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变故

春分一过，万物复苏的迹象更加的明显，这样的春色，湖波荡漾，微风吹拂，绿意盎然，只教人心旷神怡，松弛神往。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平静，可平静只是表象，没人能真正看透表象下的暗潮汹涌。

“小姐，我昨儿个听桃花说皇上给太子庆生，这次在那个什么外城的景春园设宴呢!小姐，这皇家的宴会是不是都特别隆重呀？”锦穗一边整理着入春的衣物，一边给柳素语插上了发髻上的流苏木簪。

“是啊，可惜咱们是不能去的。”

柳素语又转头看向江言翼，见他没有动作，神色戚戚，她担忧地问：“是不是这次有江家的名字，你很担心？”

“嗯，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江言翼抬头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次有大事发生。江言翼，等你回来以后，你把江家的事情都告诉我好不好？我也是江家的一个人，说不准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到你的。”

正摩挲着衣服旁侧的短刀的少年愣了下，半晌后对她淡淡安慰道：“嗯，放心，我会保护你，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怕。”

两人淡淡地相视一笑，柳素语回过神，拿了整理好的衣服递给他，也低声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

宴会为什么会有江家，江福成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这次回不来，江家就彻底完了。

诚如江福成担心的一样，宴会上皇上没了兴致便看他不顺眼，话语上多次矛头直指江家，先是从江福成为官县令司职的缺失，又到上菜肴时含沙射影地提及当年宴会上他的过失所致的罢官。

这样当众揭短，饶是谁都会吓出一身冷汗，江福成一直不说话，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在这局促不安的气氛中，没人注意到席上另一侧一人隐隐含笑，一切了如指掌的样子。

宴会还在持续着，期间太子向皇上耳语了什么，皇上脸色一变，神色复杂地思索片刻，又点头示意默许。太子得到许可，随即朗声到：“各位，最近本太子一直在外学习功课。我知道这段时间河道水患多发，父皇忧心不已，身为太子，本王诚心为父分忧。还真的就让我查到有吝臣，不顾民生安危，偷渡危粮，私占财务，本太子前几日体察民情，顺藤摸瓜查到了几个妄图蒙混过关的人，只是没让我想到的是——陇城似乎很严重啊……”

众人听到这话，又听到陇城，已经心知肚明，有些人却是见怪不怪，早已预料到的样子，一副看戏的心态。在他们眼里，江家这根树早就没有了任何顾忌了。

“江福成!你好大的胆子!这些日子来上书十本里九本都参你，一个小小县令，屡次悔教不改，这次更是背离民心，枉负圣意。来人!宣朕旨意，彻查江家，罢官停职!”

江福成吓坏了，心里打鼓，不知道这个罪名从何而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但还是哆哆嗦嗦从席间躬身出来道：“皇上，不，请皇上明鉴，臣子并未做此事啊!皇上可以细查粮货的来路去处，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有人陷害啊!”

皇上显然不领情，未理会江福成的哭诉，但此时一直在求情的江福成突然脸色大变，原本跪着的身体突然直起来看着皇上质问道：“皇上，念旧情您也该给臣一个公道，您忘了当初是谁帮着你……”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皇上急促打断：“放肆，现在还想要辩解？这些年你的一个个烂摊子还不够多？不思悔改。来人，将江福成拉下狱待罪!”

……

江言翼知道这些的时候，并未太过惊讶，只是心里又酸涩又气愤。恒胤看着他不忍又无奈的模样，以为他是心软了，便说：“你是不是后悔没告诉他？自责了？”

江言翼狠狠地敲打了下旁边的墙壁，闭着眼平息道：“他本就品行不端，这次不被人弹劾，总有一天也会垮……只是我没想到皇上为了扳倒我们江家，什么都不管了。”

旁边的人叹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今后你怎么打算？父皇竟然没下杀旨，可能还有什么顾虑，但这一切只是暂时的。”

其实这些他都知道，但还是有很多他们没弄清楚的，比如为什么这件事皇上没有选择直接交司事处理，反而在太子宴会上特意昭示此事，这庆生宴会倒像特意而为。

太子以此邀功，显然并不明智，因为二皇子不知道拿捏了什么把柄，也暗暗地掺合了一脚却深藏不露。再者江福成到底有什么让皇上急着铲除又顾忌的？

“他可是你爹，你以后会很难。”恒胤拍拍江言翼的肩，说。

“我会去求皇上，放过他性命。”

子朔啊子朔，你不了解父皇，他不会让江福成活着的。也许，还有人也不想让他活着。

——

宴会后的几天，陇城掀起了一波小小的风雨。

江家顷刻之间成待罪之身，树倒猢狲散，不过一夜之间，原本还算庞大的家业分崩离析，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百姓们于是统一口径：江家遭报应了。

而且报应还挺大的，因为江福成死了，据说悔过不已，自缢于狱中。

又皆传皇上慈悲，未株连九族，只是将一家子以流放之名遣散了。王氏痛哭崩溃，悄悄带着儿女投奔王家，似乎是又被赶出来了。

江家的事成了故事在街上被小声讨论着。何映日听到锦穗在她面前讲着真实的经过，心里焦急万分：“锦穗，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小姐怎么样了啊？”

锦穗哭哭啼啼，抹了一把脸道：“夫人，小姐非让锦穗回来，她和姑爷被送去了那个什么不知道名字的蛮荒之地，我听说哪儿行军打仗的多……小姐也不肯回来，说不能连累你们!”

“快!去把公子唤来，我有事问他。”

“公子已经去找小姐了。”

而此刻的京城往千层塔的方向。

他们被士兵押着送往流放之地，皇上对他们没有下必杀的命令，士兵们也没有为难他们，江言翼知晓他们都只是奉命办事，只要他们不动手，他也不会拔剑。

可是柳素语不知道，她心里害怕极了。可是脸上却要强迫自己作出故作轻松的样子，本来她可以让江言翼给她一封休书，让她回到柳家，可是她没有接受母亲的建议。

江言翼已经够苦了，从小到大饱经冷眼嘲讽，现在还要因为他父亲的污点从此走上艰难的求生路，他只有十九岁。她不忍心此刻弃他而去，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陪他渡过难关。

江言翼看着她一副明明有些恐惧却对她强撑笑颜的样子，本来要安慰她的话堵在了嘴边，他转头问她：“你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吗？那里的边界上动荡不安，生死都是一瞬间的事，你都不怕吗？”

柳素语认真地想了想，平静地说：“怕，可是让我撇下你，我也是不想的。”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柳素语还未说完，身后一道马蹄声制止了他们的谈话，来人一身黑衣，蒙着头巾，一副刺客装扮让她瞬间警惕起来。

但对方似乎不是来杀他们的，反而还认识江言翼，随手丢了个包袱给他，言语轻松：“喏，赶紧换上跟我走。”顿了顿，又说：“还有你媳妇的，也在里面。你俩去换，不要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