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到底是谁？

李韦方道：“今日孙得功攻城凶猛，这七人中除了一人，其余六人都在南城防御。我于刀光火石中都曾与他们照面，虽然没有注意手上是否有伤，但他们确实都在南城，除了一人。”

孙诺追问道：“到底是谁？”

李韦方半晌才道：“茅旸，就是茅元仪身边那个小书童。”

孙诺松了口气，道：“他今日不在南城御敌也再正常不过了。我们逃回中曾有一人坠马，元仪还停下救起这孩子。当时看样子是摔晕了，可能也受了伤，这两天正静养吧。”

李韦方越听越不对劲，道：“你的意思是说当日你们本可以平安冲入长矛阵中，却因一人落马，元仪救人而众人停下，差点被赶上来的骑兵与绕过长矛阵的步兵截杀，而那落马之人正是茅旸？”

“他应是体力不支。我为刘庄施针之前曾见到茅元仪将他交给身边的人，他摔晕过去了，那时候都没醒。”孙诺想辩解其中并无异常之处。

李韦方摇摇头道：“这么多的巧合和疑点，我不得不怀疑他。现在这么说可能很残忍。你想想看，为什么一听我说茅旸可能是叛徒你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因为我们都信任元仪，附带着也相信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人。可这也是此人可以藏得如此之深。你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元仪极其信任之人，怎会屡次报信得手。他如若是叛徒，就有机会在你头上插羽毛；故意在你们快脱险时落马，既可以让追兵赶上，又能为避开你而假装昏厥；明知你在蛇杖山和他有照面，就会想方设法除掉你。我猜想在除掉你之前他是不敢出现的。”

孙诺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凭她对茅元仪的了解，如果那如他弟弟般的茅旸真是叛徒，她无法想象茅元仪会有多伤心。

她只能无助的道：“你说的一切都是假设，都没有证据。”

李韦方道：“好，我们俩现在就去找证据。我们就等在茅旸的屋外，看他是不是真的静养在屋。”

说着就要拉孙诺起身，孙诺拍掉他手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李韦方知她心里难过，道：“你不去也好。等我拿来铁证如山。”

说罢提着那兀自昏迷的大夫走出了房间。

李韦方刚离开一会，孙诺听到屋外有脚步声，却停在屋外屋顶不动了，约莫也有数十人。她料想那叛徒不会来得如此之外，开门一看，不仅哑然失笑。只见屋外有数十人，劲装整发，严阵以待，而脚踏的竟然是八卦方位，把她这小院受得如铁桶般的，保证连只鸟都飞不进来。那门外两人见她就行礼，刚要说什么，她摆摆手道我已知道了，心里却感谢李韦方此番安排。

孙诺疲惫不堪，可躺了一会也无法安然入睡，索性翻身坐起，屏退杂念运气打坐。她自觉从从气海穴向下脘中脘上脘，十分的通畅，可一路过檀中、玉堂、紫宫、华盖时一股气流速度越来越快，如同开闸泄洪，竟有不受控制之势。孙诺暗暗心惊，不敢再运气，又替自己把了脉。那脉象竟是无比的诡异，如同洪钟，又如同鼓点来得无比急切，她只知如用针灸，需用泄而不能用补法，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她却一无所知。她刚准备下床翻开简明圣经读经祷告，还没下床，亥时到。那一股气息翻将起来，孙诺只觉得有千针同时刺入头顶，只那一会，就疼得晕过去了。

第二日，亥时。

等孙诺醒来时，已近寅时，她此番倍受折磨，只觉更加虚弱，好一会撑起身子，却又见元仪伏在床边睡着。她看着他，像是困苦中的一丝慰藉，她长叹一口气，轻抚茅元仪的轮廓。她知道她的身体肯定不对劲，而此刻决不能有事，她若出事，娜娜就会被困于此，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可目前战局如此，又怎能再将实情告知，让她的元仪再分心。她歪着头，看着面前睡着的如孩子般安静的元仪，心里暗下决心，只等安全送走了公主，天涯海角，她要和他在一起。

她下了这决心把自己吓了一跳。突然她认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所有的疑问已迎刃而解。不管她是任悠也好，孙诺也罢，她都没法完全信任任何人，当然，也无法爱上，她也不懂得什么是爱。如今，她发现自己愿意去信任元仪。当这个人在她眼前出现时，她就知道他会在漆黑的夜里守护着她，而以后的每一天夜里只要有机会有条件，他都会像现在这样守护着她。她以前常听别人说，当你遇到对的人，你自己心里会知道。她一直不知道什么叫做遇到对的人。现在她终于知道，原来遇到对的人，就是当你怯弱时，对方会给你百倍的勇气；当你退缩时，对方会伸出双臂拥抱你，让你勇敢的去爱去信任。她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问题，是她没有遇到对的人。她心里默默感谢上帝，是这样的经历教会了她什么是爱，也许她还不知道怎样去爱，但至少她可以从这个点开始，慢慢学习如何去爱人。她思及此，内心感受到无比的喜悦，微笑着看着元仪，轻轻唤醒他。

他略带疑惑的睁开眼，第一句话是问：“你醒了，好些了没有。”

孙诺道：“没事，你抱着我，好好休息下。”

元仪躺在她身边，搂着她，像是搂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他担心她的身体，可不想让她看出他的焦急，道：“这个李韦方，找的人差点把我拦在外面。”

孙诺道：“我们不要谈别人了。以后的每分每秒只要你愿意，我都要和你一起度过。元仪，你愿意吗？”

茅元仪一愣，将她搂得更紧些，道：“元仪求之不得。”

孙诺在他怀里微笑，欣然入睡。

孙诺的第三日，孙得功攻城的第二日，晴。

孙诺也是至此方知，昨日她晕倒后，南城厮杀异常惨烈，防御稍缓，就被无数人强攻入城头，而孙得功还在不断催促发起猛攻，南城眼看着就要丢了。连守东西城门的守军都跑过来与攻上城头的孙得功部进行白刃战。就这样争夺了两三次，东城守将王宁战死，西城守将李铳茂重伤，那善用火炮的孙诺从宁远带出的王大里重伤，其他士兵死亡近两千人。

孙诺去军营里转了一圈，还有无数的哀嚎痛哭，估摸着重伤者也还有二三百人。如此惨烈的打法就是在宁远城头也是没有见过的，孙得功想必并不单想要拿下永宁城，但一定要用这种速战速决的方式在援兵没有到来之前让他们投降，或者，杀光他们。

孙诺越分析越觉得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只有一种可能，孙得功知道不日内将有援军。

孙诺策马在城中奔走，希望能看到认识的人可以和她商量一下。可她转了一圈也没见到谁，于是决定上各城头看看。正疾驰间破空之声传来，忽一箭矢带着万千仇恨朝孙诺奔去。她在马上来不及闪避，眼见着要被射穿，斜刺里有人扔出一物，打偏了那箭头，孙诺才得以侧身避过。

她忙拉住马蹄，望去，那救了她小命的竟是一只鞋子。她朝着那鞋子扔出的方向看去，竟是昨天倒糯米汤攻敌的那小兵，此时他正傻呆呆的站在路边，脚上只穿着一只鞋。

孙诺看着心道这孩子不会是吓傻了吧，问道：“嘿，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兵脸一红，忙跑过去拾起鞋子将其穿上，匆匆行了一礼，道：“回大人。小的名叫李朴方。”

孙诺一听不对劲，再仔细看他眉眼，果真跟李韦方有几分相似，道：“是李韦方李大人让你护着我的？”

那小兵更不好意思了，手开始撮着衣角，道：“是的。”

孙诺柔声道：“他是你什么人？”

“是家兄。”那小兵答完就匆匆溜进巷子里了。

孙诺倒吸一口凉气，李韦方再怎么是一堡之主，居然这样使唤他的亲弟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现今在何处。

孙诺知此番对方不得手，一定不会轻易再下手。于是骑着她的灰敕马大摇大摆的逛到东城去了。一上东城城头，各人都在忙碌着搬运大石，机括等。她东看看，西翻翻，在东城墙垛第三到六段处里遇到正蹲在地上摆弄木头的杨中塘。这几天战事吃紧，孙诺一直没机会和他说上话，此时遇见，分外高兴。

她凑上去，问道：“杨大哥在忙活什么好东西。”

杨中塘见她来了，得意的向她展示他新发明的武器。将木材中心穿通，中心置入无数淬毒的毒针。利用下坠之力将木棒从城头丢出时，毒针飞出，可以做有效的二次攻击。孙诺听得高兴，插言道可以用两根绳索一端拴住城墙墩，一端拴住木头，利用拉扯之力发射木头，再拉回木头注入银针。杨中塘抚掌称妙。孙诺又继续跟他讲起她在宁远南城头用过的超级燃烧棉被，无敌烧火铁链，箭木树粉炸弹。两人越聊越高兴，真有相见恨晚，恨不得拜个把子，直到西城口一声炮响，他们才变了脸色，齐声道不好。

杨中塘站起来朝西门跑了两步，又听见大军踏步而来的声音，疑惑的回望城墙下，道：“西门是主攻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