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恩典

修海东细细看过后道：“常言道：母慈子孝，母慈子才孝。若一味倚老卖老，拿尊长辈分的架子，刻意磋磨刁难晚辈，便算不得是长辈，也无脸受晚辈尊敬。奏折上只写了她杀人烹尸，却未写她一个与人为善的弱女子，如何被逼到敢提刀杀人并残忍烹尸。古往今来所有人都在教新妇如何三从四德、孝贤恭谦，却无人说身为长辈，该如何疼爱晚辈。”

戴媛紧蹙眉头，他疯了吗，当着他爹的面这么说，不怕他爹生气吗？那可是皇帝，是天子，正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是皇上儿子，就算不到杀人的地步，随便罚他一下，也能要他半条命吧。

皇上听完没说话，空气顿时凝结，李兴德大气不敢喘，贴在墙根装盆栽。

正当戴媛思考该如何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时，皇上突然笑了：“吾儿说的对，不知之恒这番言论，可有影射之意？”皇上在试探修海东，是否在映射戴媛与她祖父，若真是如此，那他二人之间的关系是否太近了些？

修海东眼神坦荡：“父皇明鉴，儿臣只是就事论事罢了。父皇自小对儿臣疼爱有加，母妃也只得儿臣一子，更是对儿臣视若珍宝，何来映射之说。只是此案个中缘由儿臣确实不知，亦或许这新妇确实心肠毒辣，对外只是故作良善也未可知。”

皇上见他从始至终也未正眼看过戴媛，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有些不确定。他们在外数月，难保不会萌发出些情感，但又说不准，毕竟戴媛身姿容貌在京城贵女中并不算上乘，况且额头上还有那么一块丑陋的疤，这么深的痕迹，是如何也消不掉的。

“安平觉得恒王如何？”皇上锐利的眼光扫向二人，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想要从他们两个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恒王殿下身为皇上爱子，自然是龙章凤姿，卓越不凡。”戴媛知道皇上不希望他们两个有纠缠，但一味避嫌却更让皇上怀疑。

修海东眉目带笑，客套回道：“安平公主过奖。”

皇上仍旧不放过她：“安平先后两次于之恒有救命之恩，除朕的赏赐外，还未曾跟朕求过什么恩典。今日朕开口了，你若有所求，便说出来吧。”

戴媛明白，他哪是让自己讨赏，分明是在向自己讨命。

戴媛起身行了个大礼：“谢皇上恩典，臣女确有所求。”

皇上皮笑肉不笑，装作慈眉善目，眼底却露出寒光：“你且说来听听。”

戴媛抬起头一脸天真道：“十公主前两日来臣女府上时说再过一个多月小年，届时皇上会在宫里举办家宴，听说不仅有南府班子唱戏，还火树银花可看。臣女想求皇上，小年宴会，可否让臣女参加？”

“就这？”皇上都想好该如何发难了，却不成想戴媛只求了个能参加宴席的名额。

“还有一事。”戴媛顺着杆子往上爬：“小年后能否请十公主出宫？臣女听说上渊城每进腊月冰湖那都会做冰雕，上渊城的冰雕样式又多又好看，臣女想跟十公主去玩一天。”

皇上蹙眉：“那地方人太多……”

戴媛的脸明显一垮：“啊~这样啊……臣女自小养在幽州，冬日未曾见过雪。听说上渊的雪很大，湖面上可驾马车……在外逃亡数月，恒王殿下总在自己房间闷着，臣女唯有与十公主一见如故、相处甚欢。臣女本想与十公主结伴出游……”戴媛伤心的幽幽叹了口气：“是臣女僭越了。”

皇上瞧她这幅模样便有了八分相信她真的只是想跟元夕出去玩。毕竟在幽州十年，好不容易回到父母身边，却接二连三遭遇变故，只十岁的孩子，脑子里不想着玩还能想什么？于是转头对修海东嗔道：“之恒也是，安平公主同元夕一般大，合该你这个做哥哥的多照顾妹妹们，你却藏在屋里，让她们两个生闷。”

修海东自嘲的摇了摇头：“父皇也知道儿臣这身子，做起事来总是有心无力，况且儿臣到底是男子，叫别人知道了，又要传闲话出去。”

皇上见两人不似说谎，犹豫了一会儿道：“安平回去便可准备小年家宴要穿的服饰，至于去长冰湖看冰雕……叫阳卓廷那小子带人保护你俩。”阳卓廷年轻有为，又肯吃苦，跟他爹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等以后嫁给他个公主，建功立业封爵封侯，像他爹一样忠心辅佐君王……他觉得提督这个儿子不错，给自己当女婿就更好了。

戴媛由忧转喜，变脸似翻书，连忙叩谢。

一听要让阳卓廷跟着戴媛，修海东心里不是滋味，但也不能替戴媛拒绝，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戴媛出宫后没多久，便到了传膳时间，慧妃听说皇上要在璇华宫用膳，乐不可支的去小膳房亲自做了几样菜。

但看到修海东跟皇上同时出现时，美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极其细微。皇上没注意，但修海东看到了，他朝慧妃明媚的微笑。心底却在想，他们一定不是母子，是仇人。她折磨自己开心，自己折磨她快乐。

慧妃虽然知道自己小产再不能有孕是修海东做的，但也不能表露出来，仍旧做出贤妻良母的模样。

因为他们俩都知道，他们是母子，是不可分割的。为了往上爬，要不惜一切保护好对方的名声，在所有人面前都要装出母慈子孝的模样来，这样才能在对方死后，踩着对方的尸体往上爬。

皇上自戴媛走后一直在想一件事，且不说戴媛行宫遇险这一回是鸿煊做局陷害瑞王。头上磕那么深的疤，最后却不清不楚的不了了之。若无自己御赐的身份，她以后嫁人都没人要……还有下水救之恒，若不是他下旨封她为郡主，恐怕她已经在府中“病死”了。

在幽州养了十年都没事，偏偏回戴府后险象环生，皆是丢性命的大事，是有人一直想要她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