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飞来不知是何物

第一章 飞来不知是何物

晚饭过后，任悠和张娜常常沿着学校后门外的废铁轨散步，说是废弃铁轨实际上还是会有运煤车经过。一天雨过天晴，她们正在铁轨上散步，后面忽然响起火车鸣笛的声音，任悠往左跳娜向右跳，虽然跳得及时，火车过路触动路边树枝上洒下的水却把她们吓了一跳。列车过后，两个人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笑弯腰。这一天吃过晚饭后，她们又沿着铁路而行。任悠提议天色尚沿着铁路而上，走到哪算哪儿。娜说好，于是一边走两人一边讲着系里的桃色新闻，比如什么猥琐眼镜男又追四班的一女生，某富二代在女生宿舍门口摆了一堆蜡烛。不知不觉已经走过熟悉的小后山，走入了山中腹地。天色渐晚，再加上山中腹地林深叶茂，光线更加晦暗。任悠不禁心下害怕，拉着娜的手说我们回去了吧。娜点点头，于是两人默默往回走着，都暗暗地加快了脚步。

正急走着，任悠嚓的踹着块砖块，砖块飞起，砰的一声狠狠的落在前方不知道是下水道还是什么的一个深坑里。说是狠狠的，因那声音实在太响，好像把灵魂深处的意识都震醒了似的。她们被那响声吓了一跳，走得更快了。走着走着，渐渐看到路上有行人了，才放缓脚步。路经一水果店，左右连着的其他店面都关着门，只有水果摊还开着。老板正仰着头的躺在凳子上瞌睡。金秋九月，门口的大金桔看着着实让人喜欢。娜一个求乞眼神飘过来。好朋友做了三年，彼此实在太熟悉了，但任悠还是说，别买了吧，这里离学校还有点距离，提着很重的。娜不放弃，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任悠不知道怎的也鬼迷心窍，跟着她买了一袋桔子。提着桔子两人开始慢吞吞的往回摇。这时看到两个砍柴的迎面走来，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砍柴的，挑着一担柴，另一个人只在旁边跟着走。两人提着桔子从他们身边晃过去，恍惚间觉得那个没挑柴的长得还很不错。走过后任悠打趣到，喂，刚才那个帅哥一直看着你呢。娜笑着打了她一下，明明在看你。

回宿舍以后，任悠把桔子丢到平时放零食的桶里，和宿舍其他人聊了会天，就打开电脑听歌了。查到一直挺喜欢的一只芬兰乐队Sonata Arctic出了新专辑，高兴得不得了，赶紧在线听，正抱着电脑听得高兴之际，听到娜闷闷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悠悠，帮我把浴巾拿来。’叹了口气，‘又来了’，无奈之余只好离开座位，打开衣柜，拿出娜的浴巾，快步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把门虚开一条缝，伸手把浴巾递进去，手伸进去好久却不见她来接，道‘你搞什么，拿浴巾呀我还听歌呢。’见还是没反应，火了，一脚把门踢开，只见里边云雾缭绕，水踢踢踏踏的滴着，却空无一人。任悠望着满室的水蒸气脑海里一片空白，过了两秒才狂叫起来。

娜失踪已经三天了。准确的说应该不叫失踪，应该叫溶解，她就象溶解在了水蒸气中，随风散了。警察来过了，详详细细地询问了任悠一整夜，她的回答断断续续，有一句没一句的。警察的问话不是以声音的形式传到她大脑里的，而是以图片的形式，她就看到好多问句在那飘呀飘的，有些句子飘到眼前来就回答了，有些句子飘远就看不清楚了。并不是她不想回答，一是对警察从来都没好感，他们能做的也就录下口供然后等时间久了就把案子放在一边。二是她还处在震惊的状态中，没有恢复过来。听说当时她的尖叫把图书馆里，综合楼上，即使是最远的教师宿舍楼里的人都惊动了，大家都往女宿三赶，把里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任悠和娜常常打趣对方，说如果有人敢在公车上抢她们，一定可以狂叫到把人吓失心疯为止。如今笑话还在耳边，她却笑不出来了。

这几天朋友一直陪着她。关大头，CC，黄公仔，猪头妹，还有二狗子。自从娜消失后，除了她单独回答警察询问的时间，关大头几乎一刻不离的守着她。警察离开后，他用最快的时间替她打包了行李，带了几件换洗衣服，洗漱用品，就把任悠扛到他家，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好吃的。任悠痴痴的坐在凳子上，望着一桌子的菜，眼泪才开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想着她自己和娜都是最爱关大煮的饭菜。他一句话也没问，默默陪她坐着。哭累了任悠就躺在沙发上睡了。中间醒过一次，睡眼朦胧中看到CC，黄公仔好像都在，一闭眼她又睡着了，睡得特别踏实。这一觉感觉象睡了一世那么长，醒来看到关大头坐在离沙发很近的椅子上打盹，CC和公仔却不见了。他应该是请了假回来照顾她的。

看着关大头因为太爱吃而微胖的身体，闭着眼却掩不住的忠厚老实之相，任悠忍不住扑哧一口笑了出来。

他一下子惊醒，略带诧异地看着她，说‘笑什么。’

她笑吟吟地道，‘没什么，觉得你是个忠良。’

他也被逗乐了，‘不是忠良，怎么能跟你们当朋友呢。’

听到朋友这两字，任悠的胃紧抽了一下，一下子想起昏睡前发生的事。关大头却当什么也没看见，起身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在手里，红红白白，也不知道是什么粥。任悠食欲顿起，才觉得饿得慌。接过来，两口三口的往嘴里送。

他道‘你慢点吃，都昏睡两天了，胃里没有食物，一下子吃太快太烫的东西对胃不好。’

她想昏睡两天？怪不得觉得有一世纪那么长，不管了，得先喂饱肚子。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三碗，终于才不觉得饿了。吃饱后，简单洗漱了一下，人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关大头见她精神好了很多，点了点头，说，‘你来我书房一下。’

任悠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她们跟关大头认识是在一个地下摇滚的演出会上，那好像是两年前的4月3日，纪念Curt Koban的演唱会。整个市区最有名的地下摇滚都去了，在C大B区的一间废旧仓库里。具体怎么认识的不记得了，只记得人很多，乐队很吵，大家玩得很高兴，在下面又跳又吼又叫的。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常常周末都去他家蹭饭吃，最喜欢吃他做的回锅肉。还一起打网游，他和娜最喜欢玩halo, 任悠喜欢用不知道从哪个箱子底层翻出来的小霸王学习机玩超级玛丽。有时候CC，公仔，二狗，霍哥能凑在一堆时就吃火锅，喝啤酒，日子过得好不潇洒……

‘别发呆了，’他的话把任悠从思绪里拉出来，‘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们当朋友吗？’他好像是在问她，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任悠摇摇头。

他自顾自的继续到，‘因为你们简单。你们开心就开心，不开心就不开心。我喜欢真实的东西。你们把我当朋友，只是因为你们喜欢跟我在一起，而我也是一样的。你们从来不会问我在哪里工作，收入多少，公司规模有多大。我愿意讲的，你们就倾听，我不愿意讲的，你们从来也不问。我常常在想，有朋友如你们我是何等幸运呀。’他话锋一转，声音却渐渐强硬起来，‘因为你们是我的好朋友，所以如果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出了事，我都不会不管的。明正则言顺，有了理由，就有了行动的动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任悠疑惑地看着他，好像明白好像又不明白。她记忆里的关大头敦厚，寡言，是能一起疯的朋友，却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师长般的严肃的推心置腹过。一下子转换不过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继续到，‘我想说的是，娜的失踪不是偶然。你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你要好好想想她为什么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又愿意为此做些什么。’

‘她为什么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好朋友还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吗？从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最好的朋友换了一拨又一拨，心底深处，她知道，只有大学的这个好朋友千金不换。她愿意当娜是最好的朋友，并不仅仅是因为吃喝玩乐，虽然那些也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很有道德观的人。道德观在于娜的心里有一个衡量标准，不管是在人前还是私地下，在面临选择的时候，这个标准都会发生作用去指导她的行为。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比如她跟任悠提过，她觉得一个好女生最基本的标准就是如果对一个男生不感兴趣就不要玩暧昧，耽误别人的时间。又比如那次小袁男朋友当着她们的面踢飞小袁，她们只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子飞了出去，而最先挡在那个瘦弱身子前的人是娜…..回忆太多，任悠才猛然惊觉娜对她的影响有如此之大，如今为了救她自己已经到了愿意以命换命的地步’。。。

一抬头，迎上关大头若有所思的眼神，任悠的思想变化早以被他尽收眼底，心里一惊，骂到‘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念心理学的吗？’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笑到，‘我什么都不知道呀，你清楚了就好。’然后递给我一只笔，一叠白纸，“我需要你写下娜失踪前三天所发生的一切的事，越详细越好。从早上起来梳头，到吃饭上厕所，所有的一切。我们必须要马上行动。”

任悠并不清楚他的马上行动具体指的什么，但在完全迷茫时如果有人给你一点指示，就象溺水之人的那跟救命稻草一般，虽然不知有用没，但还是紧紧抓着。于是她就开始洋洋洒洒地写起来。从三天前赖床写起。赖床，讨论吃什么，讨论穿什么，起床，洗漱。穿衣服有个插曲是她先看到娜把她那件粉色的小T恤穿反了，里边穿到外面，刚提醒了她，又发现她把前面穿到了后面，露了个巨大的V字。写了好一会，终于写到了她们散步归来，开始听音乐，听到她叫自己拿浴巾，然后她消失不见。

关大头拿起那几页纸翻来覆去地看，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娜就消失在纸页之上，字句之中。好不容易看完了，斜着眼看她，道‘你们所有的话题都是在讨论下一顿吃什么。’

她撇撇嘴，‘你第一天认识我们？’

他打趣到，‘我知道你们喜欢吃，但没想到你们这些无聊，整天都想着下一餐吃什么。’

任悠说：“你这就不知道了，民以食为天，我们的梦想也就是每天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倒是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他皱了下眉头道，‘暂时没什么发现，但是不急。这样吧，你也累了先休息下。明天我们到宿舍去一下，看看有什么发现没。’

第二天一早他们开车回到学校。宿舍里空荡荡的，虽然任悠她们是念考古的都不是被吓大的，但是因为发生的事太过诡异，其他人想必也回家的回家，借宿的借宿。看着平时热闹的寝室如今人去楼空，心下酸楚。关大头东翻西看，娜的书桌上每一样东西他都细细查看。任悠只顾着自己的情绪，随便地东摸一下，西瞄一眼，根本不在状态。就这样翻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翻累了，任悠坐下来，把凳子往后移了一点，脚放到桌上，正舒舒服服地坐着，一瞄眼，看到右手边凳子脚平时放零食的桶里装着那天散步时买的那一堆金桔，心里咯噔一下，身上寒毛嗖的一下竖了起来。

关大头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走到她身旁。她抬起头来，望着他，说：“我好像想到些事情。”

于是开始把那天散步的情景详细地描述了一下。讲到踢到砖块，途经水果店，买水果时心里不安的感觉也随之蔓延，也提到了她们遇到那两个砍柴的人。遇到砍柴的人多么奇怪呀，可是当时她们却没觉得有任何异常，还在那开玩笑说其中一个很帅，这个反应本身就更奇怪。

关大头默默听完后，半响无声。沉闷，憋闷的沉闷，终于，他抬起头来，说，我们去那水果店看看吧。

两人走到学校后门，走上平时散步的铁轨。以前三个人也常常一起散步，所以关大头对这里也很熟悉。九月的初秋，太阳却仍旧毒辣，但铁轨两旁都是百年大树，枝繁叶茂，倒清净凉快。这样走出去了老远，也没看见那个水果铺。

大头问到，“你记清楚了吗？是这条路吗？”

任悠答道，“没有错，当时就是沿着铁轨朝这个方向走，走出去挺远的，比平时我们散步走的地方远多了，那家店就在回来路上的右手边。”

又这样走了好一会，终于远远的看见路左边有一排房子，两人一高兴不仅加快了步子。走着走着任悠的心却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那是一排平房，跟那天看到的一样，门都紧闭着，也跟那天看到的一样，但是中间那间曾经开着的水果铺也大门紧闭，不仅如此，门的边缘还有烧焦的痕迹。关大头拉住一个过路的人，问他是否知道这排房子为什么空着。那个人说的话让任悠的心沉到谷底：“你们不会是要租这里的房子吧，劝你们不要租。这里房租是便宜，但是邪门得很。前段时间有几个考研的住在里边，大白天的，莫名其妙的就起了火。还好屋里没人。现在没人敢住，一排房子都空着哩。”等那人走后，关大走到那间房门前，看了半天，抽手推门，门应声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