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間 電 台：第一章

「Chapter.1 新 聞 之 聲」

「在哪？」

振动响起，落雨霏被振醒了，手机屏幕因为信息的关系亮了起来，她看到了时间，才过了二十分钟。从桌子上艰难的用手撑起自己的身子起来——她趴着睡觉经常有这种毛病，头会疼——摇摇头驱散迷糊和头疼，她看清了这条信息的内容和发送人。

未知号码，来自美国旧金山。

—

落雨霏第一次走进调查局，是她在电台实习的时候。当时她没有接手音乐之声里的聆听大海，她还在实习，在新闻之声里给别人打下手——说白了就是跑腿。今天就是跟着自己的上司来调查局做一个采访，关于威敏特贵族少女案的结案报告，因为这次的主要功臣是高级调查员墨子纱，所以墨子纱也是她们的着重采访对象。落雨霏在见到墨子纱之前都觉得墨子纱应该是个不苟言笑雷厉风行的中年女人，见到了才知道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甚至还比她小一岁的年轻女孩，但雷厉风行是真的，所以她也猜对了一半。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墨子纱，第一次是在仲夏夜之梦的舞会上，墨子纱闯入了舞会并狠狠的怼了这次舞会的举办者蕾塔·罗素。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蕾塔·罗素吃瘪的模样，在有人的地方憋笑、在没人的地方狠狠的笑了几声之后被当时的领班听到了，被认为是不尊重罗素大小姐，所以被辞退了，工资都只拿到一半。但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墨子纱的名字，还以为也和她一样是个跑腿的，直到来到调查局才知道她就是墨子纱，于是在心里感叹了一番人各有命，对方比她小一岁已经是高级调查员了，自己还在电台实习。

墨子纱没有她们想的那么难接触，非常随和。落雨霏的工作就是在后面记采访内容，采访是由上司来进行，很无聊的工作，所以她也没什么耐心，记的都非常草率，自己看懂就行，上司也不会看原稿，只会看她整理好的稿子。

在采访结束后她去了趟厕所，正好墨子纱也和她一起去，墨子纱和她打了招呼：“我记得你，”她说，“当时我去舞会找人的时候你是那的服务生？我没记错吧。”

“您记忆真好。”落雨霏有些吃惊，“我是落雨霏。”她朝着墨子纱伸出手，墨子纱也伸出手，两个人握了握。

“我还需要介绍吗？我还是介绍一下吧，我是墨子纱。”墨子纱笑着说，“我为什么记得你，因为我当时看到你在憋笑了——对了，不用对我用敬语。”

“我第一次看到罗素大小姐吃瘪的样子，觉得特别好笑，所以一直在憋笑，后来还被领班辞退了来着。”

“因为憋笑吗？”

“对，而且后来我还去没人的地方笑了好久，恰好被领班抓了。”

似乎这样就算认识了，至少她和墨子纱聊的还不错，在出厕所离开调查局的时候还和她挥手告别。那时候她只认识了墨子纱，还没有认识白柯。后来她才认识了白柯。

—

“各位听众好，现在是卢德尔时间十八点三十分，欢迎收听晚间新闻，今天的主要内容有……”

FM103.4是卢德尔广播电台的新闻之声，在这个电视电脑已经普遍的年代，收音机几乎是被淘汰的产品。墨子纱没耐心听这些，伸出手就把这个还有“滋滋啦啦”声音的收音机给关闭，看着躺在地上头靠着床头柱的尸体，叹了口气。明明六点就该交班了，这件事情要是再晚个十分钟就交不到她手里，但就非常恰好的在五点五十分的时候，报警电话打了进来，告诉她市中心别墅群有人死了。于是她拉着白柯就去了，下楼的时候正值堵车高峰期，又花了将近四十分钟开车到市中心别墅群，见到了尸体。

“怎么样？”

“死亡时间大概是五天前，因为是气温不高所以现在才开始发臭被邻居闻到并报警，目测是意外，具体还得等尸检。”

“死者身份？”

“陆嘉，五十三岁，是个富商，做房地产的，有妻子和一个儿子。”

“妻子和儿子呢？”

“妻子刚下班，正在来的路上，儿子是电台的，还在工作，已经通知了。”

“行，让他们勘察吧。”墨子纱按了按太阳穴。从已知现场来看确实像意外，等时间报告和家人口供就可以大概知道方向，如果是他杀的话——

还让不让下班了……

调查局的规矩就是这样，自己接手的案子不能随意转交他人，并且要一直跟进这个案子，所以每到快要下班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祈祷不要再有新报警电话来了，让他们按照正常时间下班。墨子纱从上次贵族少女那一案之后已经很久没接到杀人案了，基本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偷窃抢劫案，杀人案频率减少是她想看到的，她也乐得这样，即使让她这样的高级调查员去调查偷窃抢劫这样的案子有些大材小用。而白柯在没有杀人案的时候却没有那么轻松，每天因交通事故死去的人都不少，都会送到她这里进行解剖。

在回到调查局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墨子纱和白柯一回去就拿到了两份炒面，面因为放的时间太久已经全部粘起来了，不过也没什么时间挑剔这些了。她们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面，在办公室里见到了陆嘉的妻子和儿子——准确来说，是前妻。这是在回来之后墨子纱才了解的，他们很久之前就已经离婚了，但因为利益问题迟迟没有公布，在一些公众场合还要手挽着手出现，而他的儿子陆逆在离婚之后跟着母亲改姓成了时逆。这让墨子纱再一次感叹有钱人真复杂，陆嘉甚至都算不上真正的上流社会，说难听点也就是个暴发户而已，靠一次房地产生意起家的暴发户。

简单咨询了几个问题之后墨子纱就明白，从这两个人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陆嘉的前妻和陆嘉离婚已经七年了，这七年除了必要时刻其他甚至连个联系都没有。时逆在他们离婚的时候出国留学了，回来在电台工作也很少和陆嘉联系。

“能问一下您和陆嘉是因为什么才离婚的吗？”

“很简单，”前妻听到死亡消息的时候很平静，“感情不和，实在没法待，不如离婚了好。”

“您对陆嘉有什么看法？”

前妻冷笑一声：“对于一个有了钱就什么都不记得的男人，能有什么看法。”

墨子纱简单的记了几笔。

“能问一下您的母亲和陆嘉是因为什么才离婚的吗？”

“这我不清楚，但我同意了。”时逆耸耸肩，“那时候在国外读书，有一天母亲打电话给我，问我如果她要和父亲离婚，我会怎么想。我说那就离呗，我跟你。”

“您对父亲的死亡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看法，”时逆说，“我好久没和他有什么联系了。”

墨子纱简单的记了几笔。

在轮流问完两个人之后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前妻在问询完就先离开了，说是晚上还约了美容再不去就要迟到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心情还要去美容。时逆在问询完之后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十分犹豫的模样。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特点就是对陆嘉的死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陆嘉死是跟吃饭睡觉一样普遍的事情，没有震惊也没有悲伤。不过这证明不了什么，或许只是真的都没什么感情了，所以也没办法有情绪起伏，演起来说不定会更假更让人怀疑。

“您还有什么事吗？”

时逆在问询结束后一直都没走，像是在犹豫些什么，墨子纱眯了眯眼睛，问道。

他还是在犹豫，墨子纱在问完之后也没有说话，在等他做决定。过了一会时逆也确实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叹了口气：“有件事我想跟您说，或者说，是报案？”

“您说说看。”

时逆在包里摸了摸，摸出一支烟：“可以吸烟吗？”他问。墨子纱点头。于是他把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又吐出来：“我的女朋友在四天前消失了，我一直以为她只是出差忘记告诉我或者是怎么样，但是四天了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去她工作的地方问也说没来上班，假也没请。”

四天？墨子纱皱了皱眉。

“她什么都没说吗？”

“什么都没说。”

“最近她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在失踪的前一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她说她有点事要晚点睡，于是我就先睡了。第二天起来她就不在，我以为她去上班了，晚上也没回来，我还以为她出差了，但后面都没联系上，我找别人问，才觉得是失踪了。”

“您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落雨霏。”

墨子纱震惊了一下：“我会帮您留意的，有什么消息会通知您。”

“麻烦了。”时逆并没有注意到墨子纱的震惊，朝着墨子纱稍稍点头，便离开了。

—

“各位听众好，现在是卢德尔时间一点二十分，欢迎各位收听深夜新闻重播，今天的主要内容有……”

FM103.4是卢德尔广播电台的新闻之声，在这个电视电脑已经普遍的年代，收音机几乎是被淘汰的产品。落雨霏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一个背包，里面是钱包手机充电宝耳机充电线几件衣服和收音机，收音机接着耳机塞在她的耳朵里。她一走出家门就来到了大海附近，海浪的声音从耳机缝钻进她的耳朵，和收音机本来有的“滋滋啦啦”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这两种声音都可以让她宁静下来。她停下脚步，望向大海。凌晨一点二十分整个城市终于安静了下来，大海上的彩灯也已经关闭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目标是哪里，海边有一个二十四小时水吧，几天前她和时逆去过那里，只有门口有监控。

推开玻璃门进入水吧的时候有“叮铃”的风铃的声音，这是提醒服务生有客人来了，落雨霏摘下连衣帽，找了个边角的位置，看起了菜单。水吧本身就没几个客人，琉璃灯是暖黄色，吧台旁边有个空气净化器，这让整个水吧有一种迷雾笼罩的气息。落雨霏叫来服务生，指着菜单点了一杯Sea Breeze，清凉的女性酒，颜色是紫红色，在灯光的照耀下透出美丽的光。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度过这一晚，白天的事情白天再想。落雨霏喝完这杯酒之后，摘下耳机，便趴在桌子上休息了，在休息前她用自己的手机设了一个振动闹钟，时间定在七点半。二十四小时的水吧本来就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客人，因此她这样也没人有什么怀疑，服务生在吧台面前说着小声话。白天的水吧总是播放着复古的蒸汽波，到了晚上就换成了抒情的爵士乐，非常催眠。说起来以前她在电台工作的时候也喜欢放抒情爵士乐，这确实挺悠闲的，又是深夜，催眠不奇怪。她睡的很快，过了一会儿就已经听不见爵士的声音。

「在哪？」

振动响起，落雨霏被振醒了，手机屏幕因为信息的关系亮了起来，她看到了时间，才过了二十分钟。从桌子上艰难的用手撑起自己的身子起来——她趴着睡觉经常有这种毛病，头会疼——摇摇头驱散迷糊和头疼，她看清了这条信息的内容和发送人。

未知号码，来自美国旧金山。

应该是发错了吧，她想。她没回复，又接着趴下睡觉。

「？」

振动又响起，她不耐烦的打开手机看，短信只有一个简单的问号。

「发错了吧。」

她打字回复。为了不让这个号码继续烦自己睡觉，她没有再趴下，而是等待着对方的回复。对方似乎在看到她这条消息后检查了一下号码，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啊，抱歉。」

特地回复了一句吗……落雨霏叹了口气。

「没事。」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对方不再回复，落雨霏又看了下未读短信，基本都是已经被屏蔽掉的垃圾短信，正好系统提示内存不足，于是她把所有短信都清理掉，才接着睡觉。

再次醒来已经是七点半，她是被振动闹钟振醒的，窗外的阳光还没洒满整个水吧，客人似乎比她来的时候多了一些。她抬手，服务生出现在她面前，温柔的问她需要什么。水吧有早餐服务。

“鸡蛋三明治，和牛奶。”

服务生点头离开，过了一会儿三明治和牛奶一并端了上来，牛奶还贴心的加了热。

在吃完之后她一并结账，结账完伸了个懒腰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水吧里待了一晚上还睡了一觉，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做。窗外的阳光在她吃早餐的时候越发剧烈了起来，在她吃完的时候已经洒满了整个水吧，她戴上连衣帽，背好自己的包，离开了水吧，插上耳机，打开收音机，调到了FM103.4。

仔细聆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她想要的消息，她压低帽檐，朝着街上的人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