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亚健康的极限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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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时间接近黄昏，但阴天，没有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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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鸽灰色的，草皮还有点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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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距离地面将近三米，我不可能像只猫、或者出色的鞍马运动员那样，落地之后双脚稳稳地站住，但我也没傻到大头朝下往下跳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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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择了用手撑地，来减轻落地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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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没有骨折，但两只手腕确实受伤了，左右扭动的时候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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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掌被草皮上的细小沙砾划出一道道痕迹，把手指伸直或是攥拳的时候都会疼，所以我只能在找到水源冲洗之前，把手掌维持在蜷曲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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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没什么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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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像打量着毫不相干的人的手掌那样，打量着我自己的手，大概是因为，我已经习惯被生活揍得鼻青脸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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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伤，在我这儿只代表疼，还不能引发我诸如伤心之类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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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端着两小盆多肉植物那样，端着我的手，抄小道从一个草丛里钻出来，离开森杉研一家的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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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找到一个水管子之类的东西把我手上的沙砾冲洗干净，好让我把手机掏出来看看，刚拍下的图片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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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知道它们肯定在，但是这些照片是我今天又撞鼻子、又扭手腕换来的全部战利品，得多看几眼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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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到不知是谁家的景观喷泉前，把手固定在一个位置，演戏似地捧着呈台阶状流出水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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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羚！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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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尖细活泼的女声，在我背后叫着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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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嗓音、这个地点，我不会猜错是谁在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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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手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水甩干，不让杜若诗看出来我的手并非处于它们的最佳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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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嘿！是你啊，我，我有个学生也住在这附近，我来做家访的…呃，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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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那你现在没事儿啦？陪我走走吧？我有个快递在小区门口，这里不让非住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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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诗说着就走过来，一点都不见外地挽住我的胳膊，带着我往外走。她这个动作让我们看上去好像混得很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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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毕竟也照顾过我，虽说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吧，但我总得找个机会报答她，陪她拿个快递大概是最惠而不费的报答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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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说什么，只是默许地跟着她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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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不安的是，她一路上跟我扯东扯西，用得全是支支吾吾的语气，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欲说还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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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显然不是这位姑娘的风格，可我也想不出，我一路上充当安静倾听者的角色，什么时候把她吓得不敢再使用她已经习以为常的语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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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走到取件箱前，杜若诗把两大袋狗粮拿出来，告诉我这是“要给汉尼拔送过去的”，同时还以“你知道我在暗示什么了吧”的眼神朝我看过来的时候，我知道，她刚才的反常，既是自发的，又是有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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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去的路上，她句句话没有离开过朴灿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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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羚啊，我虽然不想说你，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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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她虽然“不想说我”，但是她已经开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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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也不能太绝情，我不知道你和灿烈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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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什么？你什么时候看见他的？他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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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纯粹是一种自我伤害，但我还是一边问，一边主动地接过一袋大约20斤重的狗粮，没有用胳膊抱着，而是用被划破的手掌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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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要这么做，好像身体的疼痛能缓解心理的疼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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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个月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他家给汉尼拔带点吃的，我买好狗粮赶过去，敲门敲了很久他也不开，能听见里面爵士乐放得很大声……我之前配过一把他家的钥匙，所以我用钥匙把门打开，进去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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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朴灿烈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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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断了杜若诗，没有掩饰缺乏耐心和涵养的语气，因为我毕竟不是听故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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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诗显然是这辈子没怎么被人怠慢过，她有点那种漂亮女生身上常见的小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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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她用接近讥讽的责备语气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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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跟你说灿烈怎么样呢！

他当时在放映室里看卓别林，电影背景音乐声开得特大特吵，但是他跟聋子似的不为所动，他抽烟抽得厉害，脚边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就像是故意让自己得肺癌一样。

还有，他看上去，像是有半年没合眼了，他精神很不好，他在喝白兰地，他家有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空酒瓶，他那样喝下去会得胃溃疡的，一句话，他处于亚健康的极限状态！关羚，你不为什么不去看他？你不能这么绝情知道吗？你得负责任！别说我多管闲事，灿烈毕竟是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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