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遗恨悠悠自难忘

玉蟾宫内。

身着鹅黄宫装裙，头戴玉坠，一头如梦似幻的蓝发散下，纤纤玉手绕着肘上的水绿色绸缎，少女望着窗外发呆，满园春色竟还不及她万分之一。

如果少女不面露凝重之色的话，就更美了。

紫兔把茶端来，既不敢打断她的思绪，又不敢转身就走，只好愣愣地站在那里陪着自家宫主。宫主来到玉蟾宫也有一段时日了，可是常常望着窗外出神，半分喜悦也不见，这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了，她却愁眉不展起来。

这三年，她着实繁忙，忙到没有时间像现在这样沉思。七剑合璧铲除魔教后，又担任森林和平使者，随其他六剑一路同天狼门和鼠族周旋、锻造光明剑、击败复活的马三娘……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和平安宁。其他五剑各自过着各自的悠闲生活：莎莉的金鞭溪客栈日益红火，和大奔也好事将近；逗逗回到六奇阁，悬壶济世，过着道士的逍遥日子；大奔打理奔雷山庄，时而去帮帮莎莉；达达回到十里画廊，和妻儿过着幸福的生活；跳跳是最悠闲的了，居无定所，光顾天下酒楼，哪里都流传着他的风流事。

虹猫作为七剑之首，早已闻名天下，回到西海峰林后成立了武林盟会，团结各大名门正派，传授武功，每一天都十分繁忙。

而她蓝兔，回到了心心念念的玉蟾宫，每天赏花品茶弹琴舞剑，何等悠闲。

又何其孤独。

最近时常多梦，梦的却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她以前繁忙的时候睡得还算安稳，谁知闲下来的时候就变得失眠、多梦、易醒。更奇怪的是，她梦的从来都不是那些陪伴她走过来的伙伴们，也没有与她一起出生入死的白衣少年。在梦中，有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永远一身猩红色披风，哪怕醒来，她也忘不掉那个深蓝紫色的身影，和他冷峻的面庞……

他已故去了三年啊，那不可一世的魔教少主再也回不来了，在江湖上留下的，只有魔教的臭名昭著，他自然也被染上了恶名。

她也曾为他叹息过，只有她知道他毕竟曾经也算得上是正人君子，虽追杀七剑可到底是没有害过一条人命，死后却这样凄惨，连墓碑也没有留下。

她还是清醒的。自己无论怎么样也算是他的杀父仇人，她又有什么资格为他哀叹？

她一直安慰自己是使命在身才会这么做的，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时，还是会有些辗转反侧，想了想自己终究是亏欠他的。这种歉意就像一坛发酿的酒，时间不能够冲淡它，只会催化着它愈浓愈烈，像个解不开的枷锁，困扰自己、折磨自己。

最记忆犹新的梦，是不久前的一个微冷的晚上，梦见他浑身是血，双眼通红，脸上除了伤痕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怒视着自己，双手死死钳住她的双肩，她疼得咬紧牙关，却挣扎不动，他似乎疯掉一般，向自己歇斯底里：

“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不要！”她从梦中惊醒，身上全是冷汗，那夜再也没有睡着。

回想当年遇见他时，自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而他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两人都是初入江湖，懵懵懂懂。她那时以为自己的归宿是心怀天下的虹猫少侠，就一直冷语拒绝他、伤害他，那时自己无比坚定地说出“自古正邪不两立”，可笑的是自己到现在也说不出何为正邪，为何他在她心里是邪。

她现在只明白那时他真的很爱她。只可惜明白得太晚，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我不应该想他的……我并不爱他啊……”她一遍一遍在心里说着，**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为什么多愁善感啊？为什么总是梦见他？

她骗不了自己的心的。如果心中没他，之前的拒婚又怎么解释呢？

说起拒婚……还要从七侠分别前最后一次聚会说起。

天下终于太平，他们聚在一起喝酒庆祝，或许是许久没有放得那么开了，大家都喝醉了。那天她记得自己微醺醺的，面颊潮红，单手撑着自己发晕的头，身边的虹猫好像同自己讲了很多话。但她那天一句也没记住。

第二天，七侠各自分别，她回到玉蟾宫睡了半日，才解了宿醉感。

待她醒来来到宫中的桃花林，却见到一个白色身影。原来虹猫把她送回来，从未离开。

“醒了？”白衣少年向她走去，无限温柔。“嗯。”她柔声应着，“你还没走啊……不想回去看看吗？”

“蓝兔，我有话跟你说。不知昨晚我说的你有没有听到……”虹猫突然握住她的双手，无比郑重。“你这是？”她微微有些惊讶。

“蓝兔，我们一起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了，我早已习惯有你在身边了。我喜欢你，我相信你对我也是特别的。现在天下终于太平，我便没有顾虑了。”他握紧了她的手，望着她明媚的双眸，“我想一生都保护你、陪伴你、让你依靠，所以……”

“嫁给我，好吗？”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镯，眼神极尽温柔。

蓝兔怔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脸上虽有一丝惊讶，却也在意料之中。

长虹冰魄，英雄美人，他们是世人口中的神仙眷侣，是江湖上最名正言顺的一对。这些，就连她当初也是这么想的，他和她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拥有一种天生般的默契，这种感情已经在友情之上了，只是那么多年，谁都没有说破而已。她早已料到虹猫对她的情谊。

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她以为他今天如此郑重，是想表白，可他竟然毫无征兆的求婚了，一向冷静的她突然慌了起来。

但对虹猫而言，这不是毫无征兆的。这么多年的相伴，他早已把她放进心中了，既然两情相悦，他认为求婚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天下与她，他相信自己是可以兼得的。

可是看着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的她，他又怀疑了。

“我还在犹豫什么呢……站在面前的，就是对自己关怀备至，称得上是盖世英雄的虹猫少侠啊，我和他，是世人口中的天生一对，嫁给他也是迟早的事情啊……”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好像在说服自己。

可是对于她的求婚，她真的半点喜悦都没有。心里反而空落落的，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总感觉不安。她只要向前跨一步，就会成为他的妻子了，可是她还是退却了。

两人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是纷纷花瓣中的两个雕塑。

“虹猫，对不起……”许久，少侠才听到她的娇声细语，“昨夜……谢谢你送我回来。我有点累了……”她说得很轻很轻，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

现在轮到虹猫愣住了，他缓缓放下手，把玉镯紧握在手中。

难道……是我太冲动了？他想，今日还是算了吧。

“蓝兔，你不要有压力……”他收回玉镯，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我只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也愿意等你。如果今天累的话，就去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他轻轻抚摸她飘扬的长发，便转身离去。

那背影，有着说不清的忧伤。

少年的心中此刻是失落的，他平生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挫败感，而且还是在他意料之外的，看来，他还是把女孩子的心思想得简单了。

还是在给她些时日吧，他想。

看着他的背影，蓝兔心中有些酸楚，却又有些如释重负。她觉得自己真实越来越奇怪了，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拒绝他，想当年自己在玉蟾宫门口，口口声声说道：

“我蓝兔，要嫁也要嫁给盖世英雄！”

原来，不是所有少时说的话长大都能办到的。或许是她变了。

虹猫走后，回到西海峰林，办起了武林盟会，当上了武林盟主，越来越忙，便没有再去过玉蟾宫。

也是从那时开始，紫兔发现自家宫主闭宫不出，常常面色凝重地一待就是半天。

望着宫主，紫兔微微叹了口气。

“紫兔。”望着窗外发呆的宫主回过神来，轻轻唤她。

“宫、宫主，有何吩咐？”紫兔忙问道。

“最近宫中也无事，我想出去走走。”她轻轻捧起温热的茶杯，小抿一口，说得云淡风轻。

可这话却让紫兔诧异得不行。她是听错了吗？宫主许久必宫不出了，今天却要出去？不知道自家宫主在想什么，不过出去也好，总比整日闷在这里让人放心。

“不知……宫主想去哪？”她以为她心中有了答案，不料蓝兔看向她，回了一句：“我还没想好，不过我难得清闲，倒是想看看这大好河山。其实，去哪里并不重要，远上十天半个月也行，近上三五天也行。”

不知道去哪？宫主把婚拒了，不去找虹猫少侠，却去游山玩水，紫兔更疑惑了。

“玉蟾宫暂时交给下人打理，有事的话直接让她们传书给我，对了，你要去吗？”她似乎来了兴致，歪着头望着紫兔。“啊……去，当然去，宫主一人我也不太放心呢。”紫兔应着，“我马上去收拾收拾，不知宫主打算何日出发？”

“明日吧。”蓝兔想了想回道，拉着紫兔的手，说“没什么太多东西要收拾的，简单些就行。咱们在宫里是主仆，出宫就是姐妹了，我倒想听听你的意见，咱们姐妹出去放松几天。我也闷了。”她含笑望着她，眼中充满期待。

紫兔被宫主的一席话说得反而有些害羞了，说道“前些日子宫里姐妹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听到街上都是在讨论江南岚城的，好像是最近才渐渐兴起的城市，就是因为依山傍水。他们说那里现在一片春色，美不胜收，又是江南水乡，正值物产丰富的时候。姐妹们听后给我们说，大家都想去那里瞧瞧呢。”

“那就随你，去那里吧。”宫主浅浅一笑，点头答应，她也被她说动了。其实蓝兔心里在想，去哪无所谓，她最近烦心事太多，在宫中又睡不安稳，不如索性出去转转，抛开这些困扰她的东西，图个轻松自在而已。

当虹猫得知蓝兔要出去的消息，也没有太多惊讶，他希望她会出去认真考虑一下，放松放松，说不定回来的时候，便会答应他了。

第二日，蓝兔与紫兔便启程，马车一路向着江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