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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八号当铺:一诺千精

就在那女子将亡未亡,奄奄一息的时候,紧勒脖子白绫突然断了,女子重重的摔在地上,脑袋磕在散落的石头上着实晕了一阵才清醒过来,身体机能慢慢复苏,本能的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为什么要救我?”女子躺在地上虚弱的开口,目光注视着步履优雅正在向她走来的阿精。

阿精身着洋装,留着齐刘海,小巧的脸蛋,精致的五官,几缕卷发搭在肩头,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那女子不知阿精的来历,但看她的着装和气质,猜测是哪个世家留洋归来的千金。

“就这么轻易地死去,你甘心吗?”阿精走到她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言语清冷无波,视线冰凉如水。

阿精在她身旁缓缓蹲下,伸出右手捏住女子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冷眼打量着她。

女子容貌倒是冷艳大方,性子却是太过温婉柔弱,甘随命运漂泊,连这么大的怨恨……都报复得这么不疼不痒。

女子脸上挂满泪痕,咬着下唇不知道怎么回答。阿精却是能看透她的想法,她当然心有不甘,可终究是个女人,连为丈夫和自己报仇雪恨的本事都没有,宁愿带着满腔怨恨吊死在这荒郊野外,做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阿精知道她心有防备,便率先开了口,语气依旧冰冷:“我知道你的故事,我也能帮你报仇,就看你愿不愿意和我做笔交易。”

女子微微偏过头,移开了与阿精对视的目光,因为她总觉得阿精的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在盯着她内心深处。

阿精松开手,起了身,地上的女人也侧着身子用手肘撑着地面爬了起来,无力的将手撑在树干上。

“你可以帮我?”

阿精勾起唇角,神色淡漠的看着她:“你可以不信我,但你总该听过……第八号当铺。”

女子听闻,拧紧了眉毛:“第……八号当铺?”她当然听过关于第八号当铺的传言,但那分明就是市井传说,世间哪会真的存在那种能够实现私欲的地方?

阿精依旧冷冷道:“如果我刚才不救你,你的生命会就此终结。但我既然救了你,那这逆天改命的因果终究会报应在你身上,你就算现在还活着,可过不了多久,你也会死于非命。命运这般不公,你难道一点不恨?你就甘随命运摆布,不让仇人受尽折磨?你这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善良,我可半点欣赏不来。”

阿精的嘲讽,将她心中那被绝望掩盖的恨意全部激发了出来。恨!她怎能不恨?!

她叫戚美娘,家住乡下,父亲当年是个富商,后来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连老宅子都卖了才还清债务。她的娘亲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因为当时怀了她,也就这么跟着一贫如洗的父亲过了这么多年,刚开始那几年确实还要靠娘家接济。

她的娘亲有几分姿色,气质也与乡下妇人天差地别。刚搬到乡下那几年,还因为有人打她娘亲的主意而害得父亲瘸了条腿,她的娘亲也在一场意外的火灾中毁了容貌,自那之后倒是平静了些年。

自小父母把她教养得不错,诗词歌赋也倒会些,只是自她长大些后,容貌也长开了些,还未到婚嫁年龄,上门提亲的人就已经络绎不绝。父母不不想让她嫁在乡下一辈子过穷苦日子,所以从没答应过一门亲事,包括土地主家那个横行霸道的大儿子三番五次提亲都被拒绝了。可惜天公不作美,她十六那年被那横行乡野的土霸王强行塞进花轿抬了回家,从此毁了名声和清白。后来接连诞下两子,好在那人虽然在外蛮横,对她还算百般温柔。就这样,她尝到了被人捧在心尖尖上的滋味,也就不再计较从前过往。

可惜两月前她的丈夫遭遇不幸,就此丢下她和两个孩子。而她丈夫的弟弟,也就是她的小叔子,精心算计谋害了哥哥性命,又夺了她丈夫积攒下来的家业,还将她强行侮辱。经过羞恼怨恨折磨后,她深觉愧对孩子,不想成为他们人生的污点和耻辱,所以选择了自尽。

看着戚美娘哭得梨花带雨,阿精不耐烦的蹙紧了眉头。

“与其对命运做无谓的挣扎,不如来八号当铺试试。”

戚美娘终于慢慢停止了哭泣,身上还沾着些枯叶和泥土。

“我愿意试试……”

得到满意的回答,阿精勾起了唇角,伸手拉住戚美娘就往前走去,将她带到第八号当铺。

山坡上的某棵大树后,快速的闪过一个惊慌的人影。

戚美娘有些胆怯的打量着八号当铺内独具一格的装饰,又看到穿着洋装的阿精走到长桌后,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就换了一身高贵华丽的服饰,连齐刘海都没了,头发高高盘起,气质颇具威严。

“请坐!”阿精抬起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戚美娘莲步轻移,走到椅子前坐下,姿势端庄。

阿精正色道:“这里是第八号当铺,我是这里的老板。你可以用同等价值的典当物交换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八号当铺,都能如你所愿!”

“我……”

“你可以典当你的灵魂,反正你阳寿已尽,逆天改命不过是拖延一时的法子。”

戚美娘考虑了一下,唇齿微启:“好,就典当我的灵魂,我要那恶人终其一生穷困潦倒,又健康长寿,尝尽世间折磨!”

阿精听着这个柔弱的女子咬牙切齿的吐出这番话,倒是有些欣赏她的做法,随即激发了一点点还未泯灭的人性善意,淡漠的提醒了她一句:“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孩子。”

戚美娘愣了一下,想起了她那两个苦命的孩子,在同一年丧父丧母,此后生活也难以为继。

戚美娘抬起头,勇敢的跟阿精对视,眼里多了些坚毅的神色:“我典当了灵魂,就等于永不超生,没有了来世,所以,我还要加一个条件,让两个孩子这辈子能够出人头地,百岁无忧。”

阿精微不可觉的挑了下眉,这女人……倒是一点就通。

“八号当铺,绝不食言。签约吧!”阿精把一纸契约推到戚美娘面前。

一手娟秀小楷写的很是漂亮,戚美娘在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阿精也从死神手中抢过一个纯洁的灵魂,随手丢进玻璃罐中。

戚美娘的愿望,自会实现。

七月下旬,空气炙热,韩诺这些年除了寻找阿精的下落,还要处处小心翼翼的避着韵音曾经喜欢出没的地方,以免重复轮回宿命,误了她的前程。

韩诺从钱庄出来,正像要回府拿点东西,前脚刚迈出钱庄大门,就远远的看到一个身着洋装容貌美丽的女子从一家店铺出来,手里还撑着一把小巧精致的洋伞,那女子出了店铺转身就朝着大街另一头走去了。

“阿精……”韩诺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一路狂跑追了上去。

这世上还有谁比韩诺更熟悉阿精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茫茫人海中只需一眼,他就能认出阿精。

一路狂奔,推开了无数人群,直至追到人烟稀少的道路尽头,韩诺还是跟丢了阿精。

“到底去哪儿了?”韩诺十分焦急的在原地转了两圈,也不知道阿精往哪边去了,但是心里也踏实了不少,至少阿精还好好的活着,看她的打扮,也不知道跟家人失去联系的这些年是被哪个大户人家收养了。

只是她脸上的胎记……居然消失了?!

带着满心疑惑,韩诺失魂落魄的走在街头,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教堂附近。

“我怎么走到这儿了?”韩诺抬起头,看着教堂楼顶的十字架,心里有些发慌。他的灵魂偏向黑暗,接近不了这充满圣洁的地方。

还是像上一世那样,离教堂近了,身体有些难受。韩诺捂着胸口,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急忙转身大步向回走去。

“韩诺!”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韩诺驻足转身看去,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是一袭黑衣负手而立的白神父,皱着眉头有些严肃,他胸前挂着的十字架依然闪着金光,看得韩诺有些晕眩。

韩诺知道白神父能读取凡人思想,所以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要匆忙的离去。白神父知道一个凡人的名字并不困难,但现在韩诺,有着太多需要保守的秘密,不能让黑影发现,也不能让白家发现。

韩诺刚走出几步,就听到白神父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从身后传来:“你不该带她回来!”

韩诺心中一惊,停下了脚步,他……都知道?

没等韩诺转身,白神父语气软了几分,又继续说道:“你找不到阿精,是因为……她替你挡了宿命的劫。现在,她才是第八号当铺的老板!”

噩耗像是一把锥子瞬间刺痛了心脏,韩诺感觉自己被扎得千疮百孔,疼得他几乎快要窒息。爱有多深,痛就有多深。他带着心爱的人倒回时光,只为成全她对自己的一心执着,也成全自己对她的一腔情深,惟愿此生再不负她。

可上天却跟他们开了个玩笑,让他们命运颠倒,他的阿精,终究还是没能逃离黑影的魔掌。可他不过肉体凡胎,又要怎样才能救赎深陷黑暗的阿精?

韩诺重重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飘落了几片树叶,掉在他肩头。

愤怒、不甘、懊恼、自责、悔恨……诸多情绪一股脑的涌出,将理智吞没。韩诺双拳捏紧,站在大街上红了眼眶。

韩诺背对着白神父,在原地无力的站了许久,才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离去。

“神父,那是你朋友啊?”吕韵音刚才看到白神父出门,就跟了上来,看到他们在谈话,就没敢靠近打扰。看那人失落落魄的背影,吕韵音居然生出一些……心疼?

“嗯,我们进去吧。”白神父淡淡的应了声,转身回了教堂,吕韵音盯着韩诺远去的背影看了一阵,才迈着轻松欢快的步伐跟着白神父进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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