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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四海平妖录

第八章:神农架

  “凡事始于一。”峨眉石室中,游侠李梦尘从沉思中回过神,面带倦意对羽墨道:“初次杀人时,我想象不到自己会一路走到今日。这些年来,我本着替天行道之心,自觉问心无愧,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双手血债之多,纵观古今无人能及。”

  羽墨刚要答言,却听身后石门开启,回首便看到飘然入内的龙吉公主。

  “义母,您......”

  龙吉公主摆手道:“羽墨,这里没你的事了。”

  羽墨看着龙吉公主波澜不惊的面容颇为疑惑,然而自幼对她言听计从的习惯令羽墨欲言又止,抱拳施礼便要退去。

  “羽墨仙长。”退到门口时,羽墨却被李梦尘喊住:“与小荻私定终身,不过是我为来救她假托的说辞,我们情同手足,并无恋情。她是个纯洁忠贞的好姑娘,望你珍惜。”

  羽墨并未答言,而是默然将门掩合离去。

  “刷!”羽墨前脚刚走,龙吉公主衣袖中便青光乍现,三尺青锋声若凤鸣,倏然刺穿李梦尘左肩,将他身体从座椅带起钉入后方石壁。

  龙吉公主的鸾飞剑乃是令无数邪魔外道胆战心寒的仙界至宝,李梦尘钟爱名剑,然而此时却无法欣赏这穿透自己血肉的利刃。

  “软的不行来硬的吗?”肩胛骨被刺透,李梦尘却神色不变:“这又何苦,我招供与否对你又有何区别?”

  话音未落,鸾飞剑在龙吉公主的操控下缓缓转动,撕扯着李梦尘的肌肉骨骼,这样的痛苦即便仙人也无法忍受,李梦尘额头见汗咬牙道:“一言不发,莫非你不为刑讯,而是专为折磨我而来!素不相识、我与你何仇何恨?”

  “不用再装下去了,你心知肚明。”龙吉公主眼底满含无尽愤恨:“四千五百年,我坚信你有一天会重返人间。上一次你夺走了我挚爱亲人,这一次我不会重蹈覆辙!”

  李梦尘闻言了然,却也心生酸楚冤屈。

  四千五百年前天人蚩尤现世,涿鹿之战凭一己之力与天下相抗,中原仙人群起而攻竟不能敌。这个将仙道视若无物的不败战神给中原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恐惧,蚩尤死后,仙道并未淡忘对他的恐惧及仇恨。

  四千五百年间,世间从未再有天人的身影,直到李梦尘出现。

  转生蚩尤。

  中原仙道、江湖对自己围追堵截的所有缘由中,这一条是李梦尘最无法忍受的。

  自己该死,却并非自己的行为罪不容恕,而是因为自己生为天人!

  纵然我前生当真是邪神蚩尤,却又与我今生何干!四千五百年沧海桑田,你们又为何这样念念不忘,要我为那没有半点记忆的旧事认罪!

  “我已不愿再喋喋不休辩解。”李梦尘凝视龙吉公主:“真当我是蚩尤,杀我报仇便是!”

  “我会杀了你。”龙吉公主来到李梦尘面前恨声道:“等你将筹划的灭世阴谋如实交代之后。”

  短暂的相处令羽墨对游侠李梦尘的心性迷惑到了极点,一个对幼年好友关怀如此细腻之人,却是当世血债最多的杀人凶犯。

  如果,李梦尘不是一个扭曲病态的杀人狂魔,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就只剩下一个解释。

  真正病态的,是尘世!

  羽墨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然而这想法一经生出便挥之不去。

  当世自称侠客之人很多,其中或有与游侠实力相仿之人,然而他们与诸多权威势力或多或少有所牵连,没有一人能做到如游侠般凭本心行事。

  也许,那些看似无辜之人当真该死。

  中原之人,大都爱将游侠与百年前隐遁的流光相比,因为他二人可谓截然相反。

  曾经在元末至暗时期化身希望之光,引领天下豪杰驱逐暴元王庭、光复汉人河山的奇侠流光是中原人心目中完美的英雄。

  流光并非修仙得道之人,而是天生身负无相灵元的异人。无相灵元不是达到练气第六候无相境的真元修为,而是所谓的异种真元。世间自古有诸多异种真元,乃是与生俱来的能为,无法通过后天修炼得到,无相灵元便是其中之一。身负无相灵元之人,诸如巨人夸父、神将庚辰以及后世的奇侠流光,神速迅捷,无可匹敌。虽然其他真元随着修为深厚,出手瞬间的速度并不逊于无相灵元,却无法像其一般持久不衰。相传流光曾以半刻种的时间奔腾万里横跨中原,单论长途奔行,即便混元金仙也远不可与他媲美。

  游侠与流光的差别不在武学修为上,也不在黑衣白袍的着色差别。而在于他们所处时代、以及所选的道路的不同。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流光出现于天下大乱、狼烟四起的乱世,他秉承仁侠原则,只救人、不杀人,双手从未沾染鲜血,是为天下武人之楷模。

  而游侠,生逢太平年代,然而当下太平是对强权的妥协退让、对罪恶的麻木不见所换取。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面对邪恶毫不妥协的态度,却很可能令粉饰的太平崩塌陷落。

  若说游侠目无王法,可此时擒住他的中原仙道,就是在秉承法度吗?

  游侠平生杀人无算,而其中若论罪孽深重,以俺答为最,诛杀他本应是大快人心的壮举。游侠此时付出代价,并非是他滥杀良善无辜,而是他触犯了不该招惹之人。

  想到此处,羽墨便感到胸口发闷,这一次围捕游侠,并不算正义之为。而且自己离开前,龙吉公主面上的表情令他隐隐感到不安。

  猛然间,羽墨想起龙吉公主曾提及,她那身为凡人的父亲,乃是死于蚩尤之手。

  他回身奔向石室推开屋门,便看到已被龙吉公主折磨到满身血污、陷入昏厥的李梦尘。

  “义母,你在做什么?”羽墨看着李梦尘血肉模糊、隐现森然白骨的肩头大惊失色。左肩被伤残至此等同残废,即便残忍的朝廷东厂刑罚也不过如此。若非亲眼所见,他绝无法相信和蔼仁厚的龙吉公主能对任何人下此毒手。

  “羽墨,你回来做什么!”龙吉公主厉声道:“还不退下,这不是你该看到的事。”

  羽墨头一次没有对龙吉公主言听计从:“义母,游侠不止一次拯救万民,即便行差踏错也不失侠义风范,这不是他应受的惩罚。”

  “你不懂除恶务尽的道理,纵容邪魔早晚养虎成患。”

  羽墨闻言黯然道:“若是这样,义母您第一个杀的不应是他,而是我。”

  “你秉承先祖遗志将亘古邪物封印在体内,令它无法危害人间,这是值得钦佩的义举。”龙吉公主道:“他与你不同,你体内封藏着恶魔,而他本身,就是伪装成人形的恶魔!”

  “天人也有善恶之分,游侠行径与蚩尤截然不同,我不相信他是蚩尤的化身。”

  龙吉公主瞪视着自己倍加关爱的义子,良久叹道:“有些事,我本不愿对任何人言讲,不过我不想你再被他迷惑。一月前在布达拉宫,他不止刺杀了俺答汗,还偷走了一样危险至极的宝物。”

  她顿了顿对面露疑惑的羽墨道:“蚩尤死后,他最强的法宝玄黄鉴被碎为三块分别藏匿,其中一块自布达拉宫建成后就封藏在它地下不为人知的密室中,而此物现已不见。这块碎片是我亲手所藏,除我外仅一人知晓,而她身为中原守护神、绝不可能泄此机密,所以只剩下一个解释。”

  龙吉公主点指倒地的李梦尘道:“只有与玄黄鉴缔结过真元的蚩尤,才有可能察觉到它的存在!玄黄鉴是远古天人遗物,绝不止是个仅能增益真气的图腾而已,它如同钥匙般能掌控天人时代遗留下的诸般造物,蚩尤当年对玄黄鉴力量的发掘不过冰山一角,却已能对抗整个中原,若是再次被他得到,后果不堪设想。而玄黄鉴并不在他身上,只怕他还有党羽。

  羽墨闻言默然,忽然两人听到倒伏在地上、半昏半醒的李梦尘喃喃自语,羽墨俯身贴近他倾听,接着站起身对龙吉公主道:“神农架,他一直在重复这三字。”

  龙吉公主点头道:“无论他在筹划什么阴谋,一定与神农架有关,那里多半会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义母,您要深入神农架?”

  龙吉公主摇头道:“遁世六年后,她终于再度现身,我要即刻启程去西安府见她,确保她不会再离开。有她在,我们阻止这场危机爆发的希望会大得多。”

  羽墨闻言激动无比:“洛水女神回来了吗!”

  洛水女神宓妃,两位始祖神伏羲、女娲唯一的骨血,不仅是当世硕果仅存的混元仙,而且青出于蓝,实力甚至隐超四位始祖神。

  中原炼气境界大都按炼气七候而分:凤初、琴心、腾云、晖阳、乾元、无相以及太清。仙道自古相传的诸般长生驻颜之法至少需身怀第四境晖阳境以上的修为才可修炼,所以中原仙道据此将仙人划分为四等。晖阳境仙人唤作地行仙、乾元境仙人唤作太乙仙,地行仙和太乙仙均属散仙之流。峨眉、昆仑两派诸位掌教仙人都是修炼至无相境的大罗金仙,而洛水女神凭借禀异天赋,修为远胜寻常仙道,是拥有太清境神通的混元仙。

  七境之间的差距随修为的提升越发明显,寻常的江湖客均是凤初境和琴心境的修为,此二境的气功高下相差无几,交手很难断言胜负。而无相境与太清境之间的差距已在云泥之间,连龙吉公主在内的昆仑五圣曾与她切磋比试,倾尽全力联合围攻,甚至胜不过洛水女神一双水袖。

  作为中原数千年来公认的守护神,洛水女神在中原人心中的地位无人可比,流光不行、饱受非议的游侠李梦尘更不行。

  万毒天魔、禺狨王、欢喜佛......游侠出世后力克诸多祸乱中原的邪魔外道,但是诸般恶徒之所以胆敢出头兴风作浪,起因便是洛水女神不明缘由的遁世。如今她的归来,实乃万民之福。

  而龙吉公主与洛水女神关系匪浅,伏羲女娲离世前曾托孤于西王母,其时洛水女神已是百岁之龄、独当一面的大罗金仙,但西王母还是把她当成小女孩一般倍加呵护,视如己出。日久天长母女情深,洛水女神对西王母敬爱有佳,和龙吉公主的感情也尤胜同胞姐妹。

  “羽墨,如今我分身乏术,神农架之行只得由你代劳。‘浪人’也由你来押送,我们在西安府汇合。”

  羽墨点看着李梦尘犹疑道:“他的伤势极重,能否先安排医师......”说到一半他已察觉到,就在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李梦尘血肉模糊的肩头已稍有愈合。

  “天人之躯的神奇远超你所能想象,即便真气被禁锢,他肉身自愈之速也非常人能及。而且我没碰他经络,这伤势会令普通人伤残,对天人只是皮肉伤,可不药而愈。”龙吉公主淡然道:“我和这喜欢滥用私刑的‘浪人’不同,他没有定罪之前,我不会令他伤残,更不会要他性命。”

  羽墨得知自己误解了义母龙吉公主,脸上带出惭愧。忽又想到一事,将圣灯山得到的残片取出:“义母,这可是玄黄鉴残片?”

  龙吉公主接过端详片刻,凝眉摇头:“不对,这看起来是一片甲胄,你从哪儿得来?”

  羽墨简要说明后,龙吉公主道:“可能是冥府之物,所以令唐赛儿死而不僵。但能被那天人一击绝杀,也不过尔尔。”

  地狱是恶魔的牢笼、冥府则是鬼魂的牢笼。鬼是天地之气汲取怨念所化,可以说是一种异象。但恶鬼会对生灵产生很大的伤害,故而世间专门有摆渡人、或称死神将恶鬼送入其中监禁。

  当然,凡事没有绝对。地狱中有着怨念大到极点的恶鬼,而冥府中也拘禁着诸多徘徊于生死之间的妖魔。

  “义母,此物能将万毒天魔、踏山人熊以及蛊蟒尸身融为一体,力量不强,却是我闻所未闻的奇事。”

  龙吉公主不以为意:“我们要专注眼下的塌天祸事,这等旁门左道不足为虑。这天人虽被缚龙锁抑制真元,依旧不是你所能辖制,且神农架定有凶险,所以此行将由现下能找到的最强高手陪同你,万事小心。”

  “放心,秋荻师妹还没醒,但绝无性命之忧。”峨眉派宿房前,华不凡对羽墨道:“等她醒来,我一定让师妹们转达你对她的关怀。”

  “也好,毕竟男女有别,我还是不便入内。”

  “唉!”华不凡长叹一声面露失落:“我真心没有想到,游侠竟会是......得知心目中的英雄是相识之人,我却没有感觉到半点儿兴奋。”

  “我理解你的感受。”羽墨道:“也许我们此次见证了他的陨落,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这也无可奈何。”

  “我们这些人,都不想看到他这样的结局,此次不能与你同行了,一路珍重。”

  羽墨辞别华不凡后,收拾简单的行囊后,便来到囚禁李梦尘的暗室。李梦尘已自行将受伤的肩胛骨正位,伤口血迹也已凝固,又从长衫扯下布条进行了简单包扎。

  此情此景令羽墨不由得心下凄凉,无论如何,他也曾守护过中原百姓,这不是他应受的对待。

  “梦尘先生,我要带你启程前往神农架,你能否行走?”

  李梦尘长身站起道:“不碍事,走吧。”

  山脚下,一名身着青衣、薄施脂粉的明艳女子正倚树俏立等待,她手边摆放着一架光华隐现的阮咸琴,能够看出是仙家法宝。阮咸琴以竹林七贤之一的阮咸命名,此物源自琵琶,通常四弦,而这架却是五弦。

  女子见到二人,未拿身畔阮咸琴便快步走近。

  “红线......”李梦尘刚刚开口,就被女子用尽全力打了一个耳光。

  羽墨识得眼前女子乃是隋末出世的名侠红线,位列中原三十三剑客。她自幼师从峨眉掌门碧霄仙子,七岁飞剑术便有小成,四十岁成为峨眉洗剑池护法,是罕逢一见的剑道奇才。红线后复拜声乐仙人白水素女,将剑法音律融为一体独创一门全新武学五音剑气,修为几近大罗仙,是峨眉仙剑派首屈一指的高手。

  她与李梦尘素不相识,却曾在当年宣府之乱中,与化身游侠的李梦尘并肩对抗大荒山群妖,与游侠可称是相互神往之友。

  “为何要作践自己?”红线瞪视李梦尘的眼神中,除了愤恨,更多却是失望怜惜:“你究竟在神农架隐藏了什么秘密!”

  李梦尘擦掉嘴角血迹,神色淡然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你我本无深交,做你该做的事就好。”

  “你......好......!”红线翠袖一拂厉声道:“途中稍有异动,我立毙你这杀人狂魔!”

  “小道羽墨,向红线仙子见礼,途中要多仰仗仙子守护。”

  红线看着羽墨神情稍缓:“车马已备,我们即刻启程北上,入神农架前还会有强援汇合。”

  此行可谓一路无话,李梦尘与在车中时刻监视他的红线每日闷坐、不发一语,羽墨只得低头赶车。

  轻车快马,不几日便抵达毗邻神农架的巫溪县。

  地处偏远、犹如世外桃源般的巫溪县常年波澜不惊,民众生活安泰,只不过略显无聊,故而近日县中唯一的客栈内发生的趣闻受到格外关注。

  三日前,十九名游方僧人住进客栈,他们除了为首一名僧人外,具是斗笠黑纱不现真容。出家人身无银钱,本无法住店,但奇怪的是,县衙早已派人出钱为他们包下整栋客栈,如此一来便更令人对他们的身份起兴。

  更令人称奇是,众僧抵达后,便在前堂默然打坐,三日来水米不进,甚至一动不动,故而每日都会引人围观。

  而今日围观之人最为幸运,因为他们见到了众僧等候之人,一位华美琴姬、一位青年道人以及一名略显憔悴的书生。

  三人入内后,客栈伙计便关闭门窗上板,令围观者大失所望。

  “昙宗大师,多年未会、风采依旧,此次仗义相助,小女子特此拜谢。”

  “女侠言重,不必拘礼。”昙宗闻言躬身还礼:“的确是久违了,于此事,老衲和女侠一般,都是为天下人而动,武者本分,谈不到相助。”

  昙宗,隋末少林第一武僧,虽然相貌看似而立之年,实则他不仅比红线年长,且修为略胜。朝代变迁、岁月流逝,他却多年如一隐居嵩山极少出外,尽心守卫少林,此次却为游侠之事再现江湖。

  与红线交谈片刻,昙宗便转向李梦尘:“檀越,一载前青藏偶遇,老衲牵挂至今。其时檀越未露真容,老衲却已疑心你是个少不经事的青年,故而提醒你凡事不可做绝,可惜事与愿违。”

  “事已至此,大师金玉良言,晚生无福消受。我自作自受,不劳大师挂怀。”

  李梦尘略显冷漠的态度令昙宗不由得叹息:“卿本佳人,奈何......”

  红线环视四周道:“大师,这些位莫非就是少林十八铜人?”

  昙宗点头道:“十八铜人即便倭乱也未离少林半步,但此次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少林自然要倾力而出,方丈也不能阻拦于我。”

  十八铜人并非生灵,而是如同昆仑黄巾力士般的傀儡仙吏。十八铜人源于当年曾援救唐王李世民的十八棍僧,十八棍僧俱身怀惊人修为,临终前期望这人间皮囊物尽其用,便将毕生修为连同元神注入了这十八尊异金铸造、巧夺天工的人形傀儡。即便他们灵魂早已投入轮回,十八铜人却依旧如他们生前一般守卫少林。

  神农架虽非世间最危险之地,却是最为诡秘之所在。天外来客、神秘野人,千百年来此地留下无数传说,即便一众中原仙道之首、甚至当年的神农炎帝,无一人敢说自己洞悉其中全部秘密。深入这不明之地,若有十八铜人打头阵,的确令红线心安许多。

  “百年难遇的血月之夜已持续五天,血月下阴阳二气所呈乃至阴之态,是施展邪法的上佳天时。”昙宗凝视李梦尘道:“老衲本不愿相信檀越已坠入魔道,可眼见为实,不容我不信。”

  红线点头道:“大师,事不宜迟,我们即刻赶奔神农架,一探究竟!”

  即便血色月光照耀下,神农架亘古的原始森林、以及寄宿在其中诸般珍奇异兽依旧美丽的令人感慨不已,难以相信这是个处处隐藏危险的绝地。

  神农架一望无垠,且丛林密布、道路崎岖,在其中搜寻一枚小小的玉鉴残片,大海捞针之言并不夸张。

  “李檀越,你有心悔改也罢、另有图谋也罢,既已到此,就不要再沉默僵持,浪费彼此时间,下面的路由你指引。”

  李梦尘闻言抬首,却是看向羽墨:“羽墨道长,如禅师之言,我们不妨开诚布公。你能够判定我身在蜀中,这样的法术我闻所未闻。所谓仙道掐指寻人不过无稽笑谈、不足为信,你身怀的异术即便大罗金仙也不具备。但法术就是法术,必有媒介方可施展,我想你是以我随身之物为媒,可对?”

  羽墨点头道:“你佩剑游天隼的残片,只是此物血债太多,缠绕其上、不计其数的怨声哀鸣对我是极大的干扰,我倾尽全力也只能判定大致方位。若是有你发肤鲜血为媒,我单凭此术就能走到你面前。”

  李梦尘闻言,从怀中拿出一块小巧的长命锁,打开后从中小心翼翼、视若珍宝般取出一缕发丝交给羽墨:“既然如此,还请你施法为我等指明方向。”

  羽墨接过青丝,凭质感便能断定主人是一妙龄少女,不由得心中一动。难道李梦尘关心之人,不止陆秋荻一人遭遇危难?细想起来,李梦尘要来神农架未必是在此有所密谋,而是从万毒天魔所寄身、神农架独有的踏山人熊推断而出。

  羽墨从心底愿意相信,游侠刺杀俺答有不得已的理由,而此事更加深了羽墨此想法:“李梦尘......游侠,你到底被卷入了什么阴谋?”

  李梦尘却不再答言,羽墨无奈,便取出一片符咒。这是羽墨利用体内封藏的远古恶魔之力,以龙虎山天师符法特制的寻人符,独一无二。他将发丝嵌入寻人符中,只见符咒自羽墨掌中飘起、不住旋转,不一时停下,并散发出淡淡的紫芒。羽墨见状道:“这青丝主人离我们不远,众位随我来。”

  在十八铜人环绕守护下,四人跟随寻人符在密林中一路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处高二十丈左右,树木丛生、怪石嶙峋的矮崖附近,而昙宗、红线都已察觉到,山崖上正散发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邪气。

  “当心。”昙宗回首对羽墨道:“上崖途中,你带李梦尘躲在铜人阵中,切不可轻易出离。”

  交代已毕,一行人便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登上矮崖。

  刚刚登顶,众人便看到镶嵌在一块尖顶巨型山石上、此行所寻的玄黄鉴残片。

  这山石并非自然造就,而是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其上遍布几人前所未见的怪异咒文,此时在血月映衬下散发着红光。

  巨石正中凹槽与玄黄鉴形状一般无二,仅将残片嵌入,按说无法正常运作,不过血月似乎加剧了残片的力量,令它得以发挥整体的功效。

  昙宗回首道:“你们在此掠阵,我去将玄黄鉴取下。”

  刚要迈步,忽然一阵鬼哭狼嚎般凄厉的破风声响起,以昙宗的深厚修为,也只是隐见一只黑羽轮廓穿梭而来,正中前方一名铜人。已刀枪不入著称的少林铜人如遭霹雳轰击,竟炸裂破碎,残片四散崩飞。

  少林镇寺之宝顷刻损毁令昙宗痛彻心扉,暗恨自己大意,玄黄鉴散发的惊人邪气掩盖了这躲于暗处箭客的气息,故而他毫无察觉。

  这一箭之威震慑了所有人的内心,即便久经大敌的游侠李梦尘也不由得紧皱双眉。放箭之人能为远非苟延残喘的万毒天魔可比,自己与他孰强孰弱并不好说。

  “幽冥羽惊风,死神夜引弓。既有超越乃师后羿、成箭神之宏愿,又怎可学宵小恶徒,向我等晚生后辈暗施偷袭,却让老衲不甚敬佩。”

  羽墨闻言便想到对方身份,不由得毛骨悚然。

  逄蒙之名,几乎已与大逆不道、弑师恶徒同义,然而其箭术之高也为天下公认。他手中那张源于冥府的幽冥弓,据传可吸收天地间的鬼魂怨念化为自身之能,威力足以寂灭诸天神佛。虽为夸张之言,但中原江湖对此人之畏惧可见一斑。

  昙宗言罢,逄蒙便自前方密林中悄然现身。他身着清灰色武士装,短发披肩,黑巾蒙面,腰悬箭囊,手擎一张暗红色巨弓,反曲的弓身上刻着群鬼图,正是可怖的幽冥弓。

  “高僧此言差矣。” 逄蒙声音低哑,喜怒不明:“你等身为不速之客,闯入我所占据领地,我出箭示警,射的是金刚傀儡,而非诸位血肉之躯,偷袭二字未免言过其实。”

  红线轻吒一声道:“若是光明磊落,同行之人又怎会如此鬼祟下作?何不一同现身,凭真才实学一较高下?”

  羽墨闻言更为骇然,一个堪称顶尖邪魔的逄蒙已是超乎羽墨料想的强敌,而他竟非独行?

  趁着三名顶尖高手过招间隙,羽墨已将重伤的红线抱到安全处用符文帮她止血,昙宗正凝神运气,他损耗极大,并非一时半刻所能复原。当下唯有一众铜人傀儡从旁配合李梦尘御敌,然而实力相差太远,有如杯水车薪。

  其实与羽墨体内封印的恶魔相比,即便逄蒙、巴蛇之能也是小巫见大巫,但羽墨向来只敢调用它诸如寻踪、入梦之流的神奇把戏,凭自己的修为,即便真正释放它哪怕一成力量,也有可能驾驭不了令它突破屏障。故而看着眼前孤立无援的李梦尘,他却无计可施。

  危难之际,忽然神兵天降。‘神兵’所指并非强援高手,而是他手中真正的神兵利器。

  一路上,羽墨已察觉到有过一面之缘的萧望暗中跟随,不过他能为寻常,有红线在旁,即便怀有异心也构不成威胁,故而并未在意,况且他本意十有八九只是想多见心目中的英雄游侠一面而已。

  “游侠,接住!”狂奔而来的萧望将手中一对鸳鸯钺奋力抛出,黑夜下光彩夺目,李梦尘毫不犹豫,飞身而起将神兵抄入手中。

  日月乾坤剑、又称子午鸳鸯钺,八卦门震门之宝,江湖人却极少知晓。正如萧望一般,在金缕十义中,最不起眼。皆因如今的八卦门,已是个毫不起眼的小门派。

  八卦门一代三五人、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门派,如今坐落宣府,却起源于兰陵,乃是由萧氏、高氏两个兰陵豪族共同创立。

  兰陵萧氏乃汉相萧何之后,南朝全盛时萧氏曾先后荣为齐、梁两朝天子,贵及一时。高氏之祖则是名扬天下的北齐兰陵王。

  萧、高两门都自唐末开始逐渐衰弱,故而两家决定携手共存,成为世交,八卦门也自此现世。

  然而,八卦门经历了大宋风雨飘摇、抗住了暴元山河破碎,却在大明开国盛世之际,因燕王靖难之役扶保铁铉于泉城济南抵挡成祖皇帝大军而付出惨痛的代价,自此一蹶不振,至今可算名存实亡。

  日月乾坤剑,便是兰陵王传于高氏后代的神兵,在八卦门世代流传。如今竟为初出江湖、武艺寻常的萧望所有,可见八卦门无人。

  然而今日机缘凑巧,这一对神兵落入游侠李梦尘手中,得以大放异彩!

  真气加持下,双钺分别显出冰火异象,而向来以剑法著称的李梦尘,此时以怀中抱月的架势蓄势待发,竟然在此类内家兵刃上也颇有造诣。

  逄蒙见李梦尘平添臂助,不容细想,十数只黑羽瞬息而发,李梦尘左手钺同时飞旋而出,宛若冰雕冲入鸦群,对付少林铜人势如破竹的异金黑羽竟在坤钺旋击下朽木般节节寸断。

  与此同时,巴蛇挥剑而来,她变做半妖态后,剑法灵动不减,且下身蛇尾如软鞭般抽彻挥击,直有万钧之势,与承影神锋上下配合,攻势滴水不漏。

  面对巴蛇暴风骤雨的攻势,李梦尘丝毫不乱,信手召回盘旋的神钺,双管齐下、指天画地,在缠斗的巴蛇映衬下,颇有狄青降龙的英雄气概。

  子午鸳鸯钺初次入手,李梦尘却运用自如,尤其利用神钺本身磁力施展离手钺,招式章法分明、元转如意,彷如日月乾坤剑自有灵性、可随他心意而动。

  四尖九刃十三锋,子午鸳鸯钺的构造最善锁拿其它兵刃,面对李梦尘手中双钺,即便承影虚无缥缈的剑身配上巴蛇轻灵迅捷的剑法也同样捉襟见肘。

  猛然间,李梦尘抓住巴蛇细微的招式破绽,太一真气笼罩的乾钺穿透剑网抵住巴蛇下颚,同时将她蛇尾踏在脚下。

  “交出人,或者受死!”李梦尘目光杀气森寒:“这是最后的机会!”

  “杀她,你就是下一个。”逄蒙此时箭指李梦尘为挟制巴蛇暴露的防守死角:“我也最后一次告诉你,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在此时,大地忽然剧烈震颤一下,李梦尘猝不及防失去重心,巴蛇立刻将蛇尾抽出并摆脱李梦尘抵在自己咽喉的钺尖。而逄蒙也没有防备,飞羽脱手擦破李梦尘肩头。

  “比预料早了两个时辰。”逄蒙身形一闪,已来到巨石前将玄黄鉴取下:“该走了!”

  即便逄蒙不说,在场之人也已猜到,这异常震动是他们利用玄黄鉴施展邪法之果。

  不及细想,难以置信的一幕便出现在众人眼前。脚下的大地似乎被某个庞然大物轰然掀起,无尽沙石泥土夹杂花草树木仿若惊涛骇浪般,自东侧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佛祖在上!”昙宗见状骇然惊魂,立刻飞身抱起受伤的红线,对羽墨、萧望喊道:“快走!”

  不用昙宗提醒,面对这非人力所能相抗的灾难,二人毫不敢停留,用尽浑身真气拔足奔逃。

  “不要!”李梦尘见状却目眦欲裂,不再理会巴蛇、逄蒙,飞身迎头直上,毫不顾忌自己的安危:“紫苏......紫苏!”

  李梦尘身形如同游龙惊鸿,沿土石巨浪翻起的斜面毫无方向的疾走狂奔,同时状若癫疯般不住呼喊,直到踪迹被完全掩盖。

  而正在全力逃命的众人,此时耳后却传来如滚雷般震耳欲聋的怒吼,这吼声即便万兽相加也无法与之比拟,不似生灵嚎叫、而像山川本身所发亘古之音。

  伴随怒吼,不止一条犹如参天古树般巨大无匹的棕黑手臂破土而出,接着便是黑面獠牙的独角巨首、如山般庞大的躯体。

  这拔地而起、难以名状的庞然大物近乎人形,却生有八臂九足,体表犹如山石且苔藓灌木丛生,头顶独角尖端便是方才镶嵌玄黄鉴的岩石。此物简直就像一座苍山被赋予生命、化为灭世妖魔。

  “八臂巨人!”昙宗虽未曾见过眼前的怪物,却凭借耳熟能详的传说一眼认出:“九黎蚩尤手下的八臂巨人!”

  相传蚩尤与黄帝交战时,身边最得力的臂助便是八十一名骁勇善战的兄弟。不过事实上,那八十一名如山般高大的八臂巨人究竟是何来历无人知晓,只能从他们可被玄黄鉴控制的特点上,猜测他们是天人时代遗留的造物。

  虽名为八臂巨人,实则已不能算“人”、而是魔怪之流。世人所熟知的巨人族,身形至多为常人三倍,丝毫无法与这八臂巨人相提并论。

  倚靠八十一名八臂巨人,蚩尤面对处于全盛时期、大罗金仙犹如过江之鲫的中原仙道都不落下风。这些惊世骇俗的怪物,给中原世代人心中留下的阴影,时至四千五百年后的今日依旧未散。

  当年蚩尤事败,八十一名手下都被封入涿鹿之野的轩辕湖下,无有遗漏。眼前的八臂巨人,是蚩尤八十一手下之外,不为人知的存在。

  身高超过三十丈的八臂巨人似乎根本没发现身旁这些渺小的人类,迈动九条巨腿向北方进发,所过之处、地动山摇。

  昙宗禅师、羽墨、萧望等人为惊世骇俗的八臂巨人所震慑,而巴蛇、逄蒙则潜心留意着被八臂巨人掀起万吨沙土掩埋的游侠李梦尘的行踪。

  猛然间,李梦尘破土而出,双手高举一副青铜棺椁轻身落地。他心急如焚,双手卡住棺缝倾力一分,机簧崩碎声不绝于耳,重重机关锁住的棺盖竟被李梦尘硬生生掀开。接着他便将棺中纤细娇弱、昏迷不醒的少女紧紧搂在怀中。

  虽然张紫苏几乎没有呼吸,不过李梦尘能够感觉到她体内缓缓的心跳,想必是中了龟息散之流的药物进入假死状态,否则被封在铜棺中多时免不了气尽身亡。

  在沙土中目不视物的乱撞,能碰到这青铜棺实属偶然,而李梦尘也无法确定紫苏身在棺中,不过抱着尝试的心态。他能救到张紫苏,乃是如有神助般的侥幸。故而他此时的后怕与愤怒已大到无以复加。

  此时巴蛇已恢复人形,并以逄蒙的外袍遮身,她与逄蒙默然凝视李梦尘怀中少女片刻后,上前道:“游侠,既然你现下以我们为敌,我也不必在乎你的看法。但无论你相信与否,我们确实不知此事。”

  而此时,李梦尘眼中除张紫苏外没有任何人,他没有理会巴蛇的辩解,甚至没有防备她偷袭。

  而巴蛇与逄蒙对视一眼,接着身畔蓦然腾起一片烟雾,转瞬踪影皆无。

  羽墨手拿一对缚龙锁看了李梦尘片刻之后又默默收入怀中,若李梦尘甘心再次带上此物,那么戴与不戴,也就毫无意义。

  而且,羽墨看着北方尚未走远的八臂巨人,依稀感觉到李梦尘已无法与此事脱开关系!

  幽幽转醒的张紫苏药力未消、头晕目眩,缓缓睁眼便看到枯坐房中、表情欣喜却又难堪的李梦尘。

  张紫苏轻扶俏首、娥眉微颦,看着李梦尘嫣然一笑:“整整六年,你终于无处藏身,不得不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朝夕相处两年,医术超凡的张紫苏正如其父徐文长一般,早已发觉李梦尘乃天人之躯,不过未对李梦尘言明。游侠现世之初,张紫苏便猜想到是李梦尘在胡作非为,数年来追寻游侠的踪迹。宁夏万毒天魔之役、宣府大荒山群妖之役、青藏欢喜教之役她具都在场,不仅救死扶伤,而且还曾对游侠的取胜起过一些关键作用。不过她试图找到李梦尘的期望,却从未如愿,而她也心知肚明,李梦尘一定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并刻意躲避自己。

  李梦尘黯然叹息道:“当年你说杀人会弄脏我的心,我并不相信你的判断。一开始,我想去伸张律法无可触及的正义、我想去拯救被规则遗弃的灵魂。可走到今天,除了杀孽之多令世间至邪凶徒都望尘莫及,我什么都没有做到,又何颜面对你?”

  张紫苏闻言仿佛也陷入追忆:“你所做一切不尽如我预料、甚至超乎我所能想象。杀业再重,你的初心仍为替天行道。你并非什么都没做到,你拯救的无辜远多于所杀之人百倍千倍,我时常不知自己该对你感到自豪还是失望。”

  说着,张紫苏缓缓起身来到李梦尘面前:“不过这些都不是我所挂怀,既然相见,你还不把衣服脱去,莫非等我扒了你不成?”

  李梦尘一愣随即苦笑道:“孤男寡女的让人看到我无所谓,损你名节可不好。”

  方紫苏直视着李梦尘的双眼正色道:“别装蒜,凭我的医术,从你的气色就能知晓四五成,你休想瞒我。”李梦尘无奈,便依言将上衣褪去。

  方紫苏虽已知端倪,但亲眼目睹李梦尘遍布全身的狰狞伤疤仍感触目惊心,她茫然抚摸着李梦尘胸前最大的一处疤痕,动作轻柔仿佛是怕李梦尘仍能感到伤痛。

  随着观瞧,方紫苏满心的怜惜逐渐化为愤怒,举起粉拳用尽全力打在李梦尘肩头:“致命伤就有五处,李梦尘......你......”

  看着方紫苏眼角逐渐渗出的清泪,李梦尘对她的赤诚关怀感同身受,一时间却无言以对。

  方紫苏闭上双眼,任由泪水划过脸颊:“李梦尘,我说过,世间我能称为亲人者只有你了。你活着,我在这世上才不是孤零零一人。这些年你如此作践自己时,又可曾想到过我?”

  李梦尘看着方紫苏梨花带雨的样子心疼道:“紫苏,我......”

  “一年前,当我得知你在玉龙雪山遭遇白莲教主偷袭,在路上没有一晚能够安心合眼。”说到这里,方紫苏再也控制不住,潸然泪下、不顾一切握拳喊道:“你知不知道我在玉龙谷底,看着四周遍地尸骸是什么心情!你消失的一年中,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否就躺在那里!为什么你对我如此吝啬,都不肯在我面前出现哪怕一刻,让我知道你没事!”

  李梦尘无法忍耐,紧紧抱住泣不成声的张紫苏:“紫苏,我对不起你,我自私的将你推开,以为是对你的保护,却害你受苦。”

  张紫苏到底不是寻常女孩,沉积经年的抑郁痛哭片刻便已有平复。李梦尘柔抚她的青丝,犹豫片刻问道:“紫苏......是谁绑架了你?”

  紫苏轻拭泪痕破涕为笑:“狗嘴吐不出象牙,就知道你是为了问这个,你呀,从来不懂怎么哄女孩!是几个大荒山不入流的余孽,想必只是被收买的棋子,你找到他们也套不出真相。”

  “他们敢对你出手,我岂能轻饶?”

  她靠着李梦尘的胸膛道:“不必了,我并不怨恨他们,反倒有些感激。”

  “为何?”

  张紫苏凝视李梦尘道:“从他们的谈话中,我知道起因是你刺杀了俺答汗。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为了争夺三娘子杀了那老家伙,重要的是我终于知道你安然无恙,这就够了。况且若无此事,你这狠心贼怎会出现在我面前?”

  李梦尘闻言苦笑道:“你认为......我为了抢女人,不顾战火重燃的危险,刺杀了草原霸主?”

  “哼,逗你呢,你这榆木疙瘩要是能为了女孩这么奋不顾身,我都跟你了。”张紫苏玩笑过后正色道:“我不知道你被卷入了什么事,但从今日起,我与你共同面对一切,再丢下我,我死给你看!”

  “我答应你还不行吗,我的姑奶奶。”

(第八章:神农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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