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杂事

年轻人们尽兴而归，大人各怀心事，倒也都回去了。

闻着热饭的味，蚁垤五点多钟翻身起床的时候，父亲已经去铺子忙活了，而长兄天蛾丸且随便吃了点，正准备去喂鸡喂猪。

“都长这么高了？”

“是啊，这么久不见你也没给我找一嫂子回来。”

“这哪的话，少说也得等小姑子会认人吧。”

“那你且别找人说媒，晚两年名花都有主你可咋整。”

“嗨，别名花了，能娶个身世清白的女人就不错了。”

天蛾丸挠挠头，他笑起来和蚁垤很像，可从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看不到什么精气神，尽管他比蚁垤高一头多，也勉强算得上俊朗。

也到该成家的年纪了，可年轻人的自尊既让他想快些从父亲那接过担子或者自立门户，又不肯开口从兄弟那借笔明知道的黑钱来娶亲，更何况借到手就还不上了，虽然蚁垤并不会要他还钱。

再过些年，适龄的对象怕是只剩些失了身的女子和寡妇，门当户对是断然别想。

“唉…也别着急上火，你条件算得不错，有那好女子看得上你。”

“别给你哥戴高帽了，工作上还顺利吗？”

“还可以，也没什么制造麻烦的人。”

若是罗砂在场，一定会愤愤地指出他正是麻烦的根源。

“那就好好干，你将来是能娶大家闺秀的。”

“别这样衡量我的未来啊…”

弟兄俩无所顾忌地随便聊着，不外乎是些生意、物价和天气之类的，再就是些时事和少年们免不了插嘴的男女逸闻。

“话说去年的《失乐天comic》特刊弄到手了吗？”

“有新年特刊、夏日特刊、尾牙特刊和高人气彩页再版，你要的是哪本？”

从商品的角度来说，这几本素质都很优秀，蚁垤不禁暗暗赞赏长兄的眼光。

“我全都要！你要的东西在地下室。”

“呜哇”

蜻蛉从吊起的摇篮里坐起来大声哭闹，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两腮红红的，只是不那么多肉。

“小家伙害羞了。”

蚁垤笑着摇摇头，去柜子上取来小锅和米粉，从火塘上拿来热水搅出米糊，又刮了结晶的蜂蜜拌进去。

他把甜米糊小心地递给听见孩子哭从厨房钻出来的母亲，就去厨房看锅了，不一会便端了有点粘锅的高粱面糊汤出来，从墙上扯了蛇肉，捞些腌瓜，就着薯干津津有味地吃了。

天还没完全亮，蚁垤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训练场，看见琲琉琥正在那扫地。

他像是个有常识的人，正穿着件保暖的黄色长袖外套。

“蚁垤同学，你不用来这么早的。”

琲琉琥放下扫把，小步跑着迎过来，语气友好得近乎谦卑。

他脸上有些像是烧伤的瘢痕，一道伤疤从左边嘴角一直到耳根，仅剩的毛发像几条水蛭一样均匀地爬在头顶。

这反差让蚁垤感到有些不适应，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把有些湿的板条钉的木箱子拖过来剥开。

“不成敬意。”

蚁垤清楚地听见了咽口水的声音，随即看见他失言般有些惊慌失措的神情。

“您别多想，我对您是很尊敬的，只是希望您不要有所保留，尽量多教我些东西。”

表面有细小水滴的易拉罐，正在蚁垤手上冒着点白气。

“我跟你说，啤酒不冰就tmd跟喝马尿一样！”

琲琉琥踢开脚下的空罐子，他情绪高涨起来，又反应过来似地捂起自己的嘴。

“这就咱们俩人，您没必要这么拘谨。”

“优秀忍者的修行是每时每刻的，不光是忍术，言行也很重要。”

琲琉琥神情严肃，可看见手上没喝完的半罐“骆驼牌”，只得重重叹口气。

“虽然朱红小姐安排我来为你特训，但我也不知道能教导你什么。”

“您觉得我现在应该学什么？”

蚁垤跟着琲琉琥站起来，天已放亮，琲琉琥看清他堆笑的脸，显然不只是表示讨好或是亲近。

“或者，还欠缺什么？”

“请容我想想…”

琲琉琥背着手，踱着步子，如此三四个来回后，他停在蚁垤的右手边。

“资格考试的时候，你感觉最棘手的是哪一部分？”

“就那会儿两眼一抹黑，使不上劲闻不着味，就差有人给我一闷棍。”

“啊…”

琲琉琥若有所思，掏出块怀表在蚁垤眼前晃悠起来。

蚁垤盯着那块表均匀地左右摇晃，直到两眼失神放空，一动不动。

“现在你有什么感觉吗？”

“没啥感觉，就看您俩鼻子四张嘴长得倍抽象，还变简笔的了。”

“好的，我明白了…”

琲琉琥表现得很平静，手中怀表摆动的速度却加快了。

“现在呢？”

“现在…”

蚁垤没能来得及说出头有点晕。

先是怪蛇，粗糙的躯干上长着四个人的脑袋，看上去有男有女，却都没长眼睛，唯一的眼睛长在连着人头的四根长长的颈子下面。它正在尖石头上划开自己的肚腹，嚼吃流出来的内脏和蛋卵。

接着是一团没有形状的肉块，半透明的身体里有胡桃、杏仁和其他的坚果，这些都在蠕动的管子里滚着。

发臭的池子里翻滚着各种秽物，一条脊椎，连着被炸死的长老的头颅，鱼一样在里面游着，看到蚁垤竟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笑，不是一个，是一群，都是被蚁垤取走性命之人的脸，道师的两幅面孔长在一副骨架上。

血肉模糊，拖着断掉的翅膀和足边叫边飞的无头乌鸦，整张脸上只有千百张口齐声诵经的比丘，种种怪异在蚁垤身旁经过，却对他毫无反应，例外的也只是在他跟前停留少许便又离开。

蚁垤只是眯眼微笑着，全然不知有什么算计。

人在梦境中大约不知自己正身处梦境，无论如何怪诞都不会产生怀疑。

忽然，种种他界的怪物不约而同地转向蚁垤，或急或徐，皆向他汇拢过来。

可他的脸上毫无惧色，咧咧嘴，唰地从忍具包里抽出根针来。

“小把戏。”

可在他把针扎到腿上之前，左手先被紧紧攥住了。

接着，所有异物一齐从眼前消失。

面前的琲琉琥看上去有些急切的样子。

“我们施放黑暗行之术的时候，只有你的反应比较及时，但遭遇幻术就钻进傀儡里不是长久之计。”

琲琉琥顿了顿

“刚才的当机立断值得赞赏，但方法实在不值得夸奖。”

“我想第一时间解除幻术是最重要的，手段是第二要考虑的事情。”

“固然有道理，但自残是最低级的办法！”

蚁垤看什么稀罕玩意一般盯着他的临时导师。

“为什么？”

“我问你，幻术的作用机理是什么？”

“打乱对手的查克拉流动，使对手感知失真、失去知觉甚至死亡。”

“既然你都知道，你也应该知道用痛感强制恢复知觉只能对付最下级的幻术吧。”

蚁垤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遇到会用强大幻术的忍者，即使解得开我也逃不掉。”

“虽然不一定逃得掉，但逃得掉的概率总归大一些，你是个厌恶风险的人对吧。”

琲琉琥笑了，这笑容足以让小儿夜不敢啼，但其中没藏什么坏心眼。

“而且，自残行为造成的创伤也会影响之后的战斗，降低存活的几率，对忍者来说，保命果然还是第一位的。”

“对我来说这个因素可以忽略不计，我大概可以忍受断条胳膊的疼痛吧。”

“看来除了对抗幻术，你还要在我这学习做一个有常识的人！”

琲琉琥又板起脸，却是从破墙边拿来两根木棍，全部丢给蚁垤。

“这是你今天的功课，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蚁垤看这木棍削得极光滑，两端像是专门做成台状的钝头，难道还要学习棍术不成？但他并不开口去问，只等下一步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