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残局.转

刘庄得令后开始做更紧凑的安排。孙诺退到一旁，和其他人一起将炸药装入桶中，桶铺上厚布，再用冷却好的蜡封死，仅留一根引线。安顿停当，队伍开始慢慢靠近瓮城。以瓮城为依托，准备发动对西门的进攻。

孙诺目测了下，瓮城距西门差不多有一百米的距离。就这一百米的距离，一个轻功好的十秒就能跑到西门口，安置炸药，炸毁西门。但问题是这边一动，西门守军就算再松懈也一定有所察觉，快攻虽可奏效，必有大损伤。损失一大，后面对付其他几门援军的硬仗就难打了。

果不然刘庄也是有此考虑。不过令孙诺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用上了努尔哈赤攻城的办法。他让跟上的辎重推来二三十辆上覆厚牛皮的车，车上放置炸药桶，人推着车，低头躬身于牛皮中，护住头肩。

刘庄大手一挥，头一批十多辆车同时出发，发疯一般的朝西门城楼跑去。

孙诺计算了下，刚出发五秒左右，守城士兵即有所察觉，再过五秒反应，城上开始弓矢箭羽，万箭齐发，同时还伴着流石。巨大的石头从五米多高的城墙上轰下，厚牛皮也是挡不住的。而前一人刚倒下，后面立马有人补上，推着车继续往前跑，几轮下来，终于有人率先跑到西门口。

只听轰轰轰的几声巨响，也不知百米冲刺第一名爆了几桶炸药，反正西门是炸开了。刘庄一声令下，约有数十队人马呈S型的往前冲，不一会就冲进城楼去，乒铃乓啷的和守军干上了。里边打起来后，防御力量顿减，刘庄才与孙诺一道带着剩下的人马冲了进去。

孙诺一进城，马上派人封了城门。刘庄一进城，立马如临大敌的让人摆好长矛阵，以应对其它几门来的援军。

孙诺下死令，除了降的，其他负隅顽抗的一个不留，全杀了。封住城门要道，不放一人出城。

西城守军估摸着有二三千人，冲进去后近距离接上手，孙诺这一队人马下的都是死手，务必一击必中。二三千人很快打散了，除了那些向城中跑掉了的，余下的都降了。来不及清理战场，刘庄让降人缴了械，收了他们的监。

这边刚处理完，果不然，东南北三门的守军再加上西门跑了的，从东西两个方向聚合拢来，将孙诺等人围在西门城楼上。

刘庄此时让处于进攻中的后队变前队，先放箭，万箭齐发，后留间隙故意让守军靠近一点，点燃罐弹，万弹齐发。

这时队伍中的孙诺见刘庄如此不计成本，颇为心疼她的罐弹，可话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些招数用完，永宁守军想着这下终于可以近身肉搏了吧。可没想到好不容易夺下西门的刘小头目楞是没给他们近身肉搏的机会。他摆的长矛阵，刻意隐藏的最强实力直达此刻才全盘露出狰狞面孔。

长矛阵，由五排每排七位士兵组成，排与排间间距约有三十厘米，手持长矛约有二米五至三米长，都持平放置在前方。第一排攻击后，收手时第二排进攻，以此类推二排收势时三排攻击。城墙上狭窄，士兵们基本上闭着眼做推刺的动作，就可以保证进攻防守绵延不绝，而敌人除了被挂城肉串，却攻不到身前来。

就这样毫无技术含量的打了一会，几番进攻后，不管永宁守将再如何大声催促，已无人往前冲了。刘庄已不知何时派了两队人马偷偷下到城中，再从其他口子上了城墙，封去了东西两敌的退路。至此，被包了饺子的孙诺刘庄人马，终于成功的将剩下的敌人反包了饺子。无人再有斗志，全都降了。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孙诺等用不到三百人的伤亡代价拿下了驻守一万人城郭坚固的永宁城，再封住了各处的城门，派遣三路心腹人马去復州打探消息，联络茅元仪，并稍作休整，等待茅元仪的到来。

清晨时分，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马终于有回来了的，却没有好消息。先是察地馆刘川洪与占天馆主甄天闻，侦谍馆曹戟带着三营九千人并没有按计划固守双墩子，在探得孙得功带领復州守军倾巢而出后，他们冒进侵入復州。却不想孙得功留给他们的，并非空城一座，而是一座火城。这九千人入城后，埋伏在外围的孙得功部将早准备好的火箭射入城中，引燃更早埋在各居民家中的炸药，九千人，再加上城中居民，烧死者不计其数。三位馆主生死未卜，而復州又回到孙得功手中….

孙诺听到这，一口气提不上来，眼泪却飙了出来。那之前她都不知道眼泪这液体是可以飙出眼眶的。刘庄在旁见不对劲，忙帮她抚背顺气。

过了半响气稍顺，孙诺才抚胸拍桌，蹦出句四川话，‘孙得功我日你老母。’

刘庄见她没什么大事，忙问道：“茅公子那边怎么样？”

那哨探道：“孙得功兵分两路行事。一路迂回包操復州，另一路直追茅公子而来，已跑到公子前面去了。现如今正拦在永宁镇与茅公子部之间。”

刘庄拿来地图，道：“快快指出茅公子如今在何处。”

那哨探忙向前几步。

孙诺猝然有种上次在蛇杖山的感觉，来不及反应，她一把将刘庄推开，并硬生生接了那哨探突然翻起的一掌，一时气血翻涌，几欲昏厥过去。

他一招不得手，顺势退了出去，伤了几人，并快速离开。刘庄几步跨出门去，夺过士兵手里的缨枪，一枪投射过去，枪透身而过，那人却不倒下，被钉在了地上。

刘庄忙回来查看孙诺，如同他第一次见她那样，又委顿在地，脸色惨白。忙传了随军土医帮着推拿一番，并让人传钟二条前来。

钟二条来了，审视了那被钉在地上的人半天，道：“庄哥，这不是我们派出去的哨探。”

刘庄大怒，道：“那我们派出去的人呢，可有人马回来。”

钟二条摇了摇头。刘庄怒了，扬手欲揍他。孙诺费力的拉着他。孙诺知他是因自己受伤而怒火攻心，可她更清楚，在这个时候孙得功既然能派人混进来，只怕茅元仪的处境比此人描述的更危险。此时，不能自乱阵脚。

那土医用药虽不见如何神妙，按揉拿捏手法却不差。孙诺在他一顿猛按下，气血堵塞之处多有通畅。刘庄见她气色渐缓，心稍安。那土医又拿来针灸，帮孙诺扎针灸烤。孙诺则一直用手揉着眉间，她头疼得厉害。

过了半响她才停止了揉眉头的动作，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去搜搜那人夹袄里可有公文？”

钟二条忙不佽的跑了出去。过一会拿着封信函进来了。刘庄一看，果然是让永宁守将张大春出兵夹击茅元仪的信函。

至此孙诺完全迷惑了，道：“单从信函中内容来看，孙得功并不知永宁已经落入我方手中。让士兵换上永宁守将的衣服也起了效果。此人是在进入城中未见到熟悉的永宁守将才将计就计。”孙诺他们派出去的哨探用永宁守城的装束，所以与孙得功派来的人装束上看并无异。

刘庄点点头，表示同意。他于行军打仗颇有心得，可运筹帷幄却是半点主意也无。

孙诺继续道：“可问题是我们派出去的三路人马无一人回来。派去盖州的未归可以理解为路途遥远。去復州方向打探消息的，还有与茅公子联络的没回多半着了道了。虽然信函用了密码，一时半会翻译不出，可万一有一两个人抗不住招了呢。如果那样，这人就是孙得功故意派来扰乱视听的。那么，我们假设是这种糟糕的状况，顺着他的思路想，他意欲何为。再者，他不想让我们做的，我们去做了，就能救茅公子。”

她这一番分析下来，再看旁边那两人，别说帮她捋清思路，能跟上都不错了，迷糊状态呈现无疑。孙诺叹了一口气，想到如今身边是连个商量的人也无，一切主意得自己拿定。正犹豫不决间，外面道：“报，城外有人来投。”

刘庄此刻已是方寸大乱，从钟二条身边抽出一刀，骂骂咧咧的道：“妈的，现在有人来投，多半是奸细，老子砍了他人头来。”

孙诺道：“慢着，有几人来投。”

哨兵回道：“有两位年轻公子，带着大约二十来号人。”

孙诺道：“放那两位年轻公子进来，余人留在城外，候着。”

二人进了城，入议事厅前还礼数周全的拜上名帖。孙诺瞄了一眼那烫金的大字：杨中塘，李韦方。觉得名字好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两人一进来，孙诺只觉得眼前一亮。好一双英气少年，端的是眉如山峰目朗月。两人进来后，礼毕。

其中一人竟然笑吟吟向孙诺一稽，道：“这位，想必就是袁星，袁大人吧。”

孙诺离了好几尺都能感到迎面扑来的揶揄的味道，回了一礼，道：“正是在下。”

那人继续道：“我乃河西小堡守将杨中塘，这位是参军李韦方。”

孙诺恍然大悟，怪不得名字如此熟悉，茅元仪曾于笔架山见鲁之甲之际去过河西小堡，归来后跟孙诺提到过两位守堡的少年英雄。当年皇太极率三万人攻堡，久攻不下，于是断入堡河流，欲断其水源，以逼其投降。两位堡主命人在堡中掘井引流。之后城外河流干涸，杨堡主令人送水给后金军饮用，以示宽裕。后金军自退去。

孙诺大喜，忙命人赐座，并问起往来缘由。

李韦方道：“元仪曾将计划告知我等，并嘱咐随时关注復州战势。你们这一队是最早出发。你们在蛇杖山动手之前我们从探哨获得的信息推断你们已经暴露了。可等我们赶到土城，你们已经反败为胜，进往永宁镇了。等获知你们夜里已拿下永宁，我们也就不着急了。到各处去晃了两圈，看着孙得功拿下了你们派往復州、元仪处的两处哨探，再派了这鬼鬼祟祟的入了城。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人出城，我等这才进城来了。”

孙诺还未回答，刘庄在旁边沉不住气了，道：“你们都说是茅公子的朋友，怎么看着我们的人被抓，也不援手相救。”

李韦方也不以为意，道：“如果不让他把哨探抓去，怎么能让他相信你们对外面情形一无所知呢。”

孙诺道：“现在外面情形究竟如何？”

杨中塘道：“糟糕，简直是不能再糟糕了。刘川洪那傻子，跟孙得功交手这么多次，又着了他的道了…”

刘庄刚要发作，孙诺制止了他。

他继续道：“三营人马，整整九千人，还有无数的百姓，唉，太可惜了。”

李韦方眼皮一翻，道：“别扯那些没用的。讲讲现在如何救元仪。”

杨中塘长长的叹了一大口气，才道：“元仪啊，绕过復州时就被盯上喽。哨探来报他用了无数的手段试图迷惑孙得功。比如放出消息说是聚于伏龙山，又让大量辽民身作戎装，聚于伏龙山，吸引孙得功注意力后换平民服各自散去。晓是他聪明一世，机关算尽也没想到孙得功早算计到他的目的地是永宁镇了，早早的赶小路在他前面的阎店乡等他了。不过这里得夸一下你。孙得功也没能算计到永宁镇这么快丢了。他们的本意是要进驻永宁，结果发现了你们哨探，马上改变计划拦在了永宁与茅元仪之间的阎店乡。你现在知道这个对手有多么厉害了吧。变招神速，而且永远能利用变数来扩大自己的优势。”

李韦方继续道：“现在孙得功部在阎店乡伏着，想让茅元仪往他的瓮里钻。可他怕你背后打他埋伏，才派哨探入城，看似将实情和盘托出，却又故意让你知道这哨探是他们的人。为的就是让你不敢冒进，龟缩城中。等吃下茅元仪那六千人，再来围你个小小永宁镇。到时候，进可攻土城，退可回復州，他的地盘照样固若金汤。”

说到这，他一顿，道：“话说你们到底有多少人马？”

孙诺不答，却道：“为何我们的哨探被抓，你们的哨探却能轻易躲过孙得功？”

杨中塘得意的道：“那是因为我们的哨探都是子母队，阴阳探。一人探路，一人略阵。一人中招，另一人必想方设法营救。总之，得两人一起回来。”

孙诺进逼一步，道：“可我怎么知道您两位就是河西小堡的正主儿，非孙得功的奸细呢？”

杨中塘当时就不高兴了，嘴一溜，鼓鼓囊囊的抱怨话就出来了，：“嘿你个小妮子，我们大老远的跑来救你们，不领情也罢，还在那唧唧歪歪的怀疑我们。不是看在你们家元仪的份上，我们撒腿就走人了。”他还待说什么，被李韦方一把拉住。还好他一生气，说的是山西话，在场的也没人能听得懂。

李韦方道：“这样吧，叫六馆的兄弟出来相认。大部分的六馆弟兄都认得我们的。”

孙诺疑惑了看了眼刘庄，他微微摇头，表示并不曾见过。孙诺突然想起什么，忙命人传王大里速来。

异才剑馆的王大里几步跨了进来，看到杨李二位，楞了。当他从眉间眼角挤出了花朵般的笑时，孙诺就知道没有错了。这几位叙旧之时，她的小脑袋接受了茅元仪和永宁镇之间的通道被孙得功切断，而永宁之兵仅够自保，无力夹击的事实，开始高速运转寻求破解之道。

等到再也想不到其他好办法，她抬起了头，看到这几位都神色凌重的望着她。她心里明白双方应该都交换完信息，知道处境不妙了，才道：“永宁能不能守住我一点也不关心。当初执意拿下永宁镇就是为了让茅公子在去土城的路上有栖身之所。可现在他被孙得功两股力量夹在当中，既无坚硬工事为依托，又无后援，时间一长，等復州城中兵出，那时就真是一死局了。”

王大里熟悉她那胆比斗篷大的性格，急了，脱口而出：“大人想干撒？”

孙诺知道他其实想说的是：“你能干点撒。”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道：“我要带着这不满二千人出城，从孙得功的背后进攻，撕开一条口子，让茅公子安全进入永宁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