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入宫

当时是1621年的五月末了。三年前孙承宗回京，几月前孙谏被留守辽东等人排挤，五月中回京。任悠将跟大哥的闲聊中获得的信息拼凑起来，得到了一幅对她不怎么有利的图画。关大的推测没有错，现在的皇上是明思宗朱由检，年号崇祯，不过现在不是天启年，而是崇祯三年，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事件不是按正常的她所熟知的时间轴往前发展的，她的知识在这个世界可能完全没有用。她不是穿越，是在赤裸裸的闯鬼。对，她就是陷入了未知的空间，要在这个未知的空间里把朋友救出去，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

这么说也不太确切，至少现在的家庭给予了任悠在这未知的空间里家的温暖。孙父对于孙家大哥的归来并没有表示出特别的失望。每天处理完政务后先过来看看任悠，进屋后会温柔的问“诺儿，爹来看你了。吃饭了吗？” 再问她学女红、刺绣的情况。任悠就跟他讲已经陪娘用过饭了，王大厨新出的菜肴最合母亲的胃口，母亲很喜欢。这个时候父亲就会打趣道明明是我们小诺诺最喜欢。

任悠这个吃货，自从到了孙家，没少给厨子们出难题，让他们变着法儿出新菜品，把舌尖上的中国里看到过吃不到的都跟王大厨点了个遍。折磨得可怜的大厨一看到这位小小姐就犯头疼病。

任悠眨眨眼，继续吹又跟淓姨学了一种新的刺绣方法。淓姨是父亲的二房，是用水做的美人。她给孙父看新绣的小老鼠。这个时候孙父会眯着眼睛，拍拍她的脑袋说：“诺儿最乖巧了。你看小老鼠的小脚绣得真好看。古人只知道绣鸳鸯，绣孔雀，却不知道其实可以绣的东西多得去了，只要用心观察，注意细节。绣出什么东西不重要，爹希望你能享受这个过程。如果哪天你跟爹爹说你不想刺绣了，那我们就找点别的什么来学，因为可以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每天和孙父的对话都是这样温暖而实在的。任悠享受他每日的来访，对孙父一点陌生感抵触感都没有，连撒娇都很自然。苦苦寻找却不能得的认同感在孙父身上轻易的得到了。

等到下一次选秀女的时间只有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任悠在孙府的日子过得充实并且愉快。

早上起来洗漱过后，给母亲请安，陪母亲用餐，去淓姨那陪她聊天，学刺绣，再跟老师学围棋和茶道。孙谏在家的日子里全心守着她，开始暗地里教她剑术和近身擒拿手，一招一式地慢慢教。他对招式的准确性要求极其严格，只要一个剑诀拿捏得不到位，或者招式之间稍有滞怠就全部重来，一练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他满意为止。

父亲下朝后就过来看看她和哥哥，母亲也安静的坐在旁边。这时候父亲和哥哥就会讲些小诺小时候有趣的事情。比如小诺半岁就会讲话了，每天说个不停的，见到男的就喊父亲，女的喊母亲。特别会聊天，随便拉住哪个下人都可以聊上几个时辰。下人们都尤其疼爱这个圆鼓鼓的小小姐，看着她眼里都是微笑。小诺从小记忆力特别好，每次偷听完父亲和秦师爷议事，能把对话活灵活现背出来，比记录的还要一字不漏。父亲每次抽查她的功课，经常是问了上句，她连同下句给背了出来。不过也特别调皮。河北高阳有一年冬天特别寒冷，小诺虽出生在冬日，却也特别怕冷。母亲把小诺穿得圆圆滚滚的，准备带下暖阁。刚回头和下人交待了一两句话，小诺一挣脱母亲的手往外跑。可能路面冷冻得滑溜，哧溜一声小诺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等滚到楼下，都没了哭声。吓得夫人心都快停跳了，忙飞奔下楼抱起来看她的宝贝女儿。这时才听到哇的一声，原来穿得太多，没受伤，只是被吓傻了。有次又偷偷溜出府去，和小流浪汉打架，被人在脸上咬了一口。秦师爷找到她时正趴在路边哭得伤心，脸上还鲜血直流。拎回来后吓坏众人。母亲天天用姜水敷面才没有留疤。

每次讲到这些，父亲和哥哥都会心情大好，仿佛这些趣事能冲淡他们对于朝局的担忧，母亲也在旁边微微笑着，不时给父亲的哥哥的茶杯里添水。

父亲心情好时也和孙诺下盘棋，和孙谏讨论下剑术。父亲和哥哥下棋的时候孙诺就在旁边照着母亲的样子给他们沏壶好茶，在旁安静的看着。她常常看着看着，流着哈喇子就睡着了。醒来却发现已躺在自己软软的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闻着空气里还残留着母亲的戴春林脂粉香，无端端生出安全感，一合眼又睡着了。

这样过了一个月，孙诺的棋道开始精进，理解能力也不断增强。刚开始看笔记本上的公式和理论不太明白的地方在一次又一次的观棋过后居然无师自通的豁然开朗，开始慢慢明白孙父常常挂在嘴边的“一法通，万法通”。虽然不太精确，虽然活动范围有限，也开始慢慢可以通过自己的行动轨迹收集数据画图了。同时看出父亲虽然表面上不同意哥哥带兵，但下棋之际已将调兵遣将之法倾囊相授。

父亲又一次将哥哥的黑子逼到绝境后，对哥哥说：“谏儿，你花太多精力观察我下棋的走向，并期待能够从中找到规律做出预测来破阵。我却对整个战局做观察，指东打西，牵南制北。你太关注于细节，没有对整个战局建立一个概念。还有，战场上最忌讳被人找到规律。如果你的行为是可以预测的，那么你必输无疑。”

哥哥不服气的说：“可是父亲，人的每一个行为都是有痕迹可循的，只要跟着这些痕迹走，搜集足够的情报与信息，一定能做出合理的预测的。我输在时间不够，还没有搜集到足够的信息，已经被父亲占据了大片地盘。”

对于哥哥的回答，父亲只是笑笑，却没有再讲话。

就这样过了一两个月，孙谏见孙诺剑术已有小成，开始教她内功心诀。孙诺发现他的内功心诀一念她就懂了，大致的运行竟跟她生病那次原理一样，吐纳之际将阖闾之气起于腰眼，途经任督二脉，汇于丹田。

一天完整练完一套剑法后衣衫湿了一大片，竟然也不觉得累，休息片刻又练起来。剑尖平平挥出，剑尖回转斜刺劈杀，剑随身走，越练剑越快，心中竟然更加宁静无一丝杂念，收势时没有按照寻常练习的套路，反而心中所想，手中所指，最后横劈带刺一剑刺出，面前一棵碗口大小的树竟然咔嚓一声，断了。孙诺吓了一跳，楞在当场，做声不得。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一阵掌声，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旁边，眼里全是笑意，道：“我的好妹妹，你这最后一招这么厉害，叫什么名字？”

她想了下，道“叫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哥哥道：“哈哈，好名字。我确实没想到诺儿这么有天赋，不仅能自创招式，还能练习剑术的同时吐纳声息修习内功。”

“我并没有修习内功？”她疑惑道，完全不知道孙剑所指。

孙谏温柔的帮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道：“傻妹妹，你以为那树是被你砍断的，那是被你内力驱动的剑气所伤。你现在的内功已略有小成了。去洗个澡换套衣服，然后到花园里找我，我有重要事情找你。”说完径自离开了。

她回到房间，让月儿准备好洗澡水，褪去衣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自顾自的叹了一声。孙诺，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孙大学士的女儿，任悠的替身，生得虽不是倾国倾城，却是温滑玉润，皮肤细腻，一触之下手竟然舍不得离开。‘我要是男人，也肯定为这样的女子所倾倒的’孙诺暗暗的想。

换了一身藕黄色的衣裳，照月儿教的方法挽了一个最简单的云鬓，匆匆走到花园。孙诺大概知道哥哥要提的一定跟进宫有关。虽然她想马上找到娜，但这么多天在孙家的舒适与惬意已经让她产生了她就是孙诺的错觉。她知再这么呆下去会消磨掉斗志的。想到这，她加快了去见哥哥的脚步。

“哥”，孙诺轻轻叫了声。

哥哥的眼里晃过的一丝欣赏，随即添了担忧，“妹妹，进宫事宜我已安排妥当。你收拾下行李，只带换洗衣物，我们后天出发。我已在宫中替你打点，主事绣婆婆会照顾你的。每年选秀女的名单都是由她亲自把关，她一定会将你的名字删掉的，你就不会有被选为妃嫔的危险。剩下的秀女会由各位皇后妃嫔公主掌事挑选。皇上素来最宠爱的是大公主坤兴公主。你一定要想办法接近她，获得她的喜爱，这样你就基本获得在宫中自由行走的权利。绣婆婆也会想办法帮你在公主面前多露脸的。你可以将你必须之物打包放好，等安顿好后我再想办法让人带进来。”

他顿了下，又道：“我们每月联系一次，三个月后你必须想办法出宫。不然父亲那边是瞒不过的，再说久了我也担心你在宫内的安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你可以通过给绣婆婆送信息出宫。等你当上大公主的丫鬟，你去跟绣婆婆联系是不会有人怀疑的。如你遇到危险，不要再联系绣婆婆。想办法跟一个叫袁坤的人取得联系，这个人脖子上有疤，样子很凶。你见到他后，把这一小块铜器给他看，然后跟他说‘贝上曾下’四个字，他会帮助你脱离危险的。”哥哥小心翼翼的把那一小块东西从他脖子上取下，再给孙诺带上。她摸着这还带着哥哥体温的小东西，可能因为贴身带的时间太长了，上面刻的字已经模糊了，但是依稀可以分辨出是贝上两个字。“贝上？什么意思？”孙诺好奇地问道。

哥哥脸一沉，道：“我跟你讲了那么多，有没有听进去？都快进宫了，你就收起你那好奇心。你只需要记住，关键时候这块铜器能够让一个可信的人知道你的身份，救你的小命。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他？”孙诺只好顺着哥哥的意思问了个有意义的问题。

“只要你在宫里，你会见到他的。他还有个外号，叫‘影子’。”

两天后孙诺在孙谏的谎言和陪伴下顺利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