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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问道

罗森浮桥

高阳公看着孙诺倒在地上,疼得晕了过去,下了决心。他招手让已经等在院子里的李韦方等进来,程老大夫对他们交代如此如此,一群人又出去等着了,只留李韦方一人。

程老大夫的治疗方案为基于体内那翻滚之气多半上走,先利用外力将翻滚如热浪之气以极缓的速度顺入百会,再将其引导入百会旁边的脉络,程老大夫此时施针,用泄法让气息从玉枕、天柱出;从脑空,风池出;从浮白,完骨出;后从角孙,颅息出,最后再取肩井、巨骨两穴,疏导剩余之气息。因泄法施针讲究与气息搭配,而孙诺此时气息不定,呼吸不均,最是难把握,对于施针之人的精力和手法都是挑战。虽说程老大夫深谙此道,用针之法,已登峰造极。当气未至时,留针候气,正如横弩之待发;气至时,则迅速起针,正如弩箭之疾出。可孙诺此时的状态等那最佳施针之时出现只怕是要等很久。可一旦施针,气息不能断,李韦方一人之力坚持不了那么久,只能他掌心一离开其气海穴,需即刻由他人接替。所以李韦方才将身边亲信数十人召在院子里候着。引导之人力须由从气海穴传入内力,引导着将虽向上却四处散乱之气息聚拢百会,再引导入百会右侧各处大穴。女为右,男为左,一点不能出错。这也是为什么高阳公从一开始坦诚相告。

等孙诺醒转,只觉得命门附近一片温暖,而那股暖流顺着督脉而上,过悬枢、灵台,至神柱、哑门,风府。特别是过风府时,孙诺只觉得自己多日里犯的头疼病在此时只怕是全解了,暖洋洋的,头脑一片清明。她自觉那气息与前两天奔涌不同,就像是钱塘潮被两边河道给压制着,虽然也仍然汹涌,却不见前日里那股奔窜欲爆裂的劲儿了。而命门处还在源源不断有气流入。孙诺此时才反应过来,是命门穴这源源不断的气流如河道一般压制着自己体内的气息,引导着往玉枕、天柱等穴位去了,那几处穴位有人施针取穴。最近战事紧急,伤员众多,除刘庄外,孙诺曾好几次施针救人,她自己也觉针灸小又所成。而感受此人手法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高手。她知此人取穴之法造诣深不可测,针来时如细蕊,针去时如离弦之剑,来时,拿捏得分毫不差,去时,却又绝不拖泥带水,但即使手法如此之好,从下针后自己感受到的震动来看,此人必是施针已久,已精疲力竭了。

想到此,她睁开眼,程老大夫此刻正专心施针,孙诺只看见他那汗湿的侧脸,微微抖动的右肩,心里生出无限感激,不敢乱动,又闭目平稳呼吸。

又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李韦方身边那一圈人都轮了两圈,程老大夫才拔出最后一针。他手一抖,针掉在地上,想去捡,可右手已是不听使唤。

高阳公忙扶住他,喊道:“来人,快扶程经历去厢房休息。”

这边李韦方忙抱了孙诺去床上躺下。孙诺此时身体虚弱无比,她知身边这些人为了她那小命,都已倾尽全力。李韦方替她盖好被子,脸上挂着明显的疲惫退了出去。高阳公却还守着她。

孙诺心下不忍,虚弱的道:“爹,你去休息吧。”

她爹坐到她身边,道:“诺儿,你再休息几天,等身子稍微好了些就随为父的回京吧。到时看在老父和你程伯伯尽心救你的份上,莫要再找借口。”

说罢也起身离去。

孙诺闭眼,泪也终于滑落下来。离开辽东?她从未想过在此时离开辽东。如果离开辽东就等于离开元仪,只要回宫,只怕此生都没有再见的可能了。孙诺这才意识到茅元仪是一夜未见,本该他守在身边,替她做的事都是李韦方代劳,她才觉得心底开始有个洞,空荡荡的,开始思考元仪为何一夜未见。

孙诺在屋里休息了三天。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三天中小豆子在获得高阳公允许后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李韦方等人来看过她,喻通来过,沐啸天来过,连那重伤后尚未痊愈的刘庄都杵着拐棍来看她,跟她聊战局,聊在混乱中逃走的孙得功,聊孙得功可能逃去的地方,再聊聊杨中塘的伤。她才知杨中塘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一条腿是保不住了。孙诺想起他来时少年英雄,归去时只能瘸着一条腿。这就是战争,没人是胜利者。孙诺发现大家无话不谈,唯独没人跟她聊起他。他就像是从她身边消失了一样,那种喧闹后的寂寞让人心底有洞,而这洞却还在不断变大,大到快把人给整个吞噬。

三天后孙诺终于可以获准到处走走了。她问小豆子茅元仪这两天在哪儿,小豆子推说不知。

孙诺摔了一个碗,怒道:“你会不知?”

小豆子被逼无奈才告知他去找过茅公子了,他这几天都在城北苑马场。

孙诺听到他说去找过他,就知道去找过他的肯定不止小豆子,多半知道他们事的李韦方也去找过他,所以他来看她时才如此讳莫如深。她的满腔怒火突然化成满腔委屈,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茅元仪突然退却,她本想当面问个究竟,最终只想默默离开,她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软弱,为了维护住那点可怜的尊严,连询问他的勇气都无。

她往外走,迎头碰上来看她的高阳公,这两天高阳公与刘川洪残部汇合,借势拿下了復州,忙于搜寻孙得功及其残部,没有来看她。今天看她精神还不错,不仅大感宽慰。

她冲上去,拉着她爹的衣袖道:“爹,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她爹颇感诧异,在她刚施针后跟她说那一番话就是怕她不走,却没想到这小妮子居然自己问起行程,道:“今日再让你程伯伯把脉,根据你身体的情况明日或者后日走。”

孙诺道:“我一刻都等不了,我们明日启程如何?”

她爹摸摸她的头,摇摇头,自顾自的进屋了。

她又想到一事,跟进屋去,问道:“爹,您是要我回家,还是要我回宫?”

她爹一字一句的道:“我要你回宫。”

她此时只想把这些破事挥之脑后,撒娇道:“可是我想娘了。我想回家。”说到后却是真情流露,伏在她爹腿上。

她爹摸着她的头,道:“你若顾念你娘,当初就不该离家进宫。你既换另一种身份离家进宫,就是欺君,是大不敬。你既自付聪明,那就得回宫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一者向皇上解释清楚,求得皇上的谅解,二者完成你所谓的对得起天地的事。如此,才不枉为我孙家人。”

孙诺听罢,明白她爹的深意,才想起她不得不进宫的原因。她抬起头来,道:“爹,女儿不会忘了爹爹的教诲。 可女儿有一事不明,还请爹爹解惑。”

高阳公道:“你且说来听听。”

她保持着伏在她爹腿上的动作,问了一个不管她是任悠也好,孙诺,袁星也罢都想问的问题:“爹,如何才能去信任人?”

她爹托起她的小脸蛋,道:“你得先知道你自己是谁。当你知道你是谁,不管对方是否值得信任,不管对方如何改变,你都因为记得你是谁,而知该如何应对。只有这个时候你才拥有了去信任人的能力。”

她听着,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道:“那如何我永远没办法知道我是谁呢?”

她爹把她拥在怀里,就像小时候抱她那样,道:“你会知道的。在这之前你永远是我和你娘的好女儿,你哥哥的好妹妹,孙府的孙大小姐,大明帝国的好臣民。你知道这些就够了。”

孙诺在她爹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孙诺陪她爹吃了一餐饭。饭后,施针后在床上也躺了两天的程老大夫进屋替她把脉,夸她恢复得不错,不过从此之后要防邪风,特别是冬日里的邪风。一旦邪风入脑,还是会头疼,而齿为脑髓髓骨之余,故而牙齿也会疼。所以仍需小心养护。而从此孙诺冬日里只要一被风吹就头疼,半夜里还会牙疼,此是后话。

高阳公与程老大夫合计着今晚大摆筵席,宴请诸位将领,明日再耽搁一日,后日出发。孙诺也想着多一日可以等伍文思、小米子等她从宫里带出的一品侍卫。她当日为了他们的安全,强行留他们在土城养伤,今日既得知她爹希望她回宫,就想着写封信去把伍文思、章闻言等叫回来,一同回宫。

她送走她爹与程老大夫,写了言简意赅的信差小豆子送去土城,本想随便收拾点东西,越收拾心里越乱糟糟的。她环顾四周,除了本《简明圣经》外也不觉得有何需要带在身上的。而人一旦无事可做,就容易胡思乱想。孙诺晓是聪明伶俐,遇到这种事却也还逃不过心乱如麻,如坐针毡。她一会急匆匆走向门口,鼓起勇气想去和茅元仪当面对质,她想问他这两天在干撒,为何避而不见。可手刚碰到门框又缩回来,她不知道他在她那生死关头都能缺席,这样眼巴巴的跑去问他还能有什么意义。如果她去问了他,只怕从此在他面前再也抬不起头。可想到这她又不免震惊,她不是从内心里感到爱他,想要分分秒秒都在一起吗?为什么他退却的时候最先考虑的不是如何挽回,而是她的尊严与颜面。如果真的是爱他,那她又哪里会在乎这点可怜的尊严与颜面呢?她又重新坐回到桌前,以至于李韦方什么时候进的屋都没有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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