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归来

她按规矩先去见了皇上。进入殿内的同时那位陛下几乎是从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急匆匆的走了下来。

她跪下，他又几乎同时扶起来，孙诺疑惑的抬头，看到的却是她看不懂的眼神。

她心道：“好奇。这位陛下一定是好奇辽东的乱象中我又是如何撑到现在的，想让我好好给他讲讲。也罢，姑娘我就好好的给你上一课。”

他却一直扶在她的手看着她，孙诺甚至能感受到他在微微颤抖着。直到旁边王公公轻咳了一声，他才收回手来，轻声道：“为何久不归？”

孙诺一听，他妈的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你们在中朝锦衣玉食，一回来不论功，不行赏，开口就问为毛不早点回来。辽东打成一锅粥，想回来那能拔腿就走吗。孙诺并不知，她走后崇祯帝已经连下八道圣旨让袁崇焕送回御史大人。而袁崇焕因为私心，巴不得他被乱刀砍死，只推说下落不明。崇祯无法，才让高阳公密访御史，让其无论如何一并带回。这件事也让他对袁崇焕愤怒异常。

崇祯果然赐座，让孙诺讲辽东的具体情况，她这两个月的经历，都见过哪些人，做了哪些事。孙诺按捺住对好友的思念，发挥她讲相声本领，将她如何被赵率教拿住，如何出了关，如何加入辽东战局添油加醋的讲了起来。不过她信守承诺，对于袁崇焕的翻脸不认人一概不提，反而将他如何英勇守城，如何鼓舞士气讲得天花乱坠的。崇祯听得也微微点头。

这一讲不打紧，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孙诺忙想趁此机会退下，去找娜娜，可刚跪下，皇上招手道：“免礼，平身，赐座。你就陪朕用膳，之间你可要继续好好讲。”

他似乎比以前话更少了，可说出来那股让人服从的力量却没变。

太监王公公连传了几道菜，还亲自给她斟酒，最后挤眉弄眼的道：“吃吧，都是皇上亲点的。”

孙诺不悦，心道：“你比小豆子丑多了，真讨厌。”

她心里不痛快，默默吃着饭。

可好死不死那高高在上的人的话语又雷霆一般的轰进她的耳里：“辽东集聚天下英杰，你倒说说看，是谁最能当得起智勇双全？”

孙诺一下懵了，这个问题她在宁远那寒冷的墙头问过茅元仪，她问他：“你说这一众督军，参将，谁最厉害。”茅元仪给她的答案是高阳公。现在皇上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之前问她，她会毫不犹豫的回答茅元仪。可他的莫名退缩，不辞而别都让她痛苦万分，都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爱上的那个敢于千军万马中冲入，将她带离困境的英雄是否为同一人。她举着筷子发呆，脸上阴晴变幻。

崇祯没由来的心里一股气，他一甩了筷子，道：“也许你今晚可以好好想想，明日再回复朕。”

说罢竟往外走去。孙诺呆了一呆，生存本能让她飞身而出，跪在地上，拉着崇祯一截下摆，道：“皇上息怒。星儿不知哪里说错话了，还请皇上明示。”

崇祯哼了一声，道：“口是心非。你根本不是担心哪儿说错了话，只是担心被禁足在这宫里吧。既然这样，你就好好给我在这玉灵宫待上两天。什么时候把你那飘野了的心收紧了，什么时候再差人来回我的问话。”说罢一拉衣摆，大踏步走了出去。孙诺只见那一片黄灿灿的衣脚从她手里飞卷出，就像她的自由一般，消失不见了。

孙诺郁闷至极。她本心灰意懒，只想回她那高阳家中，听娘说说话，陪汾姨绣花。可听从高阳公之命回宫，也只为捡起自己推卸不掉的责任：想办法送娜娜回去。可人算不如天算，一进宫就被迫和小豆子等分开，被人拉扯着连滚带爬到这座宫殿来面圣。听皇上讲这叫什么玉灵宫，她来时匆忙，没有记住行车路线，搜刮记忆也不记得有见过这么座宫殿，也不知道离公主的秀屏宫有多远。

她踢了一下宫殿门栏，大刺刺的坐在了门栏上，望着地平线上的夕阳，口里嘟嘟啷啷的：“玉灵宫，玉灵宫，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名字，一听就是些什么不得宠的人带发修行的地儿。”一想到不得宠，忽然觉得那老太监话语间甚是暧昧，好像在暗示什么，又觉得崇祯此次行为确实多方奇怪，可孙诺想再怎么也跟得宠没什么关系吧。她隐隐觉得不对劲，可又不知哪里不对劲，只好自己安慰自己道，我可是大公主跟前的红人，大公主的贴身丫鬟。

她又胡乱吃了些东西，洗漱了下，进内室去睡了。

她进宫面圣时被催促得太急，没有带上小豆子，小米子，也没来得及与跟随她一同回京的伍文思、沐啸天等人商量如何联络如何通讯，莫名其妙，她就被困在这破宫殿里了。

她几次拔腿欲出这宫殿，一群带刀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脸上表情笼罩在冰冷的盔甲下，看不清楚。可手却按在刀柄上，意图明显。孙诺可不想触那霉头。

她厚着张脸，作揖道：“各位哥哥，你们认识伍文思伍大人吧。那可是我的好兄弟呢，各位可知....”

她还待说起什么，可那些侍卫见她没有出走的意图就各种散开了。孙诺气得向天一踢脚，鞋子飞起八丈高。旁边一小太监忙将她鞋子取回，她大怒，又把鞋子踢飞到那高高在上的椅子上，一眨眼的功夫，那小太监又去取回来了。孙诺哭笑不得，只得把鞋子穿上。

孙诺想从那服侍她的宫女阉人处问出些什么来。他们貌似刚进宫，年纪小不说，除了规矩到位，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连续好几日，孙诺在那玉灵宫内上蹿下跳，几次想冲出去，又被一群侍卫给拦了回来，那侍卫人数好像还在不断增加。除了宫女阉人和带刀侍卫，没有任何人来看她。孙诺都疑惑自己像打游戏卡住了一般，需要做点什么才能启动下面的剧情。

她把面圣的情形从头到尾放电影似的过了一遍，才想起那穿着黄裳的人临行前对她说什么让她把野了的心收紧了再差人去回他的问话，然后又想回问话，他问我什么来着？哦，对了，他问我谁是辽东英豪。孙诺眉头一皱，躺在地上，想着要如何两全其美的回答这个问题。她又想了一会，自觉这个回答能深得圣心，才招手让那个随时看着她，她一把鞋子踢得八丈高就去把鞋子给她捡回来的小太监过来，让他给她请皇上来。小太监屁颠颠的去了。

孙诺这几天没梳洗了，临危正寝的让宫女给她画了个妆，梳了个头。宫女心灵手巧的给她挽了一个漂亮的云鬓，才刚刚对着铜镜欣赏，这边已有阉人报着皇上驾到。孙诺心道来得也太快了，赶忙出去接驾。

到得殿中，那人背对着孙诺朝外站着。那背影一时让孙诺有些恍神，她觉得那背影无比熟悉，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人头也不回，道：“你差人找我来，可是想好了回话。”

孙诺忙跪下，道：“陛下问的话，星儿已经想好了。辽东多豪杰，此事不假，可不管如何文武双全，都是陛下的子民，都是为陛下守卫疆土的。”

那人哼了一声，道：“口是心非。”说罢抬腿就要走。

孙诺忙抓住那黄灿灿的衣摆的一角，生怕她的自由再这样消失不见了，道：“星儿说的都是真心话，天地可鉴。”

那人终于转过头来，贼亮的眼睛直盯着她道：“好一个天地可鉴。”

孙诺被看得有些发毛，低下了头，她那想要出去的请求缩在喉咙里，可手还是死捏住那衣摆不放。那高高在上的终于清声道：“好了，朕要去上朝了，晚上再来看你。”

孙诺心里不痛快，心想为什么还要再关我一天，却被那人一瞪，不得已放开了，目送着那黄灿灿越走越远。

当晚他却没有如期而至。

当晚孙诺睡得极不安生，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了，猛然间睁开眼来，却见到黑暗中模糊着床头似端坐着一人，见孙诺睁开眼，却急急的走出内室。孙诺吓了一跳，追了出去，那人却早已不见了踪迹。问左右宫女小厮却都揉着惺忪的眼称没有见过谁。

孙诺失神的回来躺下，郁闷无比。她入宫后就被困在这个地方，见不到坤兴公主，也见不到伍文思，小豆子等人，睡着了还要随时防着床头有人，真是无比的焦心。她突然想起刚进宫时，和那个有着大大眼睛的陕西人氏的叫小桂的女孩住一屋时，有天晚上也是有一人在屋门口默默窥视，她觉得这宫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想着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晚上想办法杀人也好，越货也罢，逃出去。

可第二天早晨她正斜插着躺着睡得正香时，被宫女小厮们给叫醒了，说是皇帝陛下正朝这边走来，急忙起来梳妆打扮。刚摆弄停当，皇上前脚已进了屋，忙跪下呼万岁，斜眼偷偷看万岁爷。万岁爷今日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赶紧想着怎么样能让万岁爷更开心，说不定晚上就不用闯宫了。哪知那万岁爷眼睛有毒，一语道破心事，他屏退了左右，招孙诺起身，道“你是否纳闷我为何将你禁闭在此处？”

孙诺道：“星儿不敢，只是星儿想念公主，多日不见，想去看看公主。”

崇祯道：“也罢，准你明日去见坤兴，你今日得陪朕去游湖。”

孙诺愕然道：“游湖？皇上今日不用早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