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线

“且慢。云萧潇，你既已接住了小徒和秦掌门的内力，化解了其二人之危，自然便算是胜过二人了，还请留步。”

为人解了围，云潇潇正待离开高台，有人出言唤住了他。他回头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祁山派掌门人姚震天。

说话间，姚震天的人已经一个飞步上了台。

“师父。”卓雄看了眼姚震天，低声唤道。

“丢人现眼了还不下去。”姚震天忍不住责怪道。

卓雄看了眼云潇潇，转身离去。来到台下站定，看到自家师父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示意，便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垂首快步挤出了人群。

“云潇潇，老夫念在你是小辈，方才又救回了小徒性命，老夫先让你三招。”姚震天站在台上，扯着面皮笑着说。

虽说众人皆知祁山与燕山两派素来不和，姚震天以长者身份与晚辈较技，又是一派掌门的身份，难免有欺人之嫌，但由于已有卓雄对秦洛非在先，而云潇潇虽然年纪轻，却是武功卓绝看上去没有明显的劣势，且此次是代表了赵霆锋出席，在人们心目中无疑就是燕山派掌门的继承人了，而姚震天的这一席话不仅是说得客气，又做足了架势，众人倒也没有太多非议，只等着看看热闹。

“姚掌门，您的好意云潇潇心领了。不过，让招倒是不必了。”对于姚震天邀约一战，云潇潇倒也并无拒意，只淡淡一笑，又温文道：“救命之恩谈不上，况且擂台之上岂有让长者相让之理。”

“好，既是如此，那老夫不多言了。请！”姚震天说着退后了两步，道。

“请！”闻言，云潇潇亦右手轻抬相请。

这无疑是一次绝顶高手之间的对决，一招一式，一静一动之间，都是武技、内功甚至是定力的较量。

姚震天内力以刚猛见长，招式间不止是速度快，而且力道惊人，劲气裹挟着周围的细微的风沙，偶尔扫到离得近的围观者面上便是一阵生疼；相对之下，云潇潇的功夫展现出的则是轻灵特点，腾挪之间步伐轻捷跳脱，意态张弛有度。内力虽绵厚，和姚震天的咄咄逼人相比，显得颇为保守，他基本是只守不攻。每次姚震天的掌力看上去都已近到跟前了，甚至好几次眼看着都要印上他的胸口，他却都闪避过了，有时运用他风梳云的轻功拔身而起，有时使的是鹏展翅的功夫舒展双臂降低重心，轻轻滑过，也有时只是单纯地一扭身，以脚下精妙的步式与其错肩而过。武功平凡者看去，只觉得他相对悠然，似是在留存实力，只有一流高手方才看得出，他的身形虽看似舒缓，实际瞬间的速度并不慢，且要在角度、速度和力度上做到精准无误，不仅需要自身内力深厚，还需要能够绝对地收放自如。

众人只道他作为燕山派的大弟子武艺高超，暗叹不如，却不知其实云潇潇远不如他所表现出的那般轻松自在——一方面，方才他为了保住秦洛非和卓雄，且为了保证在场围观者中功力低劣者不为外泄的内力所伤，几乎是于一瞬间接住了秦洛非和卓雄两边的全部内力。虽然他有能力接住，且看上去完好，但由于他曾经受过几次重伤，虽功力恢复了，但身体底子不如以前了，加之不久前刚刚又中过一次毒。这次，他虽然是在情急之下急公好义，挺身而出救到了人，但自己的心脉和内腑都受到了震创，而且他所接纳的两股内力，都还未来得及化解，更不用说与其自家内功融会贯通。于是，体内的几股力道便一直在他的丹田内纠缠，擂场之上，每运一次功，几股内力便在丹田和脏腑间一阵冲撞，让他的胸口和小腹不时传来一阵阵的闷痛，而喉间也似乎开始泛起了隐隐的甜腥。

此外，另一方面，他心中还挂着一个人——凤凰，至今还没见到她，又想起日前收到了那封信，手上和脚下虽动作不停，心中却是忐忑难安。虽是尽力克制，面色仍有点白了，浓眉亦不时微微颦起，泄露着主人身上的不适和心中的焦虑。

转眼已是百余招过去，站在远处围观的众人虽还看不出什么端倪，但站在台上与其近距离交手的姚震天分明早已经看出了云潇潇的颓势。

而此时的云潇潇自己又何尝不明——随着功力和体力的极大消耗，起先纠缠在丹田的乱力愈发地压制不住，上下串行之间引带胸口与小腹的一阵阵闷痛已渐渐发展为了不停歇的绞痛，逆血更是一次次冲上喉头，几次甚至险些溢了出来，都被他咬紧牙关给咽了回去，动作却是一度缓慢了下来，众人却只道他在积蓄反攻的力量。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还没见到凤凰只怕自己就要先倒在这擂台之上了，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再见到她。或许当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顾虑相对会减少一些。眼看自己气力已经迅速衰竭下去，云潇潇索性放开手脚开始反攻，只求速决，因此出手动作一改方才如行云流水般的温文潇洒，而是转向了大开大合，一时间二人掌风相对，四处叶落花散、飞沙走石。

论起来，二人本内力相当，算起来或许云潇潇还略胜一些，但他此时迫于自身的状况，无法使出全力，但他到底招式精妙冠绝武林，且自身对武学的悟性更高一筹，故而能在林场对决时，化有形于无形，终抓到了一个机会，将姚震天迫到绝境。

只要他这一掌拍下去，姚震天不死也是重伤。

但云潇潇到底是心存仁厚，且始终念及他是姚雁父亲这一不可改变的事身份实，最后关头终还是一犹豫，微缩回了寸许。然而也就趁着这须臾光景，姚震天竟是拼着前胸空门大开，双掌齐出，狠狠地拍向了云潇潇。而由于方才二人速度皆快，众人根本没看出云潇潇的心意，只道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那一掌姚震天打出了十成的力道，恁是云潇潇临机全力应对，却仍是不及躲避，匆忙下只来得及稍稍将身体拔高了少许，纵然是避开了胸口要害，但那两掌仍是结结实实地打到了他的身上。顿时，一瞬之间他只觉得小腹丹田之处猛地一滞，接着是一阵紧过一阵的烈火煅烧般的痛。

压抑已久的血在这一刻终于自其口中猛地喷出，人亦立时萎顿下来，虽勉力支撑着单膝跪地让自己没有倒下，却是再无一分的余力。

血，自其唇边不断蜿蜒而下，他素净的白衣上立刻便晕染开了一大片。

也就在同一时候，姚震天看到云潇潇仍在擂台之上，心念电转，又是一掌向他劈了过去，来势汹汹。而此时的云潇潇面色苍白，体内真气肆意串走，冲得胸口阵阵大痛，受了重创的小腹丹田更是剧痛如绞，抽走了他浑身上下所有的气力，且眼前一阵阵昏黑，只模模糊糊中看到姚震天的身形由远及近，生死关头，唇边竟微微牵起了一丝清浅的笑意。

眼看着姚震天一掌下去，云潇潇纵然能还下留一命，也是武功全废，与废人无异。欣赏过云潇潇的清隽风华，见识过云潇潇的卓越武功，感喟过云潇潇的心胸人品，此时众人心头皆是忍不住一阵恻然叹息，有人甚至扭过头去，不忍直面即将发生的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