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人可当十万军

刘哥点点头，这才捡起孙诺的话头，道：“刚才袁兄弟曾提过粮仓。不错，我们这一路佯攻的人为了减小伤亡，在攻城时得尽量避免与孙得功主力打遭遇战，特别得避开那一千铁骑。而不真正进攻却制造混乱那就烧他那粮仓。”

说话间刘哥重新拿起復州攻防图来，指着极其不起眼的两处民房道：“经我们探得，孙得功藏粮于民。如强行烧粮仓，势必会连累附近平民。”

孙诺道：“据我所知，自从四卫被陷，民思归若渴，何不利用粮仓附近辽民烧其粮草。”

刘哥道：“不妥。粮仓附近布有四十八道关卡陷阱。非察地馆的兄弟不能破。”

孙诺道：“既有四十八道关卡，那有怎探得这是真的粮草所在之处。”

刘哥道：“如若不是，那又为何要设千重关，万道堑去护它？”

孙诺道：“我若是孙得功，必会设重重关卡在两处假粮仓处，每日有少量粮草进入，守株待兔。而将真正的粮仓隐于其他地方。”

刘哥有些发怒：“你这个判断从何而来？”

孙诺道：“刘哥您曾提过察地馆的兄弟曾三次动手，且伤不了他。那么他一定已有防备。而粮仓这么重要但又脆弱的地方，如果他如此容易的让你们探到地方，必是假的。”

此言一出，刘哥联系到探得粮仓的种种，整个过程最大的特点就是太容易。如果敌人毫无防备，这么容易还说得过去。但如果敌人已有防备，这种容易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敌人故意透露给自己的。他并不是鲁莽之人，只是太想生擒孙得功，不免被私人感情蒙蔽了判断。今日孙诺点出，才觉已入套。

王世忠道：“袁兄弟之言有理。那么这真正的粮仓又藏于何处？”

刘哥道：“不如让留守在复州的兄弟们继续探查。”

孙诺道：“也好。不过这些兄弟一动，孙得功必会探知假粮仓事情败露，想办法把粮草转移到更为安全的地方。他转移的过程中，我们就有机会动手。不过请一定让另一队人马暗地里跟着，保护去探察的兄弟们的安全。”

刘哥点点头，暗地里佩服他思虑周祥，道：“这样，我们一方面派弟兄们探查粮仓之处，另一方面去排查所有城内可能储存粮草的地方。”

曹戟道：“如果粮仓不在城内呢？”

“粮仓必在城内。”声音由远及近，话音刚落，人已经在院落里。

孙诺面有喜色，如释重负，道：“是止生，止生回来了。”

果不然茅元仪回来了，他比预期中来得快得多，身后还跟着一个精壮汉子，满脸的胡须，根根见肉，想必是大力剑馆馆主鲁之甲了。

众兄弟见到止生跟鲁之甲大喜过望，纷纷上前行礼，道不尽思念之苦。寒暄过后，刘哥斜眼笑道：“止生，怎么来得如此快？”

茅元仪知他揶揄，也笑道：“这得亏了我们鲁大哥大人大量，根本就没把小弟的戏言放在心上。我刚至关西十里一片石之处，已和鲁大哥派来的探子打了个照面。于河西小堡等他的当儿，还去葫芦岛晃了一圈。”

鲁之甲大手一挥，道：“大事为重，等忙过眼前事你我再大战三百回合。”

他挥手时孙诺只见一个偌大的一只肉掌在空中挥舞，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小手，暗想只怕这一掌劈在人身上，七魂也要不见有三。

众人又笑了一番，言归正传。刘哥将地图摊开，分析目前敌我双方的态势与进攻安排。孙诺默默退到角落里，她发现止生未出现之前以刘哥为尊，而止生出现后，众人都热切的盼望着止生能带他们打赢这一战。他们太需要一场胜利来重振辽东颓废之势，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来对抗三年的隐忍与屈辱。孙诺想到高阳公在看完止生的《武备志》后，曾称他为一人可当十万军，而他显然当得起这个称赞。

止生听完，道：“计划虽妙，还需做万全准备。就请鲁兄与邱兄将手下弟兄们即刻分为五部，鲁兄带二，于宁远城西仿盖州城布防，四周戒严，带精锐演练，邱兄带二，于宁远城南仿金州城布防，四周戒严，带精锐演练。将士们练到对两州布防了熟于胸，于进攻路线节奏如呼吸一般自然，方可出发。我及四位馆主带领一部就于这城东，仿复州地形地貌，演练佯攻逃跑的路线。”

鲁邱二将将领命而去。六馆之人除了做祭祀准备的占天馆主甄天闻不在外，其余三馆的馆主都神色凝重。止生又看了下地图，道：“攻复州虽为佯攻，反而最为凶险。但生地当守，死地当战。虽为佯攻，也做战斗至死的准备。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一众兄弟的性命。”

众人都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继续道：“我等带一部早一日于觉华舟师出兵，至麻洋中岛，至汶闷岛，攻复州旁守城双墩子。佯败，退回松木岛。于松木岛坚守，待金、盖大势已定，与金州兵合于松木岛，与盖州军于南北两方围城，攻復州城。”

茅元仪提到双墩子时，孙诺莫名皱了皱眉。

只听他继续道：“若双墩子守军不敌，金、盖两州形式尚不明，而双墩子已拿下，不得不进攻复州时，就极有可能是孙得功的诱敌之策。那个时候，不能攻城但也不能离开，分两路人马聚于双墩子及复州城东北处。摆阵，如有复州城中赶往金、盖援军，迎头痛击，绝对不能让孙得功派出的援军有与金、盖守军传递消息。”

他顿了一顿，道：“如不得已分兵，我带二营人马聚于复州城东北处伏击复州城去盖州的援军。战后，寻机退于土城，等待盖州城援军。刘哥、甄兄及曹兄带领三营战后，寻机退回松木岛，等待金州城援军。记住，只可拖延时间，不可力战。”

刘哥道：“不，我与你同去。”

刘哥说话间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孙诺低头，思索茅元仪的计策，有正有奇，守中有攻，按理说已是万全之策，可她的心里却还是不自觉的慌乱。

她又想了一会，还是觉得不妥，道：“还请茅兄发一队人马予我。挑选四十八刀法狠辣，四十八身法灵巧之人。”

茅元仪眉间一凌，丹凤眼瞬间就瞪了她一眼，道：“为何用？”

孙诺被瞪得花痴又犯了，心道：太帅了。

咽了咽口水才道：“于这两日训练九十六人为死士，分三批东西南三门潜入土城，杀土城帅，拿下土城，等尔等到来。”

茅元仪略一思索，如果聚于复州城东北处，而土城不在己方手中，到时腹背受敌，别说抗击援军，只怕还会将二营人马葬送此处。派小部分人马在己方意图未显之前先将土城拿下虽有风险，只要时刻算准拿下土城，进攻土城这部小小人马就不会被反包围，反而因在暗处，能躲过与孙得功照面的危险。

于是道：“人马可以给你，但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孙诺奇道。

“第一、潜入土城的时间和拿下土城的时间由我决定。第二、这只队伍要由我来训练。”

孙诺不高兴了，道：“潜入土城的时间和拿下土城的时间那已经是两个条件了。战机稍纵即逝，不会有谁比身在土城中的人更了解能顺利拿下土城的契机。这只队伍若不是我一手训练，我又如何能保证在关键时刻他们能严格执行命令？”

孙诺知茅元仪想要拿下土城时间的决定权是希望如果不分兵则不出手，等待援军的到来，从而避免惨烈的厮杀。可孙诺希望分兵与否都要拿下土城，这样不管是攻盖州的鲁有甲部还是佯攻復州的四部到来，都能有稳妥的容身之地。

茅元仪更不高兴了，道：“那你别去了。”

孙诺拳头都快挥到茅元仪脸上，被刘哥一把拉住，道：“大人之言有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虽说拿下土城需配合大军行动，但只要在进攻双墩子后动手，无妨。而拿下土城，不管分兵与否，都稳妥。那时土城情形如何，确实是身在土城中的人最为清楚。”

孙诺挤眉弄眼的看着茅元仪，心道‘老子还是御史呢，老子还有尚方宝剑呢，让你凶。’

茅元仪忍住笑，轻轻咳了一声，道：“即是如此，那潜入土城的时间由我们决定，如何？”

他最后一句商量的语气让孙诺大为开心，眉飞色舞的道：“如此甚好。”

曹戟等继续商量如何查明復州城内粮仓，如何协同作战。孙诺已经听不太进去了，她思索着如何将自己带过来的人加上侦谍馆的人训练成像以色列摩萨德一般的特工。思索了一会，一抬眼，众人竟已各自领命而去，茅元仪正玩味的看着她。她一惊，忙起身作了一鞠，道：“小人也告退。”

也没见他如何动手，却忽的被他一拉，孙诺一时重心不稳，跌进他温暖的怀里，惊诧中一抬头，却又瞧见他骄傲的下巴，感受得到对方的轻柔呼吸，被迷得七晕八素的，跌撞中想拉远点距离，却再次被狠狠的拉入怀中。也不管孙诺愿不愿意，他固执的吻了上去，似是把内心的不安、愤怒、怀疑、担忧、犹豫之情全都注入这个吻中。许久，他才放开孙诺，似是对孙诺，又似是对他自己喃喃自语道，“你得给我好好的活着。”

说完竟自顾自的往外走了。而孙诺，傻傻呆呆的停留在那儿。她那敏感的内心如今真实的战栗着。如果说在这个吻之前，她还能保持理性的置身事外，可这个吻之后，无论如何，她再也做不到像以前一般了。茅元仪的这个吻，无关风月，可他的负重前行，他的委屈、不舍、不忍，和他对心中的那个天下的爱，和她在书里看到的骄傲自负，肆意妄为，文武双全却又忧愤不得志的那个他，忽突突的契合了。一瞬间，她泪流满面。

茅元仪走到门口，回过头来。他站在落日的余辉中，温暖却不慵懒，挺拔而英气逼人，美得如年画上的如玉公子。他正待招手让孙诺跟上，却不想看到泪流满面的她，不觉一怔，忙上前轻轻擦去她的眼泪，道一声：“对不起。”

孙诺自觉十万分的丢人，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无比尴尬。过了一会，还是茅元仪打破沉默，道：“你跟我来，给你看些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