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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照着自己的模样创造了人。被上帝所吸引——仿佛其他人为魔鬼所引诱——我用尽全力搂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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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个幽灵似的爬进车后座。
我们互相都没说一句话,也都把自己旁边的车窗打开,我们在用街道上涌进的噪音来稀释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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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弯着的胳膊架在了窗框上,我看到他手上拿着燃着的香烟,这是必然的。
我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把脑袋倚在靠背上,专注地望向窗外流动的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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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瞬间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在皱着眉头。我觉得自己满脸怨念的样子,没准看上去正像一个寻死觅活的诗人。
但我却没诗人那么多愁善感了,我甚至不知道现在该想些什么事,因为目前显然有很多事可以想,以至于我不知道从何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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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车子驶入天琴街的时候,依据上一次的经验,我突然想到,自己一身普普通通短袖短裤,怕是入不了李总监和朴灿烈继父的眼。
可我又一看,朴灿烈自己就穿得像个半吊子玩滑板的。他总是穿得像个玩滑板的,随便穿穿就让人看着又活泼又自如。
而有些人,往往要在镜子前长久地精心设计、打扮自己,才能把自己的穿着弄得看上去马马虎虎。
我觉得我自己就是这“有些人”。
但当我下车之后,跟在朴灿烈身后迈进他家的别墅时,我又有了新的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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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因为担心待会“见家长”了之后,我该说点什么才能不露怯。
因为在下车时,朴灿烈已经对我嘱咐好了,他说他会帮我回答一切,我需要做的,只是微笑和点头,“把自己当成个迎宾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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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会担心,是因为就当我预备好一张“陪笑脸”跟在朴灿烈身边,站在门口等他按动电铃前,我们都听到,房子里传来微弱但绵延忧伤的旋律,说不准是爵士还是摇滚,或是两者皆有。
没等朴灿烈触到电铃,我就把他扬起来的手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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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没关……”
我指了指门口的一条狭窄缝隙,小声说道。
因为这虚掩着的门,实在像是房子里埋伏着什么陷阱,或者屋主人为来客预备了什么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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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缝处往里探视,房内一片漆黑;唱片机里传来如烟的乐声溢出门外。
氛围很诡异,尤其是这首曲子把卡农的旋律改编得甚是苍凉动人,如果不是朴灿烈把门拉开,小心地侧身进到房内去,我估计我会站在门外,直到把这首曲子听完再做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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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把你手边的棒球棍递给我……就是立在墙边的那个……”
我们悄声进到门厅后,朴灿烈在黑暗中低声对我说,他的似乎在指着某个地方,但我自己都伸手不见五指了,当然也更闹不清所谓的“我手边”在何处了。
我随便摸出一个顺滑细长的柱状物,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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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关羚,你给我的这是高尔夫球杆……”
朴灿烈依旧压低了声音,但他的语气明显显得力不从心。
于是我感到面前划过一道气流,他大概是越过了我,自己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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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你拉住我上衣后摆,别出声……”
我乖乖照他说的办,但我觉得他有点神经过敏了,我想他可能认为自己将要对付的,是一伙入室抢劫犯。
但如果一个抢劫犯在作案后,还有闲情逸致听老爵士唱片的话,那我倒是愿意跟他促膝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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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到了头顶的大吊灯,那上面的菱形水晶珠链,彼此照应着反射出精灵般的光,堂风吹过时,光斑在墙壁上轻轻跃动,天花板的高度因此得以显现。
唱片里的男中音还在唱着,用的正是那种饱经风霜之后,释怀的、倾诉的嗓音,我听到他唱着,“you‘ve got to play the g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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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觉得这一刻很温馨,很有安全感,那就像是中学时一班同学结伴去鬼屋,你明知道什么真格的都不会发生,但你想让你的朋友过过被吓到的瘾,或者你觉得满足他的保护欲是件不错的事儿,所以你拉起了他衣服的下摆,认真地陪他玩起了游戏,“you‘ve got to play the g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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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点就被我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我并没有忘记朴灿烈在不到一个小时前,对我说过什么混账话。
但我似乎没有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恨上他的勇气。
我的理性是一个瘸子,感性是一个盲人,就在这个瘸子一跛一跛地想要拉住那个盲人逃离主战场然而走避不及之时,一种不争气的一厢情愿感,率先袭击了我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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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这个不自量力的瘸子,正在我的心里暗自发笑。
也许因为,幽默是悲伤的低声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