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三（其五）

心情糟糕透顶的我，放弃了去见四月一日的想法，而是踩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

寺庙中最近会有一场法事，对象是四位少年们。听说他们相继陷入昏迷之中，在身体情况一切正常的情况下，生命体征却越来越薄弱。当这种不可解的事情出现时，人们习惯性地将问题抛给非人之物。因此，几位少年的父母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我家的寺庙。

晚饭时，父母在席间谈论着这件事，而我则从他们的话语间知道这几位少年是同校同学，巧合的是，他们所在的学校，正是前野高澈就读的学校。几乎是一瞬间，我便想到了他们与前野的联系。

好友们一个一个陷入昏迷之中，害怕自己也遇到危险的前野，在恐惧中找到了四月一日。当时，四月一日让他改掉的坏习惯，或许就是虐待动物的习惯吧。但是，前野似乎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仅如此，他所说的道德悖论，甚至让我的思维陷入怪圈之中。

理科实验的时候，老师教导我们要好好对待被实验对象。我们的解剖刀落下，在手中挣扎的青蛙瞬间死亡。在杀死它们后，我们会心怀怜悯地收拾好尸体，将其掩埋并祈祷它们能够成佛。

在此之前，我对此从未产生过任何其它的想法。但是，今天前野的话，却让我产生了另一种思维。

经由我们手中的动物，都在挣扎中死去。作为加害者的我们，却对其心怀怜悯，明明我们对它们的呐喊充耳不闻。人类所谓的同情，会不会只是想撇清自身的罪孽？

这样一想，我也好其他人也好，都和前野差不多吧。既然如此，又为何会对他的行为产生愤怒之感？假如他杀死的是一只青蛙、一只老鼠，我还会生气吗？

果然啊，人类擅自给生命赋予了不平等的价值，在假惺惺地疼爱着某一物种时，对另一物种视而不见。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努力将自己的大脑放空。

三天后的傍晚，法事正式开始。

四名少年并排躺在榻榻米上，他们的父母分别站在自己孩子的两边。而我则跪坐在我父亲旁边。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呆在这里。

我能够看到，一个庞然大物将四名少年吞在腹中。我发誓，这绝对是我见到过的最恶心的妖怪，它的身体呈墨绿色，周遭布满了粘液，躯干上满是大小不一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四周。比臭气熏天的垃圾场里的气味还要恶心的味道扑面而来，刺激着我的胃部。

真是太恶心了，偏偏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看到、闻到。

这个妖怪似乎察觉到我能够看见它，无数眼珠朝着同一方向转动，然后定格在我身上。如果有密集恐惧症的话，我一定会当场晕倒的。

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让我忍不住头皮发麻。如果在这么庄严的场合下，公然夺门而出，我一定会被委托人们骂毫无教养，甚至会连累到我父母。

该怎么办，它会不会诅咒我？

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并且尽量别与这个妖怪对上视线，于是我只好让眼神四处乱飘。

无意间瞥到门口时，我看到了那天遇见的小男孩。四月一日对我说，他是幽灵。

小男孩静静地看着我，虽然没张口，但我感觉，他应该是在叫我过去。

此时，法事已经进入高潮，大人们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四名少年身上。偷偷出去的话，应该也可以吧。

于是，我双手撑在地上，蹑手蹑脚的爬了出去。

奇怪的是，我越是想接近小男孩，他的身影就离我越来越远，仿佛是故意要将我引导至某个地方。

我很清楚小男孩并不会伤害我，于是便心安理得地跟着他的指引前行。一个多小时之后，我才到达目的地。

期间，我穿过了三条马路，翻越了某个学校早已紧闭的大门，来到了某座教学楼后面的草地上。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小男孩蓦地开口，他伸手指着前方的草地，眨着金色的眼睛对我说，“还有一半，怎么都找不到，四月一日说，你会帮助我的。”

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我看到了一具只有一半的尸体，并且这一半是由五六块尸体碎片拼成。已经腐蚀的尸体上，爬满了肉色的蛆虫，当我看的时候，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

“这是？”

“是我的尸体。”小男孩有些落寞地道，“不找全的话，就无法成佛。”

尸体不全就无法成佛？这个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为什么？”

“因为灵魂不全啊……”小男孩话音一落，他身体的另一部分，便成为了许许多多的小碎片，那些碎片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形状。当形状完成的时候，它们变成了不同种类的小动物。

“我们动物死去之后，太过弱小的灵魂是无法存于世间的，只能像这样聚集在一起。”小男孩伸出手，动物们的灵魂便再次变为了它身体的一部分，“我被人肢解而死，灵魂残缺不全，只有靠它们来补全我的灵魂。要是补全我的尸体，就能带着它们一起成佛了。”

太过震撼的场景，让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我本想抬起头望向天空，却在此时注意到了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里……是前野所在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