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河西小堡

对孙诺等人而言，除了暂时将杀戮抛之脑后外，却没想到辽东苦寒之地，这河西小堡中，竟然也有几分江南水乡的味道。那小堡中也有条小河贯穿南北，自是那通天河的支流。河道两端商舍林立，酒馆无数，甚至还有街头杂耍的，而河上更有一座座石桥，白日里桥上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孙诺等人刚从那箭雨弓林中逃出，却突然进入这样一个世外桃源，不仅都精神一振。孙诺那老寒腿也不抖了，新鲜的看看这个店铺，逛逛那个店铺。坤兴也总算平复了她恐惧的心，跟着她逛起来。

两人这边刚出来个店铺，一看斜对面有个卖玉石的，顿时又高兴了，孙诺还记挂着给坤兴买根玉链子或者玉把件戴。

刚准备进去，被李韦方一把给逮了回来，道：“先入府去休息一下，之后由着你们逛。”

孙诺撇嘴，不甘心的跟着走了。

途中坤兴偷偷拉了下孙诺，道：“我怎么觉着他好像喜欢你呢？”

孙诺嘴一咧，道：“谁？”

坤兴悄悄指了下走在前头，正与众人高谈阔论的李韦方，孙诺才发觉坤兴的眼神好像一直在李韦方身上转，道：“他喜欢我是不可能的，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坤兴脸一红，避开孙诺的眼光。孙诺心道不好，也没有再说什么。

刚至府门，杨中塘妻早已率众人在府门口等候，李朴方虽早一日进入小堡，一直忙于四方接应，也是至此才见到中塘妻鄥氏，高兴的上去喊了声嫂嫂。那鄥氏年纪虽不长，可自幼奉父命嫁入杨家，那李朴方几乎就是她一手带大，如嫂如母。此番第一次出门，就随杨中塘、李韦方去了永宁一带。杨中塘伤了一条腿，而那李朴方就彻底没回来，是以她心中无比挂念。虽是妇道人家，却也懂得好男儿志在四方，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虽于夜里偷偷哭泣，却从没怪过任何人。杨中塘今早出门前只说来了贵客，让她张罗宴席。可她鲜见丈夫出城亲迎，礼数如此，她也理应当在府门口迎接。是以一听得小厮通报，急忙出府迎接。而她没想到，先见到的竟然是李朴方这孩子，不仅惊喜交加。

众人与鄥氏礼毕，入得府内，论主宾而坐。杨中塘为孙诺一一介绍他在堡中的谋臣义士，李韦方在旁作陪。孙诺见那些人除鄥氏父亲是老臣外，其他多青年才俊，不仅学识卓越，更是谈吐不凡，不仅大为好奇，趁众人相互敬酒的当儿偷偷拉了拉李韦方的袖子，道：“哪里网络如此多豪杰？”

李韦方故意脸上表情夸张的问：“辽东多豪杰，你不知道吗？”

孙诺拱手道：“李堡主果然好手段。”

李韦方笑道：“承让。辽东一向人才济济，不少人一开始都有报国念头。当年高阳公一被弹劾，不知寒了多少人的心。我这河西小堡，天高皇帝远的，不管外面打成如何，自保总是无虞。这些人就自然而然聚集在河西小堡，他们身上多多少少的联系变成河西小堡的资源，有了资源，自然有了生意，有了生意就有钱，有钱就有武器，有武器就有更多人愿意来投。说来说去，就这么简单。”

孙诺撇嘴道：“当年高阳公被弹劾却无意间成全了你这声名鹊起的河西小堡。”

李韦方道：“我们宁愿有高阳公，宁愿河西小堡也还是防御体系里的一个地点，而不是绿林窝点。我有时候在想，那帮由体制滋生出来的文官集团，他们利用高高在上的权利，毫无理由的打压一个又一个他们看不惯，不喜欢的人，他们这样做就不怕体制崩坏吗？”

孙诺道：“如果体制滋生的是这样一群人，那么这体制本身就是崩坏的。健康的体制应有效规范行为，而不是为滋生各种恶提供空间。”

李韦方从来没有听到这样的言论，半响无语，酒未入口，竟自醉了。

坤兴的不悦之情又一闪而过。

这一餐吃了许久。等到酒足饭饱，撤去菜肴，众人因意气相投，兴致仍然颇高，其中一个叫骆斌的，提议大家带着众人去河边赏灯。杨中塘也仍然少年心性，拉着李韦方、孙诺就要去赏灯。

孙诺站起身来，道：“嫂嫂是否愿意同往？”

鄥氏浅笑，道：“你们去吧。我在家收拾。”

孙诺实在喜欢这位嫂嫂为人，不依，道：“嫂嫂已经忙了一整天了，就与我们同去。”

李朴方也道：“嫂嫂平素操持家务，颇为辛劳，此番众人好不容易相聚，还是与我们同去吧。”

那鄥氏也确实想和李朴方多聊两句，宴席上不方便，此番夜游，倒能好好叮嘱他一番，于是随众人前往。

孙诺与众人到得院中，绕过影壁，出了大门。杨中塘府邸在最靠近东墙，算是小支流源头之地，坐北朝南。孙诺刚开始以为选这个地点是因为风水好，城东口第一府嘛。后来才知东边是最容易受到攻击的地方，是以小堡并无东门。杨中塘作为少堡主，决定在那里开府，也是为了显示与全堡共抗敌，身先士卒的决心。

出得府门，那家家户户门口高悬的灯点亮了那条滋养一方民众的小河。那些流光溢彩，散发出温暖光芒的灯啊，沉醉在粼粼波光里，组成了再美不过的光影画卷。

孙诺等人都看痴了，连坤兴也张着小嘴感叹：“好美。”

孙诺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道这怕是出来这么久她第一次说的积极的话。

众人沿着河由东向西的走，边走边聊着。那河边有些摊饼的，卖冷糕的，见杨中塘、李韦方带着众人散步，纷纷拿出自家最好的东西分与众人。经过两座桥后，在一处水流最为平稳的地方，有一群小孩在放河灯。孙诺算了一下，时间过得好快，已是农历二月十五了。可她以为放河灯是南方的习俗，于是问询李韦方为何在这辽东小堡中也有放河灯的习俗。

骆斌刚好在旁侧，道：“大人没有觉得此处的建筑也多有江南特色吗？当年戚将军的部下，其中曾有一支随李如松将军入朝鲜打过蛮夷，返还后就居住在这铁岭一带，后来铁岭失陷，许多人也就四散开去。我们骆氏一族大都来到了这河西小堡，至我已是第四代了。”

孙诺道：“你是骆尚志的后代？”

骆斌奇道：“你瞅着年龄也不大，居然知道我大太爷爷？现在记得他们的人可不多了。”

孙诺道：“我听家父提过骆总兵的大名。所以你擅用枪？”

骆斌还尚未回答，李韦方道：“还擅用霹雳炮，人称骆神炮，一发一个准。”

众人皆抚掌大笑。

孙诺见河两岸还有些店铺开着门，心念念下午入堡时见到的卖玉石的店铺，想去给坤兴选一块，李韦方提议同去。于是杨中塘陪着鄥氏、朴方继续在那看河灯，坤兴、李韦方、小豆子沿着河岸边往下走去逛玉石店。小米子因为手臂上有伤没出来，伍文思、沐啸天等觉着自己一大老爷们，也不愿继续逛，骆斌等带着他们慢慢回了。

李韦方带着他们直奔那家卖玉石的锦玉阁。坤兴一进去就被各种小挂件所吸引，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孙诺却知道自己这么执着于给坤兴买一块上好的暖玉的原因，所以她让老板不要担心价格，给她看他的珍藏之宝。那老板刚开始拿出来的孙诺都不满意，她缠了许久，那老板才抖抖索索的小心打开包裹得层层叠叠的锦帕，从中拿出一块玉来。

只见那玉形状如令牌，质如凝脂，最奇特的是在右下侧竟有一拨红艳之色，就如在雪地里盛开的红梅花，遗世般的美丽。孙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久，才让老板拿上好的丝线系上，问了价格。那老板本来不卖，说是自己机缘巧合去东海才得到的，孙诺把那老板夸得上了天了，他还是一直摇头。直到李韦方走了过来，帮着央求，那老板才同意。孙诺高兴的付够了价格，将那块玉放在手中把玩。

坤兴把小玩意看了个遍，才逛了过来，孙诺将串了丝线的玉给坤兴小心戴上，坤兴奇道：“买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