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赌坊一楼,
那些掷色子的,在那里呼么喝六招呼人们,掘钱的在那里唤字叫背;或夹笑带骂,或认真厮打。
那输了的,脱衣典裳,褫巾剥袜,也要去翻回老本,废弃事业,忘寝食,到底是个愉字,那赢的,意气扬扬,东摆西摇,南闯北踅的寻酒头儿再做,身边钱袋里,搭膊里,衣袖里,都是银钱。到后捉本算帐,原来赢不多,赢的都被坊间拈了头儿去。
其间有一少年,年纪最少,相貌最美,却独独是他输得最多。
连掷采骰。带着怒容,起身拨开人群走远。走至人少处伸手在袖中掏了掏,提着一个羊脂玉花樽到面前,向桌上一攒道;“这个可值不少钱,就以此作注,输羸在此一举”
旁边有人随即问道;“这个是你的?怕不是吧!你用它来下注,到时候主人找来看你怎么解释!”
“万一要是输了……那……”
少年听到这些话当下便怒了“关你什么事,我看你就是怕我赢的你底裤输光!”
“压大!我压大!”豪气地一指,眼里冒着贪婪的光芒。
小厮见那成色不错的羊脂玉,眼里也毫不掩藏的得逞一笑。又望了眼面露疯狂的少年,有着怜悯与鄙夷。
开玩笑,他们做赌坊生意的,最不怕的就是赖子,混迹赌坊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何况还是老大交代要收拾的人,不由的有丝同情,不知道这人怎么惹到了老大。
赌桌上,压大的一处除了那少年,就只有零星几点银钱。而反观另一边堆成小山似的银钱,悬殊可见。
人群里还有人在掏出银钱犹豫不决,小厮乘这时按着盅子的手不着痕迹的一晃,里面的稳稳的色子随即转了个面。
“开啊你!到是!”
“开啊!”待到人都差不多了,小厮眼珠一转,吆喝一声揭开了盅盖。
“小!小!我赢了!赢了!”
“哈哈哈哈!赢了!”人群里赢的人欢呼雀跃,仿若高中状元。
“怎么会?怎么会!明明是大的!明明!”少年像泄了气的气球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眼里如死了爹妈一样,就差嚎啕大哭
面上一会儿不敢置信,一会儿懊悔不已,最后面目狰狞的跳上赌桌一把揪住小厮的衣领,将人拖了下来。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耍老千!”
小厮也不惊慌,不轻不重的挥开他的手,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襟,脸上带笑的开口。
“小子你说这话可要有依据,不然你今儿个你可走不出这门!”一通话说的虽是风清云淡,却带着威胁
像是给了少年当头一棒,顿时清醒了过来,半天想着措辞
“我……我……”
我不赌了!你还我玉樽”少年出其不意的推开小厮冲到桌前,抱起那羊脂玉樽就要冲向门口。
“来人!给我拿下这人打断他的腿!”
小厮捂着被撞到胳膊肘,厉声一喝,当即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冲了出来,迅速包围了少年。
“你们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师傅可是……”一句话还未说完,肚子上便被重重的给了一拳,痛得当即弯成虾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哎呦哎呦的呼痛。
“敢在我们这里闹事,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小厮活动着手臂,走到少年面前,抬手啪地给了他一巴掌。谁料哗啦哗啦的几声,几个金灿灿的金块从少年裤裆处掉了出来。
“哟!金子呐!”
“这是哪里来的金子啊!”
“不对!我的金子呢!”人群里当即爆发出一阵唏嘘,有几人藏在人群中互相对视一眼,装模作样地摸着自己的钱袋子,似是觉察出了不对,立时叫嚷出来。
“好啊你,敢在我们赌坊行窃!”
“拖下去!打断双手!”小厮当即立断,就要发叫人断了他手脚
少年闻言慌了,连忙开口“不!你们不能这么做!我师傅是曲骊珠!你们不能动我!”
“曲骊珠?那是谁啊?”人群里,有人疑惑的问向旁边的人,
“他你都不认识!戏园大拿啊!”人群里嘀嘀咕咕的讨论着,小厮听见这话见事情按他布局的那样走,嘴角一勾。
“哦?你是曲班主的徒弟?”
“那好!今儿个就买他个面子,只要你让你师傅拿出黄金二十锭当作各位的赔礼,这事就算了了!”
这时人群里有人去过棠园的人也认出了这少年,不敢相信的挤到人前。“你是曲班主的徒弟心云?”
“嗤!没想到啊曲班主的徒弟居然是这样的人!”
“可不是嘛!徒弟都是这样的,师傅能有什么好的”人群里顿时议论纷纷。
“二十两黄金!”
“怎么?不行?”小厮见他一脸不可思议,面上笑的温和。
“行!行!”被打的脸色青灰的心云只得不住点头
“阿铖,你去,带着这小子去棠园”
当即小厮挥手,有两个大汉架住心云跟在那名叫阿铖的刀疤脸大汉身后,往棠园而去,背后熙熙攘攘地跟着一群人。
烟雨街,下午时分
棠园外热闹非凡来往的过客游人甚多,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雕檐映日,画栋飞云,好不热闹。
园里,有人坐在边厢下面,靠着柱子,闭着眼睛,凝神危坐,微微地摇晃着脑袋,手轻轻地敲着板眼,聚精会神地欣赏那台上的歌唱,遇到一声韵味十足的唱,便像是搔着了痒处一般,从丹田里吼出一声“好!”
粉墨还未登场,先来的是调弦索,拉胡琴。场面之中,坐下打单皮小鼓、左手司板的先生。
《老残游记》里小玉唱绝四座、余音绕梁的境界,可不是一朝一夕的成就,每个名角的成长都是一部血泪斑驳的书,这一亮相便惊艳四方的绝活儿。弦索胡琴伴奏下的婉转曲折,倾倒了爷孙几代,风靡了数个王朝。这哪是人间音响,分明是域外天籁!
枣花儿见了便更加有自信,胆子愈发大了,也不怯场
举步如和风拂柳,启齿似燕语呢喃。眉间锁一丝浅浅哀怨。那份清纯,那是哀婉,恰似春风碧于天的湖面上,有落花点点。
幕后曲骊珠,悬着的心逐渐放下,这丫头!果然是个好苗子,眼里带着欣喜的目光,炯炯地看着台上的人。
却在这时,一声响亮的喝彩打断了台上众人。
阿铖大摇大摆的刁着根烟走了进来,裂着个痞里痞气的笑,将坐在前排的一个人拎了起来,推到一边,自己坐了下去。
随即身后心云被人架着带到戏台子前,往地上一丢。
“这不是曲班主的徒弟嘛?怎么回事?”
“心云!”
台下,被打断的众人开始有骂骂咧咧的不满,但当看到了那带着刀疤的阿铖,立马闭嘴。
“这小子,说是曲班主的徒弟,但在我元和赌坊输了钱不肯认账,还偷东西,”
“这不,我们老大叫我带着人来认认”
枣花儿见到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心云,刚想替他打抱不平,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曲骊珠心里随有气,但顾着这么多人在,也不得不息事宁人。
“是我管教不严,给您造成损失了,您看这事想怎么解决”走到哭哭啼啼的心云面前,将人扶起,带着一抹淡笑开口。
“班主,这么个焉坏的人救他做什么!”
一脸愤懑地指着懦弱地躲在曲骊珠身后的心云,枣花儿简直想掐死这人,
“枣花儿!”
曲骊珠眼神冷冽的看了眼咄咄逼人的枣花,转身又是一脸老实巴交的等着阿铖开口。
“二十锭黄金!当作赔偿!如若不然就断了他的手脚”
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开口,台上的一群人顿时不乐意了,把他们卖了都不得这些钱,这心云简直是祸根。
“班主!丢他出去,我们棠园没这样的人!”
“对,打断他的手脚!”当即有人就想冲到心云面前将人丢出去。
“好了!”
“没得商量?”曲骊珠听此,心里一紧,想着还能不能再作商量。
“不能!”阿铖早就得了吩咐,态度自然强硬。
“这……您看这样行么,明天我在七品居摆桌席面,向贵老板赔罪”略微思索一番,骊珠赔笑着提出这个建议。
“这个嘛……”
“看来曲班主,是不打算要这个徒弟了”
阿铖手里的小刀向茶桌上一掷,嗡嗡的立在那里,末入一半。
“这是谁啊~好大的口气~”
“敢在我的地盘闹事”
突兀的,一个带着不屑的声音响起,围在一起的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像似恭迎君王临世。而那少年边走边剥着手里的糖炒栗子,明朗的眼眸低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