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议事

来得议事厅，几个身着甲胄的人正在议事，好几个人还挂着彩。见她进来，一字站开去。袁督师客气的一一替她引荐，并向将领介绍孙诺为通州来的参将。孙诺心下生疑，也不便反驳，和众人作揖为礼。守北城的副总兵朱梅，守西城的副将朱副，守东城的总兵满桂，最后才见到了守南城的参将祖大寿。

祖大寿手臂上应该受了伤，绷带挂着，却极其精神抖擞，礼罢，一把抓住孙诺激动的道：“大人，今日幸得大人援手，南城得保。祖大寿替城里的百姓谢过大人。”

孙诺望着他，情绪激动不假，眼神真挚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于是稍微放心了一点，心想小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道：“祖大人的伤，不碍事吧？”

祖大寿大手一挥，道：“皮肉之伤，不碍事的。”

言谈之间，孙诺眼角余光注意到了袁崇焕难以捉摸的脸色，心道：‘看来他还没有放弃杀我。’毕竟，谋杀御史是多大的罪，如果孙诺有命回去，只怕他就会小命不保了。从他的立场上来看，是没有理由相信孙诺不在皇上面前乱说话的，他们的情况还是很危险。而现在不杀，应该是见她还有点利用价值。如果不积极表现，只怕跟着她来的人都得手牵手的排着队共赴黄泉了。

果不其然，袁崇焕道：“今日南城凶险至极，多谢大人援手。南城及西城多处已被挖出了大洞，虽未危及城基，但明日一战，如若还是今天这个打法，墙倒城破只怕只是时间问题。”

众人七嘴八舌的，有的说应该派人回山海关求援，有的说派工兵趁着夜色补修城墙。

孙诺听众人这么乱糟糟的说了一会，都还是以防御为主，没有人提以进攻代替防守，于是越众人而出，道：“如果‘主守’已经守不下去了，列阵于前如何？”

安静了三秒，三秒后厅堂上爆发出大笑，渐渐大笑演变成狂笑，快把屋顶给掀翻了。孙诺羞红了脸，不知所措。

祖大寿心有不忍，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的骑兵不是贼子们骑兵的对手。”

“就是，你是没有跟贼子们打过遭遇战.....”

“就是，这么多年了，我们就只能缩在城墙里打防御战，为什么呀，还不是因为三个字，打不过....”众人七嘴八舌的道。

孙诺一个软妹子，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受到如此的嘲笑，还更别说被一群大老爷们。她定了定心神，思索了自己的处境和敌我双方的态势，知道现在如果不获得袁崇焕信任，让他知道她还有那么点价值，那么被干掉就是旦夕之间的事了，于是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可问题是我们已经守不下去了，必须得转守为攻，方有一线生机。对方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性好，战斗力强（少数民族嘛，天天在长白山挖人生吃，身强力壮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我们能利于武器的优势阻止他们的机动性....”

“什么武器的优势？”

“诸葛武侯弩！”孙诺心道‘我就不信你没有’。

“好，你倒说说看，连红夷大炮都阻挡不了的骑兵，光用诸葛武侯弩怎么能够阻挡？”朱副毫不隐藏他的怀疑。

“不是阻住，而是挡一挡，让冲势缓一缓。”孙诺顺势拿来纸笔，画将起来。“诸葛武侯弩，矢长八寸，连发十矢。于阵前端设三排步兵，各配诸葛武侯弩。当敌人骑兵刚开始向我方阵营冲时，箭羽营射箭，射完就退到后排，前队变后队。而三排弩兵，后队变前队，在敌人离我们三百步远处，第一排放箭，退下装箭的同时第二排上，第二排退下的同时，第三排冲上。我计算过，退下到装满箭十秒钟足够了。也就是说等第三排弩兵射出弓弩的同时，第一排已经准备好重新战斗了。对于敌人而言，弓弩从来都没有停过，那些能够冲到我们面前的人，人数必然不多，想必不受伤的可能性也不高，战斗力也必然打折扣。当然如果来的人又快又多，我们也不怕。在弩兵轮番攻击六次，也就是六十秒后，我们设五个点，让五个点的弩兵让开，打开缺口，放敌人进来，步兵围拢，布云手阵，绞杀之。”

“秒是什么？”副总兵朱梅迷惑的问道。

孙诺一听冷汗直滴，心道，‘我擦，这群人只知道时辰，不知道秒。’佯作镇定，道：“秒是宫里用来计算时间的。”十秒就是这么长，她用笔慢慢在桌上敲了十下。“也就是说，弩兵们只需要在心里从一数到十，在这十 秒内完成放弩，后退，上弩，再放弩这一周期，数到六十，特定的点上的弩兵就退开去，放敌人进来。”

“可是云手阵仓促间难成，”袁崇焕道。

“我们用步兵，左右配合，下砍马腿，上斩骑兵。现在的问题是，袁督军，您有多少只武侯弩？”

孙诺问道。

所有的人都望着他，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大家都知道，如果此计能成，能不能阻挡纵横天下的后金军，能阻挡到什么程度，关键在于诸葛武侯弩的数量了。

“六百只，”他叹了一口气道，“只有六百只。”

“足矣。”

“可是就算诸葛武侯弩够了，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箭矢。”

“督师可有死战到底的决心？”

“死守至最后一人。”

“好，有你这句话，就请督师动员城内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少，妇孺儿童，让其砍树伐竹，就地取材。召集城内所有能召集的工匠、铁匠、牛皮匠，让他们按照诸葛箭矢的尺寸连夜赶做，质量伪劣也没有办法，务必赶在开战前多打造出一只箭矢。另派妇女在做好的箭矢上喂毒，力求一击必中，让后金兵失去机动性。”

“好。”袁道！

“我还是有一个问题。如果诸葛武侯弩挡不住攻势，云手阵也斩不尽敌人，而敌人已经攻到眼前了怎么办？”一直没讲话的满桂问道。

孙诺看着他，再看着屋里的各位，从每个人的眼里没有看到恐惧，只看到燃烧的火焰在跳动，她想经过白日里的共同战斗和晚上的攀谈，那一刻大家想到的是同样的事，于是她替他们说出了这个答案，那个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们心头的答案，“那就誓死报国。”

“好，朱梅听令。我命你在我亲兵中挑选六百精甲武士，亲自训练他们使用诸葛弩，排兵布阵，按时间进退开合。训练两个时辰后方可休息。朱副听令，我命你立刻召集所有能召集的城内的居民到府前来，我有话讲。满桂听令，速带领一万将士骑兵转步兵，八人一队，十六人一组，熟悉云手阵法，左斩马腿，右砍骑兵，攻守配合，同样练习两个时辰，之后立即休息。”

众人领命而去。祖大寿掉着只臂膀，乐颠颠的凑上来，道：“督师，我呢？我干点撒？”

“你休息去。”

祖大寿脸色一变，不乐意了，想发脾气，又碍于有外人在，憋得脸通红。

孙诺眼珠一转，道：“袁督师，我倒有个不情之请，需要祖大人协助。”

袁崇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客气的道：“大人请讲。”

“既然说到箭矢不够，两天的战斗弓箭、火器多半也消耗甚大。可是我们眼前却有个天然的箭羽库。努尔哈赤老儿决定想不到我们竟然敢派人出城打扫战场，我们就偏偏派些士兵趁着夜色潜出城去，废物回收。能用的武器全都捡回来，死人身上的也要，能用的石头、牛皮也用板车拉回来。再派些灵活一点的人手再朝前走一点，挖坑多埋火药，绊马钩。就是没用，也好让努尔哈赤恶心恶心。这件事，就麻烦祖大人去做了。”

“我不干。这点小事让祖宽去好了。老子明天还要上战场，多杀几个敌人。”说罢竟自行离去。

袁大人和孙诺相视而笑。他拍拍她的肩，道：“跟我来。”

孙诺反手一把拉住他，叫道，“等等，赵总兵现在何处？”

“你放心吧。我已命他率军回山海关了。”说罢自顾自往外走去。

及府门，朱副已经召集到了好些人，黑压压的站了一片。袁崇焕对着众人，竟然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道：“我跪的是大明国土，保的是大明江山。我已立誓与此城共存亡。我想让大家知道，明天的战斗没有援军，也不会有援军，我们就是山海关前的最后一道屏障。当此存亡之际，请诸位助我退敌。”说罢深深一拜。

底下的一些热血青年早已按捺不住，挥舞着双臂道：“退敌，退敌！”说完，朱副领着一群人竟自去了。

孙诺扶着他起来，明明知道他是专门演给她看的，可也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玩味的看了她一眼，道：“大人，也请早点歇息。明日还有一场恶战。”

晚上睡得甚不安生，在梦里呐喊声，惨叫声，轰鸣声，此起彼伏，场面混乱，难以分辨敌我。不过确定的是，这次梦里没有红烧猪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