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风起梨落道相思

蓝兔一直睡到快正午，才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因为宿醉，她有些头痛，身体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她自己也搞不懂昨晚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那么烈的酒，若是紫兔在身旁又要责怪自己了。

但是，这么一醉，好像心里舒服多了，像是打开了结了很久很久的心结一样。

她模模糊糊地忆起昨晚，她好像在黑小虎的怀中很久，他的气息，他的温度，都是那么的真真切切，还有他的身影。

想到这，蓝兔的脸不自然的发红起来，原来，这都是真的……

她瞥见床头附近他昨夜放在那里的水杯，轻轻端起来喝下，竟感觉有一丝从未有过的甜蜜。

打开房门，蓝兔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想去找黑小虎，可是碍于昨晚的事，又有些不好意思找他。

她走到他房门口，却见门关着。蓝兔轻笑，他莫不是……还在睡呢吧？不过，睡着也好，她似乎想起来什么，回屋整装便出去了。

昨夜，是黑小虎睡得最安稳的夜晚，或许是意外遇见了她心情大好，或许是昨夜头痛又犯加上照顾她的疲惫，他睡得很沉，也醒得很晚。

大概直到正午，黑小虎才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撑起身体的那一刻，他似乎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把他吓了一跳。

定神一看，枕头旁边多了一把黑色的剑。

“她来过吗？”这是黑小虎的第一念头，他轻轻抚摸着剑鞘，拿起来端详。

这把剑很像他，既有神秘，又有一种沉稳且心安的感觉；镶着银丝和雕花的剑鞘，既有贵气，又有侠客之风，拿着它，还有一种君临天下的王者感觉。

他抽出那柄剑，剑身长而端正，明晃晃地发着光，看起来很有君子之风，剑柄握着也正合适，轻轻一挥，便剑气逼人。

真是一把好剑，黑小虎有些爱不释手了。但想到自己剑术不精，宝剑难遇英雄，便有些感伤。

“是她送的吗？”黑小虎大步走出房门想去寻她，除了她，他再想不出别人了。

推开房门，蓝兔的背影便映入眼帘。她正站在他屋外的走廊上发呆，望着外面喧嚣的街道。

“起来了？”她听见声响，回头莞尔一笑，那笑里带着小小的俏皮。

“是你吗？”他把那柄剑横在面前，问她。语气已经流露出肯定了。

“你一直都想拥有一把，不是吗？”她不正面回答，继续说道：“出去的话，万一有危险，也可为你防身。”

“可是……这很贵重吧？我不能……”他虽是喜欢，但不能让她如此破费，这样会让他有亏欠之感。

“就当是昨天晚上的……谢礼吧。”蓝兔转过身去，声音越来越低，面露羞色道。

她知道自己不这样说他是不会收下的。但其实，无论会不会有昨晚的事，她都会送他的。

他曾经行走江湖多年，靠的是赤手空拳，即使不用剑也可以大杀四方。一招天魔乱舞神功，足底四剑合璧。即便到现在，这也是不可磨灭的传说。

但当昨天，蓝兔看到他停在剑铺门前的那种渴望眼神，才隐隐明白了什么。

他从未有过一把属于自己的剑，又何尝不是一种遗憾呢。

只要是遗憾，她都想补偿她一些，无论是否和她有关。

所以她醒来后去了剑铺，在众多宝剑中，一眼看中了它。

剑如其主。这把剑给的感觉，很像他，也很配他。

黑小虎攥紧手中的剑，许久，柔声对着她的背影说道：“谢谢，我很喜欢。”短短一句，却让她感到很满足，看来，她选对了。

黑小虎看着眼前的女孩，真觉得她好像能猜中自己心中所想一样。心中除了感激，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这种感觉，是在别人身上没有的。

“对了，你现在的身体……可以练剑吗？”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有些担忧地问他。她知道他的内力仅剩一丝，恐怕撑不起强烈的剑气。毕竟，他不是原来的他，他的武功也尚未恢复。

蓝兔这话点醒了他，他也不知如何回答：“我……剑术不精，贻笑大方了。”

“没事，只要你愿意，我会教你一些……”蓝兔轻声道，“下午，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啊？去哪？”黑小虎也渐渐习惯了蓝兔的突然转移话题，尤其是在她害羞的时候。

 “你会喜欢的。”蓝兔回到房中，半掩着门，探着头，露出神秘而有些俏皮的神情，“春天快结束了，但有一个地方还可以赏到大好春光。快去收拾一下，楼下等你。”话音刚落，房门便微微合上，笑靥消失不见了。

  黑小虎站在原地，似乎还在回味着刚才他说的每一句话。奇怪的是，他明明骨子里习惯了命令，习惯了我行我素，不愿听从旁人的话，可唯独她，让他每次都心甘情愿地跟着，还有着从未有过的快乐感觉。

  想到这里，黑小虎转身回房。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连空气中都透着令人舒心的味道。等到黑小虎下楼的时候，蓝兔已经在大厅等着他了。

  她还是初遇时候的样子：一身浅蓝色轻盈素衣，背着一把紧紧用蓝布裹住的冰魄剑；而他却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散落的黑色长发简单束起，一身和从前相似的深蓝紫色劲装，背后还背了一把黑色长剑，散发着凌宇之气，眉间又透着一股冷峻，这个人像是潇洒恣意的侠客、冷峻沉稳的公子。

  蓝兔看着眼前的全新的他，心中不禁拿以前飞扬跋扈的魔教少主和不久前默默无闻的店员小黑和他相比。同是令她放不下的人，比来比去，自己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的他。

  蓝兔早已雇好马车，两人一路向城外赶去。

  大概行了一个时辰的路，马车渐渐停稳，两人下了车，看见了成群结队的老少妇孺、情人夫妇，聚集在一起。

  此处是云溪山下。

  黑小虎虽不喜人多的地方，但从踏下马车的那一刻，就喜欢上这里了。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欢声笑语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让他觉得很安心。抬头望去，可以看见连绵的山，缭绕在顶峰的云，绚烂的花色，还有明媚的阳光。闭上眼睛，他感觉山下的空气中，都藏着淡淡花香。在这里似乎看不到春天的离去，像仙境般，永不褪色。

  原来，她所说的就是这里啊。黑小虎看向身边的她。

  “我们跟着他们一块上山吧。”蓝兔发觉他在看她，仰起头，轻轻拉住他的衣袖，让他顺着她的力道向前走去。

  见他默默地跟着，好奇地张望着四周风景，蓝兔突然很想告诉他什么，便说：“我向路人打听过这里，云溪山是岚城附近最美的地方，这里的春色可以一直延续到初夏时节。每天都有很多人到这里赏花游玩，或是采花果酿酒制茶……对了，听说山顶有一株千万年生长的桃花树，人们当它是爱情的神灵，很多的有情人都来这里祈福，还有很多少女来求取姻缘……”

 黑小虎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偷偷望着她发亮的双眸，和一脸期待的神情。这好像是她说话最多的一次，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看来，她今天真的很开心。

  此刻的她，在他身旁，像娇羞的情窦初开的小女子一样，也会对爱情有着向往和想象。

他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她，眼底不经意间多起一份柔情。

“我……是不是讲得太多了……”蓝兔发现一直是自己自顾自地说着话，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事，我喜欢听你讲这些。而且这里我也很喜欢。”黑小虎望着她道，他喜欢现在这样的氛围。

蓝兔浅浅一笑，一直这样拉着他的衣袖，随着人流向山上走去。

云溪山上百花遍地，除了艳黄的迎春、绚烂的月季，最多的就是桃花和梨花了，粉白交织，交相辉映，如梦似幻，无人不为之驻足。山上泉涧小溪也特别多，总会在不经意的地方，就有山涧缓缓流出。

没走多久，眼前便有一条小溪横穿，众人自觉地排成一列，踩着仅有的几颗高出水面的大石头过河。

蓝兔走在黑小虎后面，小心翼翼地过河，或许是石面湿滑，又或许是她分了神，一时间重心不稳，身体摇摇欲坠。

“啊--”她本能地轻轻叫了一声，脑中一片空白之时，右手被紧紧抓住，对方力道很大，似乎稍稍用力，便把她拉了回来。

“小心。”黑小虎露出一副“就知道你会如此”的表情，轻轻牵住她的手，便没有松开。

“谢谢……”蓝兔还没有回过神来，但是心中没有一丝恐慌。大概是因为有他在身边的原因吧，让她觉得他总能及时出现在她身边保护自己，无论多么危险。

他的手很暖，很有力，很厚重，很安心。蓝兔就这样被他牵着，努力回忆着过去，发现这还是第一次和他这样平静地手牵着手。

若不是他失忆，可能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吧。

黑小虎拉着蓝兔过了小溪，手还是没有放开的意思。他明知道刚刚只是救她，不该趁此占她便宜的，可是他的潜意识里似乎是贪恋这一刻的，再加上她并未挣脱，他的潜意识便渐渐放大，支配了他的行动。

只是此刻他还不知道这份潜意识，是他对她刻骨铭心的喜欢。

她的手有些微凉，轻轻地回握着他的手，软而细腻。

路上的婆婆们看着他们议论纷纷，都把他们当成了一对浓情蜜意的眷侣，或是新婚夫妇。

“看这一对，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啊！”“是啊，大概是新婚伊始，来祈福的吧……”

还有路人对蓝兔说恭喜，蓝兔便慌忙地解释，黑小虎也帮着她，后来两人也懒得解释了，剩下空气中的尴尬，在无形地拴住两人。

大概走到半山腰，觉得有些疲惫，两人便坐下歇息，看着周围的人忙着采花采果。

“若能长久地住在像世外桃源的这里，一定很幸福吧……”蓝兔想缓解一路的沉默与尴尬，刚开口，却见身旁的人早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蓝兔走了几步，转进不远处桃梨交错的树林，见他驻足在梨花树下，仰头出神地望着枝娅上的花瓣，风轻轻一扬，吹落无数洁白花瓣，翩翩落下，有的落在他的发丝和肩上，他笔直地站在那里，和花雨融为一体。

自从到山下，蓝兔就发现，不管身边如何姹紫嫣红，他似乎只钟爱梨花。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片片飘落的白色花瓣上。她当然懂那种眼神，迷离中带着深情，那是对很重要的故人才会有的眼神，就像她看他一样。

“你似乎……很爱梨花。”她悄悄走到他身边，喃喃道。她不想破坏这份宁静，也不想打扰到他，所以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借着风的托力才到达他耳边一样。

“嗯。”他伸出右手，一片梨花花瓣就这样落到他的手心里，轻轻地如羽毛般，温柔地舔着他手上的伤痕。

梨花雨给他一种安心的感觉、熟悉的感觉、温暖的感觉……那是他渴望的感觉，不同于爱情，那是家的感觉。

他的记忆里，常常会有这样的画面：在某一个地方，满树梨花，漫天白雨。这个画面伴着他在茅屋的三年，伴着他的每一次孤寂。

“我似乎……见过这样的画面……”他开口把心中所想告诉了身旁的她。

“梨花雨……我也见过。”蓝兔听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封尘的往事，“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我还很小，无意间走到一个山谷，那里全是盛开的梨花，下起了一场梨花雨……”

“然后呢？”黑小虎的视线转移到她的眼眸，听着她的讲述，自己竟然觉得莫名熟悉。难道是幻觉吗？他也不清楚了。

“我当时和紫兔一起，然后听见不远处一位少年似乎在自言自语，后来他骑马而去，只剩下一地白色花瓣……”

“少年？那后来……你有见过他吗？”他不经意地问着，心里涌出一丝慰藉，原来这世上，还有同他一样钟情于梨花的少年。

“没有，哪有那么多后来啊……都是幼时的事情了，一位萍水相逢的人罢了。”蓝兔对那少年并无多少印象，便淡淡一说。

两人并肩沉浸在漫天散落的梨花白雨中。

只是两人都不知道，这样的共赏花雨，早已有过。一切像是上苍安排的重逢，一切又来得刚刚好。

“这里很适合练剑呢，不如趁着夕阳西下之前，在这里练会吧……反正我也不想去别的地方。”蓝兔见这里很是空旷，人也挺少，便提议道。

“好。”他拉回思绪，缓缓抽出背上的剑，抚摸着剑身。虽然期待已久，但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又有些不适应了。

蓝兔也撤下蓝布，露出散发着寒气的那把属于她的冰魄剑，望着他。

“请赐教。”黑小虎客客气气地抱了抱拳，像比武前的礼节一样。“那你先看我示范一遍。”她眸中含笑，走到最宽阔的一带地方，舞起剑来。

她收了所有内力，假装自己也武功尽失了一般。她的动作缓慢而轻盈，时而一挥手，剑气所带来的风吹散花瓣，环绕在她的身侧。如果不是手中握着剑，看起来真像是曼妙的舞蹈。

黑小虎哪里见过女子跳舞，看着眼前的蓝兔裙摆扬起，长发飞舞，身姿曼妙，他的脸突然一红，一时间都忘了她是在教他。

在他眼中，这就是最美的舞蹈。也是她最美的时候。

“会了吗？”蓝兔收了剑，回眸一笑。

黑小虎点点头，走到她那里，开始照着她刚才的动作模仿了一遍。他的天赋本就出色，加上记忆力惊人，就算脸红心跳，还是把她刚才的动作记全了。

蓝兔站在一边，看着他用阳刚之力把刚才阴柔曼妙的招式全新地呈现出来，心中不由得赞叹他的功底。

就算记忆全无，武功尽失，黑小虎终究还是黑小虎。他的才华，他的天赋，他骨子里的倔强……很多很多，都是任凭怎样也抹不去的。

“一起吧。”黑小虎止了动作，向她伸出手。蓝兔也很配合地把手轻轻放在他掌心，两人一前一后一起舞剑，两柄剑时而轻轻地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剑！”舞到一半，蓝兔轻轻喊了一声，展开攻势。她本想来一个突如其来的比试，考验他的反应能力，没想到他不但从容，还反守为攻。

两人就这样在梨花林展开“角逐”，一时剑气四起，花瓣漫天，难分胜负。

蓝兔怕伤着初学的他，刻意封了内力，力道也收回了好几成，而他却并未发觉，反而被男儿的胜负心驱使着越战越勇，几乎用尽全力。蓝兔招架得有些吃力，渐渐处于劣势。

蓝兔后退了几步，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黑小虎腾空而起，直冲蓝兔而去。眼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快要刺向蓝兔的心口，他猛地一惊，暗叫不好，可是无奈惯性太大，他阻止不了身体的前进，只有奋力大喊：“快闪开！”

下一秒，他右手及时地一转，反手用剑刃对着自己，剑柄对着她。

剑柄带着他的力道，抵在她的胸口。

“唔”蓝兔突然被这猛烈的一撞，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这时，一只有力的臂膀，环住了她细软的腰肢，是他。自己又一次跌入他的怀抱之中，不同于上一次醉酒，这一次的温暖是真真切切，意料之中。

黑小虎左臂紧紧地抱住她，生怕她逃开了一样。她仍保持着后仰的姿势，而他渐渐靠近，似乎下一秒鼻尖就能碰到鼻尖。

蓝兔怔怔地看着他，脸越来越红，似灼烧般。

黑小虎喜欢看她愣神又带着些许娇羞的样子。他每次都凭着本能保护她，可是越是如此，他能感觉到她在他心中的不同，越能感受到对她的真心。

现在这样的情形，总是感性支配着自己，连他也不例外。

黑小虎望着她的眼眸，低下头去，碰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啄。

大概只有一秒的时间，那吻似蜻蜓点水掠过一般，带着他的小心翼翼。蓝兔一时间有些迷离，竟都不知道刚才他是否真的问了自己。那吻极具试探性，让黑小虎还没有感受到丝毫，就消失了。

初吻，大概常常是这样吧。

黑小虎扶正她，平复着自己的心跳。突然脑中剧烈的一痛，他丢下手中的剑，整个人单膝跪地，捂着自己的头。

“方才是我不好，一时大意了……谢谢你……”蓝兔刚刚支吾出一句，见他突然如此，有些慌了：“你怎么了？”

“无事，有些头痛。”他向她示意不用扶她，自己站了起来。他也是有所感觉的，刚刚的那个场景很是熟悉，事实证明每当他觉得有什么事情是熟悉的时候，头痛总会在下一刻来临。

是和过去有关吧……他想。

“那你先休息，别太劳累了。”她领着他到一颗梨花树下，让他靠着休息。她本以为是今天练剑过度了，没想到他冷不丁问出一句：

“蓝兔……我们以前……是不是也这样比试过？刚才那一刻……”

“你想起来了？”她一惊。

“没有……”他低下头去，似乎犯了什么错一样。

“没事，不用多想。”她轻轻安慰他，自己心中却五味杂陈。

看来，他对于过去的场景，潜意识里还是有印象的……只是，她该怎么告诉他，他们确实有过一次“比试”，确切来说是一次交手，她为了虹猫，在天子山下揭穿了他，和他大打出手。

他手握长虹剑，也是在关键时刻调转剑锋，抵在了她的心口。

他……还会记得这些过去吗？

“现在天色渐晚，这附近的人差不多都回去了……不如在这留宿一晚吧……”蓝兔见不知何时山上少了许多人，晚霞映在天边，这一刻，像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一样。

“好。”黑小虎转过身来，半边脸庞映在夕阳里，“夜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