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崭新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任悠消失了的意识又一点点地聚集拢来，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地回到她这个身体里。意识是由能量支撑着的，当能量恢复到一定程度时，意识就恢复了。她努力地睁开了眼睛，迎上一个慈祥的长者忧愁的目光。他见到任悠张开眼的那一刻微笑了，对着旁人道：“快告诉夫人，小姐醒了。”

任悠想这就是这个被某个死去的人幽怨的强烈能量支撑起来的空间的特质吧，每一个出现的人都有一个存在的理由，一个合理的身份。于是她合理的出现，合理的成为孙小姐，而那位慈祥的长者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父亲，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孙承宗。她环顾四周，木质的床沿，木质的桌子，木质的橼上还有好看的花纹。一切都那么厚重，真实得可以触摸。她正努力搜索房间内的摆设努力适应这巨大的反差的时候，一位女子走了进来。穿着极其朴素，淡黄印花的衫子，深棕印花的裙子，裙子中系着一个蝴蝶结，腰肩挂了一块玉佩，形似双鱼。任悠呆呆得看着她，只觉得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温润好看的人物。她紧缩着眉，拉着她的手说：“诺儿，你终于醒了，怎么也不知道叫娘？”语气微嗔，眼里却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旁边一位丫头抢话到：“小姐那日不顾劝阻，说看到湖里有闪光的东西，非要去捡，却一个不小心摔进湖里，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这三天三夜夫人都是没日没夜的守着小姐。这不刚去休息下，小姐就醒了。”这位被称为夫人的女子道：“月儿，别说了。快去给小姐盛些米粥来。”说到吃的任悠自觉得肚子饿了眼睛也飕飕放出光来。

那日以后，孙夫人，不应该叫娘每天来看任悠，每日一坐就是许久，拉着她的手说些官家小姐的事。林府的小姐比她大一岁，刚与陈府的公子定了亲。周府的千金是皇后的侄女，比她小一岁，刺绣做得很好。她软软道来，任悠漫不经心地听，时不时插一两句。但她提到过的每个人名都用心记着，遇到熟悉的名字还会多问上两句。孙学士会每天下朝忙完公务之后都会过来。按情形他们对这个女儿都极是喜爱，每日都会抽时间来陪着她说会话，让她觉得温暖而充实。

任悠又在床上躺了两日就自由活动了 。她每天闲逛一般的把孙府的地形图画了出来，落水被捞起来的地方还被重重打上了星号。打上星号后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来，任悠把月儿找来。月儿可能是跟孙小姐感情很好的缘故，一见她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任悠坐在湖边小亭子里，摇晃着小脚丫，斜眼看着她说:“月儿，你不是说我掉入水中是因为看到发光的东西吗？那我捞到什么了没？夜明珠吗？”月儿横了她一眼，道：“小姐还好意思提呢。要是为了夜明珠那样值钱的东西掉入水中昏迷个几天几夜的也还值了，可偏偏捞起个破油布包，人都晕过去了还死死地拽在手里。小姐呀，不是奴婢多嘴，小姐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了。京城里的哪个小姐不是为了博个名头拼命地学女红，学舞蹈，小姐倒好，为了个破油布包跳水，传出去多丢人呀。”

任悠耐着性子听她讲完才问“油布包呢？”。

“在小姐房间的抽屉.....”

话音刚落她人已经弹起飞奔出去。到屋里关上房门，做贼一般的打开抽屉，再小心翼翼打开油布包，关大的笔记本正好端端地躺在里面。笔记本另有个小小包，锦布细细包了，打开一看是一本《简明圣经》。看到简明圣经时任悠苦笑不得。如此绝望的毫无头绪的开头要圣经有什么用，难得要演一出出埃及记吗？还好笔记本到手，可以开始学习公式，根据她的行动轨迹画出属于她自己的函数了。当下之计是尽快找到娜，尽快进宫。

可在那个时候以孙小姐的身份进宫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选秀女。可明朝为了防止外戚专权，选秀女只面向民间，更倾向于清贫之家。而以孙家在朝中的地位是不可能送未出阁的闺女进宫的。任悠想了两天还是没有办法。

这一日因为心中烦躁，在前庭后院中暴走，不自觉又到了院中心的小湖边，此时春寒料峭，湖边的柳树却悄悄递出新芽。任悠走累了，靠在亭子边数柳树。左边三棵，右边七棵。正觉得呈正方形的湖这样种柳树很奇怪，却听见刷刷刷的练剑声。抬眼望去，见湖对面一男子束身着装，正在练剑。只见他剑身游走，剑术连贯，一气呵成。‘机动性很好，打不赢可以跑。’任悠不懂剑术，只能从实用的角度去理解下。可又看了一会，发现这个人连续练了几套完全不同的剑术，可是却以同一招收尾，斜上方跃上，借一跃之势空中回转，剑亦回转劈杀。准确地说在身子未转过来之前剑尖就已经转过，借下坠之力劈杀力道又打了好几倍。他又这样反复练了好几套剑法，却都已同一招收尾。看来这是他最为得意的杀手锏。正想得出神，突然间他剑尖直转，脚尖点地往湖中心跃去。任悠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可他未等下坠之势剑尖点荷叶借势又向前跨出一大步，然后，然后剑尖竟指向任悠，朝她飞来了。她不闪不避不是因为不害怕，吓傻了，毕竟平身第一次看到一把真正的剑刷地一下朝她飞来。那剑靠近她脸颊时贴着拐了过去，靠最近的几根头发瞬间断了。

她呆如木鸡，楞了大半天，才抬眼看那人。那黑衣人劲身束衣，额头饱满，五官端正，剑目英眉，眉眼里却藏不住的机灵。面前这个人因为捉弄任悠成功而得意地笑了半天。等她回过神来才收住笑，捏着她那小脸笑吟吟地问：“怎么了，妹妹，都说你自打被人给从水里捞出来小性子都没了，跟下人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还不相信，可现在看来，大家说的还是真的。”任悠脸瞬间就红了，心里骂着自己不争气，还被他的语调弄得很害羞，再加上完全不知道孙小姐平时和他的互动，怕被看出端倪来，只不停的摆弄自己的衣脚。孙大哥乐了，咧着一张嘴笑：“妹妹你倒是说话呀。哥哥都三年多没回家了，你不想哥哥嘛。平时哥哥回来都拉着哥哥问战事，怎么，这次没话讲了？”任悠听他提到战事，想必是在军中谋职的，不是镇压农民起义军就是抵抗辽东后金的。赶紧道：“我是想问，被你一吓忘了。这次去这么久，是镇压哪路义军吗？”这位自称是哥哥的大汉脸一沉，原地坐下，叹道：“父亲三年前被言官们弹劾，无奈之下辞去督军之职，放弃锦州至宁远的据点，回了京城。我实在心有不甘，本欲与留守宁远山海关的人一起死守。亏我枉有满腔报国热情，满腹策略，却遭权臣陷害，再呆下去也是徒增烦恼。妹妹，父亲他仅用三年的时间，不跟朝廷要一分一厘，靠征辽东的流民就开垦了大量的荒田，以田养兵，修了从山海关到宁远再到锦州这一条防线，恢复大量的据点，无数工事。不靠朝廷发一兵一卒，创建了一只最好的骑兵。父亲训练出来的骑兵甚至比努尔哈赤的骑兵都要好。速度更快，战斗力更强。”

他旋即黯然道：“可是，这样的父亲，也有人参他，参他作战不力，参他当了辽东经略后就没好好和努尔哈赤打过一战。有时候我真想把朝廷那般吃了饭没事做的言官脑袋敲碎了好好研究下脑髓里到底是什么做成的。父亲花了三年时间，兵不血刃，步步为营收复了辽东的大量国土，将据点从山海关向前延伸了几百公里。身先士卒，常常亲巡前线，数次遭遇敌军，有次特别危险，如果不是靠着蓬莱二十四铁骑拼死护卫，只怕早已遭遇不测。”

哥哥兀自自顾自的讲着。任悠心头发酸，当熟悉的冰冷史诗文字从这个所谓亲人的嘴里描述出来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他们的无奈，痛心与身在其中的痛苦。她轻拍哥哥的手以示安慰，却暗暗为自己情绪变化而担忧。为了救娜娜，她必须要了解各方面情况，可深入其中后，越发觉难以抽离自己的情绪了，以后想再置身事外只怕会愈发不容易。

“那宁远城守城的人是谁呢？”她不想看到孙谏如此难过，本想聊点别的，可问出来还是对自己有利的问题。她想通过确定辽东经略的身份判断现在的时间。

“是袁崇焕袁督军”哥哥道。听到这个名字任悠有点恍惚，孙父被参，罢辽东经略应该是天启年间，那时还是阉党掌握大权，崇祯根本没有上位，现在还是朱由校在位，那掳娜来这里的到底是谁？难道她们判断有误，那下一步该怎么走？

“你怎么了？”

“怎么哥哥没有通过父亲的关系留在辽东？”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安，任悠问道。

“我从来没求过父亲。”

“哥，你想办法送我入宫吧。可以为你探听消息，这样我们就可以不用父亲的力量而联络各方关系。二来可以找人举荐哥哥。”任悠脱口而出。

孙大哥诧异的眼神一闪而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你知道父亲是不可能同意你进宫的，不管是怎样的理由。”

当他这么问的时候任悠就知道他已经知道从被水里捞起来的这个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活生生的妹妹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不一样了。越是这样，她反而豁出去了。于是她调动起身体每一根神经，每一处细胞，把在电视购物上能把死人说活的哄骗功夫，跟孙大哥分析其中的厉害起来。从秦皇汉武讲到唐宗宋祖，从前秦讲到后元，只差没有把明以后的事情告诉他了，只为了把他忽悠晕，好答应她的请求。任悠看他陷入沉思中，趁热打铁道：“虽然我养在深闺，父亲每次在府里会客时我都从旁观察，在侧偷听。现在朝廷里内阁中有实权的人我都照过面，他们的特征我也都记住了。你要做的就只是想办法送我入宫。只要我入了宫，我会想办法接近兵部的人，为哥哥探听消息，找到合适人选为哥哥匿名举荐。这样一来，哥哥大志可申。那之后我再想办法出宫返回家中。”见看他还在犹豫，道：“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想想辽东的战局就知道你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听到最后一句，点点头，道：“好，我答应送你入宫。但你要答应我事成之后立刻出宫回家，一刻不能耽误。你别小看我们孙府，这个布局也是可以抵挡千军万马的。”顿了顿，他又说道：“从明天起我开始教你功夫。你什么时候把防身的功夫学好了我才开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