无心于政事，这下听了一番有关“夺权”的事，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他不懂，权位这等束缚人的东西，怎会有这么多人喜欢，但目光一转，看到伊索惨白的脸色后，他却又明白了权位的好处。

至少在某些方面，权势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