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大年

这一场酒，喝得大醉，两人很久没有坐下来谈心，话也仿佛说都说不完。

可大多数话题也都与战事脱不开。

似乎他们一起历经的，也只有战争而已。

朴智旻今晚没有回去，睡在了客房之中，酒醉后的呓语，一会是玫瑰，一会是水仙。

便连他自己都猜不透自己的心思。

到底喜欢谁多一些，又怎会同时喜欢两个女人。

而郑号锡的酒量比他要多出许多，饭桌撤了，他便坐在窗前一直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不知道当初选择从军的路是不是正确，原本只是一个人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一个前程，后来，扯上了田柾国。

那可是田家的独苗，那个所谓的父亲，还指望着他回去继承家业传宗接代。

可他却将他送上了战场。

若说在那个家里，唯一瞧得起自己的，也就只有这个弟弟。

别人骂他杂种的时候，那孩子总会护在他身前与人撕打，最终落得一身伤，父亲便会将引起事端的他也打一顿。

十三岁，他就从家里出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要学着像个战士一样在血雨腥风中冲锋陷阵。

再回去时二十一岁，他已经是执掌全军的少将。

没人再敢嘲笑他的出身，便连一直对他冷眼的父亲，也对他极尽热忱。

他记得田柾国再见他时，呆愣了许久，直到他唤了一声他的乳名，他才将他认出，流着眼泪喊着大哥扑过来。

后来那人要读军校，全家反对，甚至将他锁在府中，不许出门。

而他，却直接领兵围了自家的府邸，用强硬的手段，将之带出来送往了军校。

他依旧记得田柾国当时的欢喜，他说：

田柾国我以后也要做一个大哥这样勇猛的将军。

如今，他也是将军了。

可是他郑号锡到底是对是错，自己却迷茫了。

若他死在战场上，自己该是会愧疚一辈子吧，会悔恨当初不该让他弃文从戎，会悔恨自己断了田家的苗子，害了唯一护着自己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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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好一份热闹。

金府里挂满了红红的灯笼。

若在往日，过年金泰亨会随着大哥一起回老家，与家中的父母族亲一起团圆。

今年却因为战事未能回去。

几乎每年的三十都会飘起雪花，今年也没有例外。

只是这雪却不似前些日子的纷纷扬扬，雪粒如细盐粒这般，钻入棉袄领子里，冻的人直哆嗦。

莫流苏站在院中，指挥着下人们挂灯笼，毛领子的大氅上落满了细密的雪粒。

年三十这日，军营里本该放假，却因明日便要开拔，而只放了半日。

晌午的时候，金泰亨回来，那个仰着脑袋看着灯笼的人，已经快要变成一个雪人，他忙上前将她身上的雪抚掉，又将自己的军服大袄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莫流苏你看，多好看。

莫流苏指着头顶的红灯笼，笑得像一个小孩子：

莫流苏以前过年，就一直羡慕那些大户人家，可以挂得满府的红灯笼。

莫流苏如今我也可以挂了。

金泰亨将手捂在她冻红的双颊上，又在她冰冷的鼻梢落下一个吻：

金泰亨还羡慕什么？我今天陪你一起去做。

莫流苏看着他：

莫流苏少爷下午不回军营吗？

金泰亨不回，今日就在家陪你过年。

莫流苏那我想想……

莫流苏歪歪头：

莫流苏孔明灯，你陪我做孔明灯，我们晚上一起放孔明灯。

金泰亨可是，我没做过……

莫流苏我也没做过，我们出去买一盏照着做。

莫流苏拉着他往外走，还没到门口便被人喊住：

方管家少爷，该开饭了，你们要去哪？

金泰亨摆摆手：

金泰亨让我哥自己吃吧，我们出去吃。

莫流苏今日大年，是要吃团圆饭的。

莫流苏却停下了往外走的步子：

莫流苏我们吃完再出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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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里的年夜饭更为热闹。

或是庆祝这多番的胜利，或是庆祝顺利活到了年底，今晚难得的为大家伙发了酒。

士兵们不能喝醉，每人只分得一碗，为了防止敌军大年夜偷袭，一个个皆需保持清醒。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沾酒，在田柾国与林子旭的队伍里，酒这种东西平日都是明令禁止的。

舍不得一口喝掉，只能小口小口的轻抿，即便只是一碗酒，已经足以让每个人兴奋万分。

而田柾国却喝得比较多，他心里的东西压抑得他快要崩溃，如今也只有酒能暂时地发泄一下。

田柾国玫瑰……

田柾国玫瑰……

他闭着眼睛不停唤着玫瑰。

田柾国我真无用……玫瑰……我真无用……

林子旭帮他盖好被子，这个姐夫太过心善，战友的陆续死亡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长此下去，真不知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的手还未收回，便被牢牢抓住：

田柾国玫瑰，我好想你……

林子旭陷入了短暂的愣神，下一瞬，他看到自己的手被抓着往下移去，眼看就要被拽进被子里，他一下子就意识到田柾国要做什么，猛地将手抽回，脸上攀上难掩的厌恶：

林子旭恶心死了，你要干嘛。

那人的手被狠狠地甩开，搭在了床的一边，好在此刻他已经停止了呓语，沉沉睡了过去。

林子旭真不知你们在一起都玩什么。

林子旭恶心死了……

即便他已经娶了妻，对这些事情早就习以为常，可是想起刚刚被他抓着手的动作，还是觉得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提心吊胆地上前，拎着田柾国的袖子，将他的胳膊塞回到被子里，见他再没有什么反应，才舒了口气：

林子旭以后可不能让你再喝酒了。

林子旭没被敌人吓死，倒是快被你给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