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山有木兮卿有意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黑小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在梨花树下睡了一觉，醒来身上像是被花瓣盖了一层被子。

他起身轻轻拂去身上的花瓣，转头却发现蓝兔不见了。

奇怪，昨晚她明明睡在自己旁边的一棵树下啊。

“会不会在山里迷路了？或是出什么事了？”黑小虎不敢细想，忙四下寻找。

她应该不会走远吧？黑小虎沉思着，早上山里还没有成群结队的人，很是寂静，也很是空旷，想要找一个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蓝兔——”他的声音在山中回响，惊起一片鸟儿，四散飞去。

他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穿过杂草灌木，他看到了一潭小小的泉，一股山涧被巨石拦截，在塌陷坑中形成天然的冷泉。

这里很清幽，也是个极不容易发现的地方。黑小虎带着好奇慢慢走近，却看到不远处的石头上放着叠好的蓝色衣物，隐隐有些熟悉之感。

他这才发现，远处的潭中，有一位窈窕的身影。他模糊地看到那人背对着他，一头蓝色长发瀑布般散下，还有雪白的肌肤。

“谁？”潭中女子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微微转头看去，带到看清来人时，又迅速转回来，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蓝、蓝兔？你怎么……”黑小虎心中早有猜测，真是不敢确定。待到她回眸的那一刻，自己的身体顿时麻木，脸也“腾”地红了起来。

蓝兔起得很早。在山中和衣而睡，她本就不太习惯，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索性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去别处转转。偶然发现一汪冷泉，泉中还有山间带来的花瓣，她没想太多，便脱衣入了泉中。

结果遇到了一路而来找她的黑小虎。

“你……”背对着他的蓝兔被他的闯入下了一跳，脸颊开始烧红，一直红到耳根和脖子，加剧的心跳让她说话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的衣服……”她半天说出四个字，声音极其微弱。

“啊，我……”黑小虎回过神来，忙转过身去，“我出去等你……”

接下来的时间，黑小虎在外面傻站着，许久还是没有控制住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她的背影，她那侧露的香肩，一直在他脑中回荡。他都有些自责，自责自己太鲁莽了。但脑中又闪过一个念头，还好是他撞见了她，要是别人，他可能就没有脸红心跳这么简单了。

等等，刚才那一刻……自己以前也有过吗？为什么连这样呼吸急促、不知所措的感觉都如此熟悉？

还没等他想明白，蓝兔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她已经换上了轻薄的浅蓝色纱衣，身上已经暗暗用内力烘干，没有任何潮湿，只有那一头长发松松散下，有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她的脸颊上，还有没有散去的红晕。

刚才换衣的时候，蓝兔也不禁想起来，很久前的自己，在天子山下的潭水中，为了帮助虹猫引开他，佯装捕鱼，脱衣入潭。

那时的他也是无意间闯入，像个羞涩的大男孩，只不过是披着虹猫的皮囊。

说来也巧，那些他们两人都遗落的过去，竟然接二连三地上演着……是天意，让他们找回过去的吗？

黑小虎眼神有些躲闪，有点像解释般地说：“刚刚……我醒来没有看到你，以为你迷路了，所以……”

“没事。”蓝兔表面上有些拘谨，但心里没有怪过他，“是我没有打招呼，让你担心了。”黑小虎有些惊异地对着她的目光，渐渐舒下心来。

草草吃了几个从树上打下来的果子，两人便向着山顶登去。

快到中午，人渐渐多了起来。随着人流，蓝兔和黑小虎登上了顶峰。一株巨大的千年桃树，那棵传说中的爱情圣树，如今就在他们的眼前。山顶的风尤其的大，吹散几乎要溢出天边的满树桃花，粉红色的桃花雨似乎把整个世界都置在了浪漫的幻影里。

最显眼的是，树上每一个粗大延伸的枝娅上，每一个细小的枝头，都系着红色的绸带，或是庙中求来的红色桃木牌，或是少女们用红绳编织出来的相思结……一望无际的满眼红色，在风中招摇着，在人们眼中舞动着，在树上绽放着。那些舞动的色彩，像是天上的流苏，带着人们对爱情的美好祈愿。

因为它承载着一个传说：据说，悬挂在这棵爱情圣树上的大大小小关于爱情的虔诚愿望，都会一一实现。

前来的众人们有的早已准备好红色绸带，纷纷爬树，想把他们的愿望挂在高高的显眼之处。那棵千年桃树的树干有十来人合抱之粗，而且异常高大，有种直冲云霄之感，所以想爬上去挂在上面也不容易，必须是有缘之人，才能完成所愿。

蓝兔迟迟没有举动，站在那棵这天蔽日的神树下待了很久很久，黑小虎也在旁边一直陪着她。

若说他爱梨花，那么她一定是爱桃花吧。黑小虎时不时看着身旁人的侧脸，感觉今天的她格外动人。她的脸上，带着一种青涩，和一种期待。

蓝兔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桃花。

她天生爱桃林的芬芳，喜食桃花酥，爱喝桃花配制的茶酒。玉蟾宫中的那片桃林，也一直是她最爱待的地方。但是她没有见过如此高大古老，又带着众人祈愿的神树，连树上的每一朵桃花，都被赋予了爱情的意义，那满树飘扬的红色条带，更是一番别样的色彩。

她情不自禁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像大多数平凡普通的女子一样，开始在心里许下愿望，希望得到神树的倾听。

“我想大胆地去爱一个人，

想抛下一直束缚在心中的正邪之分；

我想找回那个被我遗留在过去的少年，

想告诉他终于明白对你不是愧疚而是爱。”

她心中的呢喃，只有自己和神树知道。

不知为何，站在这里，她想的不是陪伴多年的虹猫，而是站在身边的他。

但她并不觉得奇怪，好像这种结果早已埋在心中，只是今天她才承认罢了。她很希望他能恢复记忆，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哪怕他记不起来或不愿想起，她这次也不会再逃避了。她想时间可以静止，她想把他找回来。

黑小虎望着她虔诚许愿的样子，那是他没有见过的认真。

他也在摸索着、确定着自己的心。此刻站在这里，面对爱情的圣树，他想他也应该下定决心了。

一开始他不懂，为什么看到她，眼神就无法再聚焦于他物身上；为什么自己会不由自主地保护她、照顾她；为什么自己在她身上能找到一种遗失的熟悉感，但现在他明白了。

他喜欢她。或许很久以前就是这种感觉了。

“刚刚许了什么愿？”他把头一低，悄悄凑近她，有些明知故问。

“没什么……”被他这么一问，蓝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回答了。她不看向他，仰头看着天上纷纷的桃花雨，喃喃道：“可惜没有红绸带……我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习俗……”

若是她有，她就可以系上枝头，等待愿望实现了。

“你不需要。”黑小虎突然没头没脑似地说了一句。蓝兔转头望向他，带着疑惑。

“蓝兔，我问你，”黑小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出来：“我……”

“我以前……是不是喜欢你？”

这句话很轻柔，却在蓝兔的脑中炸响。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这样问，难道是他想起来什么了吗？她呆在那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

但是他已经猜出来了。她脸颊上的浅红，她默不作声的态度，都告诉他答案了。

那是一种默认。

黑小虎心中泛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喜悦，原来她的特别，早就印在自己心中了。就算他真的忘记了什么，他也没有忘记刻骨铭心的爱。

想到和她的相遇，想起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凭着自己的直觉，猜测着她的心思。当心中越发肯定那份猜测的答案，他也就越发地大胆起来。

没有多想，没有犹豫，他一把对面的她拉近自己的怀中，手轻轻抵住她的脖颈，深深地吻了下去。

不同于上次的蜻蜓点水，这次他多了几分肯定，少了几分试探，一口含住她的唇，没有离开的意思。

蓝兔猝不及防跌入他的怀抱中，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又被他牢牢吻住。

她起初有些意外，有些小小的挣扎，但最终还是沉浸在他的温存里，褪下她所有的防备，坦然接受了自己内心的决定。

到底是谁等这一刻等的太久，竟连他们也不知道。

见她如此，他又加大了些力度，把她抱得更紧，吻得更深。

许久，他才放开她，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对着她的眼眸，轻轻开口：

“现在仍是。”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在空中轻飘飘，在他们心中却沉甸甸。

有了这句话，蓝兔终于明白，不论是否找寻记忆，他真的还是原来的他，至少在对她的感情上，从未动摇过。

她真的好感动。

“那你呢？”对方轻轻问着，眸里的深情快要溢出。

“啊？”她似乎还没有从刚刚那间接的表白中走出来，被他突然一问，竟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你明白我什么意思。”黑小虎紧紧地按住她的肩膀，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似乎今天不听到她的答复不罢休一样，“我刚才向你证明了……那你呢？”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期待着她也能表明心意。可是这家伙又像是话中有话一样，证明……是要自己回吻吗？

“那……你先放开我，把眼睛闭上……”她被他按得有点不自在，那种面对面能听见呼吸的距离，让她几乎快要陷进去了。

他听话地照做了。他笃定她是喜欢自己的，他也做好了她回吻的准备。

感觉到一只手被她牵起，掌心触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很小的一块，落在他的掌心。

她的举动让他一愣。黑小虎睁眼一看，手里多出来了一块精致的吊坠，在光影下璀璨夺目。那吊坠由一块绿玉打造，通体晶莹、剔透呈亮，呈水滴状摊在掌心，触感丝滑细腻，玉坠上端穿着一条富有弹性的浅蓝水晶丝绳。

物随其主，一看就像是她的东西，不是凡物，却又不落俗套。仔细地闻，上面还有淡淡的蟾宫秘香。

“这是……何意？”他看着这条玉坠，又不解地望向她。

“这是我的额前玉坠……我以前在宫中的佩戴之物。”她低着头慢慢解释着，“它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陪伴着我了，我一直随身带着它，所以我想……”

他静静地听着，嘴角微微扬起。女子把自己的贴身之物给心仪的男子，作为一种信物的象征，用来表达女子的心意，他又怎会不明白呢。

此举，名为定情。

“我想现在把它赠与你。”她轻轻抚上他的手指，看着她最视若珍宝的东西被他轻轻攥住。

还没有听到他的答复，蓝兔却感受到自己又被他按住，他一直逼近着自己，她没有办法，连连后退，最终身体抵在粗大的树干上。

蓝兔以为他生气了，不喜欢自己赠的玉坠，想开口说话，他却再一次抢先吻住自己，两臂撑着树干，将她牢牢锁住一般。

又来？蓝兔见他愈吻愈烈，像是对她诉不尽的缠绵，自己知道反抗无用，也就慢慢回应着他的吻。

吻毕，他有些轻微的喘气，一副得逞的样子望着她，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悦。

“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他说着又落下一吻，“我都明白……”

“那你……好好保存。”蓝兔见他如此，开心地像个大男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放心，”他放开她，把握在手里的玉坠放入衣中，“我会把它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片片花瓣纷飞，营造着粉红色的梦境，两颗心终于仅仅联系在了一起，还好彼此都没忘记，还好一切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