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残局.承

孙诺和小豆子等人顺着土城地图一路看过去。孙诺顺着茅元仪即使牺牲自己也不会将弟兄们带入险境的思路，想寻找一个最稳妥之地，进可打伏击，退可回土城。在防御中进攻，这也是高阳公无数次言传身教的结果。而符合这样条件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以土城为依托，却又拦在复州与盖州之间，距復州约五十五里，距盖州约一百五十里的永宁镇。

孙诺找来刘庄询问永宁镇孙得功人马的镇守情况，而刘庄第一个问题回答完却让孙诺没有再继续问第二个问题。

那永宁监本是朝廷牧养官马的永宁监，是一个以马兴城的兴旺之地，仅比復州城略小，城周围有四个马苑，最多养马达三万多匹。试想这样一个马匹供给之地，既然已入孙得功囊中，他又怎么能不层层布置，重重设防呢。刘庄却继续将不好的消息源源不断道来，“这永宁监因是牧马之所，任谁占了復州，都是一般的重兵设防，比粮仓看得还重，更别提那诡谲的孙得功了。不是我灭自家威风，我们察地馆的兄弟，在这被建奴肆虐的辽东铁桶一样的地方都能鉆出个洞来，端的是来去自如，传递信息如风。可就那永宁监，到目前只有三兄弟顺利进去过。传出的消息却不太好，孙得功估计在永宁监布置了有近一万的兵力，分别把守东、西、南门，而永宁的城门跟土城一样，北门并无门。”

孙诺此时的心里，五味杂陈。茅元仪放出消息是明天出发，说不定今晚就已经动身了。以復州到永宁的距离，急行军一夜也就到了。无论如何得在茅元仪那两营人马到达之前，也就是明日清晨拿下永宁。可是古语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可现在三千人，不，只打算带两千人，去碰那一万人的硬茬，那是犯了兵家大忌。一时间，彷徨无计。

孙诺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快速思考着所有可能的进攻方案，同时还和刘庄聊着，她想从刘庄的只言片语中了解永宁镇这个地方的群众基础，可刘庄显然知道的并不比她多多少。

孙诺本决定采取一个及其笨拙但是稳妥的办法。

她问距离永宁镇不到半个时辰的大小孙屯驻军情况，刘庄道不足二百人，而且大小孙屯各有察地馆的兄弟们在。

孙诺立即让伍文思召集她那九十九人里剩下的还能动的兄弟们到议事厅。

等一众人到得厅上，她已和刘庄、小豆子、小米子商量了半天了，似乎正在争执什么。

孙诺见她那生死与共的一众兄弟，除了重伤不能下床的柳云飞、左敦然、昌世才，王通、沐啸天等人，能瘸拐着走上大殿来的也只有那那二十来号人了。

孙诺郑重的道：“我要你们联合土城百姓，守住土城。这几日消息出去，一定会有义民来投，将他们整编进队伍，等你们各自伤好一点，像我们当初在宁远那般练习。一句话，你们招收义民、义士，扩张队伍，修葺城墙，磨砺武器，坚守待援。但不管发生任何事，听到任何消息，绝不可出城一步，违令者斩。”

她顿了一顿，继续道：“伍文思领命。”

伍文思前进一步，半躬身，道：“属下在。”

孙诺道：“我命你即刻斩首李元及其心腹一干人等。查李元手下这些叛而复降，降而复叛的人一并杀了。另于李元府中取金银细软，分与辽民众人。”

伍文思领命，却没有动。孙诺眉毛一挑，道：“你还等什么？”

伍文思扑通一声跪地，道：“请大人告知下一步行动，小的们好一并去安排。”

其他人也纷纷道，不能让他们这么蒙在鼓里。

见孙诺不说话，伍文思急了，逼着刘庄讲。刘庄才道他们要即刻出发，拿下大孙家屯，从大孙家屯借道趁着夜色偷袭永宁，放火烧营房，拿下永宁镇。

此言一出，议事厅就像炸了锅一般，众人都愤怒了，纷纷说什么主帅应该坐镇后方，哪有自个儿在后方稳妥的端坐着，让主帅在前方厮杀的。

孙诺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她道：“你们出发前我曾答应过一个人，要用最少的损失换去最大的胜利。第一战我就没能做到，损失了那么多兄弟，若不是察地馆的兄弟们带着义民赶到，只怕是全军覆没也是可能的。这件事情我难辞其咎，更别说再将诸位推上任何可能的屠宰之场。

第二、土城所处的位置非常重要，我需要能信任有能力的人帮我守着土城，以等待盖州援军，抗击孙得功。所以土城绝对不能丢。

第三、永宁镇非去不可。已有可靠消息孙得功会派出大量人马围追阻击茅公子，如果没有人接应，那么那六千人马只怕也是到不了土城。思前想后，只有出此计策。如果我不幸殉国，就由伍文思主持大局。我意已定，众位除了养伤接应各方来投义士练好兵，其他的，就不要再说了。”

说罢她带着刘庄就准备往外走，王大里一个健步跨出来，跪在孙诺跟前，道：“带上我吧。我没病没伤的，使用火器我是内行，到时候攻城，我也用得上。”

孙诺看了他一眼，道：“好，你能保证其他众人不再提出同样的要求我就带上你。”

众人一听，心道多带一人总是多一份保险，只怕自己一开口，连王大里也不让去了，虽然心里不悦，还是纷纷禁言。

孙诺带着刘庄和二千人马即刻出发。她留下了小豆子、小米子，让其精心照顾重伤的柳云飞、左敦然等人。

大小孙屯紧挨着，就如同两孪生兄弟般，离土城约莫七里左右的路程，一路急行半个时辰也到了。果然如刘庄所言，守军并不多，而且听说是朝廷的军队来了，还没抵抗就都开心的投降了。孙诺虽然不明白他们开心个撒，但稳妥起见，她还是命人缴了那二百守军的武器，让他们在地牢里蹲一蹲，并承诺战一打完就放他们出来。

当时也近深冬了，隆冬的辽东滴水成冰。孙诺本打算将带来二千人选出手劲最好的两百人分作十队，十对人马中再分为两组，两人向侧面，八人同时向前从大孙家屯到永宁镇挖通一条地道。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两千人运入永宁城中，烧营房，杀守将，夺下永宁镇。可一铲下去，铁锹弯了，那冻土却没见裂开一点来。孙诺一个南方小妞显然低估了东北冻土，也第一次遇到了比朝廷那群除争权无视国家民族大义叽叽喳喳的言官脸皮还厚还硬的东西。她想到用热水化土，虽然大孙屯离永宁镇也只有大约七里路，但那会耗费大量的时间。而孙诺现在最缺的除了火药，将士，就是时间了。

她左思右想，决定当一回霸王。当一回生地当守，死地当战的霸王。

她算了一下，消息没问题的情况下，永宁镇守将一万人，东西南三个门当值的至少六千人，那么平均下来一个门不会低于二千人。北门虽无门，但肯定有少许守将，人数应该不会多于两千。所以集中力量进攻一个门，也不过是以二千对二千的局面，虽说是仰攻，但也占了偷袭的便宜，攻入永宁镇还是有可能的。

但现在不仅仅是能攻入永宁镇。我们的孙大小姐在吃了第一次走漏风声的大亏后，行事变得愈发的谨慎，甚至抠门起来。她如今想要的是利用武器的优势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所以她选择的进攻方向是临近渤海的西门。

她判断西门的守军在如此一个深冬里的寒夜，就算不是十二分的松懈，也不可能有十分的精神头。只要有一分的懈怠，那于他们，就多一分生机。孙诺唯一不确定的，是手下这群人的轻功和执行力。

刘庄显然看出了她的疑虑。他只用几句话就打消了她的疑虑，“大人放心。我刘庄在土城经营多年，这些都是我亲自挑选的能休战为民，战时为兵的人。当年高阳公将一只铁血军队化整为零，就是想让我们到每一座被建奴占领的城镇去，安插辽民，存一丝希望。”

于是一行人，黑衣劲装，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对眼招子，带上了孙诺从宁远带来的全部家当，迅速而无声的出发了。孙诺发现刘庄于排兵布阵颇有心得，而他只不过是察地馆的一小小头目，于是又隔山望海的默默崇拜了高阳公一番。

刘庄将脚力最好的放在队伍的最前面，中间放最能打的，后部两翼放上整体攻击效果最好的长矛阵。行进了小半个时辰，前哨回来，说西门翁城就在前面，城楼上有不少守军，影影绰绰的看不实在。

刘庄派人再探，并命令务必靠近数清人数及画出方位。刘庄随即让前队十人一组，做好进攻的准备。孙诺见他们都将进攻武器从包里拿出，挂在肩头。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武器，似爪似钩，黑乎乎油唧唧的挂在肩头，好不渗人。

刚准备好，前哨回来了。用一根树枝对着两队人马在地上比划着，过了一会，两队队长一招手，二十个人开始向前行进，孙诺不放心，不顾刘庄的反对，远远跟在他们后面。她在看得见瓮城的一块大石后停了下来，隐去身形，大气不赶出的望着黑漆漆的地面上几乎贴地爬行的二十个人，手心脚底全是冷汗，压抑得呼吸几近停止。突然，在离翁城十步左右的时候，十只似爪非钩的东西同时扔出，即使离了约莫有五十步远，孙诺也清楚听见那噗通一声尖椎刺入肉里的声音。孙诺明白，这爪钩中间必然藏有如判官笔头，峨眉刺之类的东西。而第一拨攻击刚止，第二拨攻击又击向那些不在哨探视力所及，却又叫嚷着到墙边一探究竟的士兵们。他们中除了少数人吼叫了那么一声，大多数闷哼一声就去追前面的兄弟去了。第二组刚攻击完，第一组已再将爪钩扔出，似乎是卡在墙垣上，下一秒，一组人已拉着绳索腾空而起，借着拉扯之力只一会就攀上了三米多高的翁城墙头，迅猛而有序的解决掉了剩下的人。

孙诺转过身来，后背贴着石头，一颗心至此才跳回它该呆的位置。她实在无法把眼前这群判断力、执行力与战斗力都爆棚的人跟当初那群拿着锄头瓢瓜来救他们的农民联系在一起。再一深想，当初在蛇杖山上袭击他们的黑衣人大多数都是武林中人，硬身外家功夫，如果不是赶来的辽民训练有素，又如何能用锄头斧子将武功高强的黑衣人逼回云手阵中呢。

孙诺又坐了一会，才直起身子往回走去。她回到大伙那时，那朴实无华的刘庄正在布置下一个攻击任务。她想着自己当初仅带着九十九人虽说是实施暗杀，就敢闯土城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而攻城略地还是得靠高阳公培养的这批人。想到这，更不迟疑，她走到刘庄身边，准备尽全力去支持他的下一步行动。

刘庄见她归来，忙带着问询的口气问是否能在攻城时用上全部炸药，这样能减少己方伤亡。

孙诺道：“刘哥，炸药罐蛋还有三眼火铳全都交由你使用，但是告诉兄弟们，二更之前必须攻下西门，三更之前必须干掉从东、南、北三门来的援军，拿下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