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天人永隔

骆斌将地图示于众人，孙诺就如那等待发考卷的焦急学生，最终被个刺眼分数给刺了一下。

她看到了那个被三支队伍夹在当中的并非其他地方，偏偏是她最为关心的人的所在之地，保定府安州高阳县。

她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滴下的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胡乱抹了一把，强自镇定，颤声道：“他们共有多少人？持续在河间府行动已经多少天了？”

李韦方拍拍她肩头，道：“你先别着急，他们只做疑兵之阵，目标是否为高阳县也不一定，虽一路隐其行踪，可也并未突袭，至少暂时无忧。”

孙诺强自忍住心头的担忧，带着哭腔问道：“三支队伍，多少人？何处入关？”

骆斌道：“三支队伍共计约三万来人，都是从紫荆关入。”

孙诺惊道：“三万人粮草如何供应。这么多人如何从紫荆关如此重兵守卫之地入关？”

骆斌道：“据悉他们入关时并没有与守军起冲突。”

“有人接应。”孙诺喃喃的道。

杨中塘在旁本来一直没讲话，此时才道：“尤记得当日通天河边遇袭，靠岸后我曾立马吩咐船只继续往下游走，探访黑衣人下落。派出的二十四人全是我亲自调教极擅长弓箭的长弓手。也叫天可怜英雄，我的人访到一处地，寻着打斗声到靠了岸，看到那群黑衣人正在围攻一队人，多数人已身受多箭，看来已是苦苦支撑多时了。那群人只有十八人，而围攻他们的人竟有三百之多，密密麻麻。

我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占定四角之后，同时出箭，每一矢发五只箭，连发十矢之后才敢靠近救人。本想抓几个活口，可没想到那些人都是死士，没来得及逃走的全自杀了。”

沐啸天道：“那些受围攻的是什么人？”

杨中塘摇头，道：“他们只说身受皇命，不肯吐露身份。也不肯告知是如何与黑衣人接上手。我本也只是尽江湖道义，接他们进堡内疗伤，直到今日元仪进堡，听我提起此事，才替我去看了一回诸位英雄，才知，才知那是孙府在京城府中的十八骑。”

孙诺一把拉住茅元仪，道：“孙府，哪一个孙府？”

然后她从茅元仪的眼神中立刻知道了答案。孙府，就是她家的孙府，也是当日遇袭皇上带她去避难的那个孙府，所以当日皇上能用她的脸来让老管家开了府门，所以一个普通府邸，会有地道。而那十八人一定是他派来护卫她的。他们遇袭，必是对方对己的行动了如指掌，为何选择在那个时间点一定是因为前锋不在，后卫离开，困住这十八骑，孙诺已是掌中物，只是没有想到杨中塘来的船有如此战力，才未得手。

如今，矛头竟直指高阳县。

孙诺想到给她一个温暖家的父亲，心神大乱。

她掩面欲奔出去，李韦方，茅元仪同时站起来，一个喊：“星儿”，一个喊：“袁星，你去何处？”

她止住脚步，泪流满面，不能转身，道：“对不起，我需要静一下。你们先商议。”说罢奔出厅中。

她哭着跑出长廊，心中想的脑中听到的全是高阳公那慈爱的脸宠溺的话语，她要尽快赶回高阳城中。而现在她没有时间悲伤，她得干完这最后一件事。

她冲进李府坤兴所在的房间，坤兴正在那看她白日里让小豆子陪她去买的无数的头饰，簪子，忽然见孙诺满面泪痕的跑进了，吓坏了，道：“你，你怎么了。”

孙诺道：“我找到重合点了，今晚就动身。”

坤兴道：“这么快，我应该收拾点什么东西？可是我还没有跟韦方道别呢？”

孙诺道：“什么都别收拾，带着我给你那块玉就行了。久则生变，走吧。你要跟韦方说什么，不如留封字据。你知道，你是一定要回去的。”

她等着坤兴写完信，放入锦囊中，贴身放好。拉着她出了院子。她带着她径直走到那块水流特别平稳的水域，也是当日他们刚进小堡时候那些孩子们在放河灯的那座桥边，此时尙是戊时，偶尔还是会有人经过。

孙诺拉着坤兴在桥边坐下，帮坤兴整理了下衣服，确保她将那块玉小心佩戴，才开始说起这一路上让她受委屈了，又絮絮叨叨说这一段时间都让她受苦了。她这一番话讲了快一个时辰，已近子时，孙诺见时间差不多了，才道：“娜娜，此番回去后，替我谢谢关大，还有拜托关大照顾我的父母。以后，你也要好好照顾你自己。”

坤兴恐惧的增大了眼睛，望着她，就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似的，继而冲上前，拼了命的摇晃她，道：“悠悠，你疯了吗？你这是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孙诺，你不是，这里发生了一切事都跟你没有关系。你是悠悠，你忘了吗？你来这里是只是为了救我。我们那么不容易才走到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我知道我这一段时间都对不起你，是，我愤怒为何我是因为你才来到这个鬼地方，为何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如此重视你，明明我才是公主。可我心里其实一直记得，你是为了救我才到这里来的。你为了找这个重合点，吃了那么多苦。直到那次河边遇袭，我才知道你一直以来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我已经不怪你了，也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们回去后去看摇滚，去听演唱会，去吃西安泡馍，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她一边哭一边摇，想把孙诺从这个身体里摇出去，把任悠摇醒一般。

任悠任由她摇着哭着喊着，心力交瘁，等她朋友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扶住她，轻轻的道：“怎么能说跟我没关系呢？孙父的爱跟我没关系吗？孙谏哥哥的爱跟我没关系吗？崇祯的爱跟我没有关系吗？你平素在他身边，你知道他的心里有多苦。我爱他们，我爱这个乌七八糟，混乱不堪但在我眼中无比精彩的朝代，我爱这一个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生的时代。我爱他们，不管去哪里，我都要陪着他们。”

她顿了一顿，轻柔地替娜娜抹去眼泪，道：“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北京吗？你们问我想去哪里？我想都没想就说去景山。现在想起来，应该是与这个朝代未了的俗缘吧。我还记得当时去的时候是傍晚，有两队人在公园里唱红歌，此起彼伏的，夕颜照在他们的脸上，每个人都那么的开心满足，那幸福的画面父亲要是看得到，他一定很开心。”

“我们一起回去，你也看得到啊。我天天陪你看好不好？”坤兴不放弃的道。

“我不回去了，娜娜，”任悠道，“我答应过他，要陪他走到最后一步。这是属于我的地方，我要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最后，她抓住好朋友的手，遗言般的，一字一句的说：“你回去后，把这里发生的一切记录下来，告诉大家，他就算不是一个好皇帝，可你知道，他至少是一个好父亲，是一个好人。”

子时到，也不等好朋友答话，将好朋友一把推入水中，瞬间白光咋现，水面复归于平静。从此天人永隔，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